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更是一個寂寞的女人。


    莊園女主人愛麗絲.伊佛瑞克,這位氣質嫻靜的妖靈,蒼白雪膚外搭黑絲長裙,黑眼圈濃重到幾乎可算是天然的煙熏妝,結合孤獨氣質與憂傷神韻,組成一張千年以降異常時髦的厭世美顏。


    基於對她際遇的理解,其實不難想象為何是這個外形,但維克多還是有些驚歎,因為對方與尋常的地縛靈截然不同,該使用“她”而不是“它”來稱唿。


    理由是無論精神理智或靈魂外觀,她都保持高度的完整性,可說是栩栩如生,甚至比瀕死的生者都更鮮活,堪稱奇跡般的存在。


    奇跡,往往需要一種罕見的東西,就是所謂的“真愛”……


    而這份唿喚奇跡的真愛,來自愛麗絲對她丈夫──歐吉爾德.伊佛瑞克──那個貌似貝克漢的痞帥瘋子。


    ......


    在知曉維克多拜訪,隻是過來拿取玫瑰,她眼裏的悲傷濃鬱到化都化不開,讓人難以直視。


    “是嗎?真高興歐吉爾德還記得他有妻子……”她清冷且痛楚的聲音,幾乎使獵魔士產生罪惡感。


    接著愛麗絲沒有馬上迴答交付玫瑰與否,轉而以女主人身份,邀請維克多參觀莊園。


    或許是因為過去外賓全都被園丁鏟除,很久沒有與人交談,女主人邀請獵魔士的態度相當熱忱。


    在稍微考慮後,他答應下來。


    接著跟隨愛麗絲的腳步,走訪莊園各處角落,他就像在參觀後世的影像展覽廳。


    通過一段段幽靈記憶的演出,維克多見證歐吉爾德與她的相處曆史,從相愛時熱情真誠的模樣,到婚後變得麵目全非。


    影音畫麵能清楚表現歐吉爾德的變化,從熱戀的陽光、破產的頹唐、獲得惡魔幫助的意氣風發,到癲狂暴怒下誤殺愛麗絲的父親。


    以迄最後變成“石之心”的怪物,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影響他“漫不在乎的快樂”。


    要讓維克多講觀後感,她的婚姻迴憶不啻是一場恐怖的噩夢,而更可怕的是,就是這場噩夢以愛之名,把她束縛在莊園,使她即使亡故也無法離開。


    反思再三,這份情感究竟是病態亦或是執著,“真愛”的判定讓人難以理解。


    ……


    整段聆聽觀賞的經過,黑貓米奈娃與黑狗布萊克都保持沉默,肇因在愛麗絲麵前,他們受到契約約束──寵物是不能說話的,這個細節也讓維克多對她死前的孤獨有更深的理解。


    隻是再長的參訪行程,終究也有結束的時候。


    看完過往迴憶,重新迴到花園這處宅邸最美的地方,愛麗絲架起畫架,熟練在畫布上開始寫生。


    她的語氣輕快少許,也終於迴歸正題,說起維克多來此的目的。


    “謝謝你的友善陪伴,年輕的狩魔獵人,我很久沒有這麽高興。


    我相信你是可信任的……所以在交付玫瑰前我有個問題,請你坦白真誠的迴答我。


    請告訴我,我還有機會嗎?


    如果見到那朵玫瑰,歐吉爾德他會不會迴來找我?”


    悠然坐在畫架旁觀摩作品,維克多聽到問題微怔,一時竟不知道該迴答什麽好。


    他從開始就知道那朵玫瑰還在,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前世記憶,或者說遊戲演出就是這樣。


    而擁有玫瑰的愛麗絲,並沒有堅持要留下那朵花,選擇爽快將拿走與否的決定權交給傑洛特。


    以此類推,完成目標應該也沒什麽困難,隻需要現在他坦誠相對,把某些傷人絕望的話出口。


    ──太太你別幻想了,你老公不會迴來的!


    ──忘掉他吧!天知道你老公在外麵玩的多爽多開心!


    ──他讓我來找你,並不是因為在乎你,而是他相信那朵玫瑰花已經凋零,我絕對無法完成任務,他甚至不知道你已經死去……。


    簡單分析,站在個人立場,若要拿到玫瑰,揭露真實毋寧是最方便也正確的選擇。


    奈何實話傷人,麵對寂寥淒清的愛麗絲,狩魔獵人驀然感到不忍,於是真誠殘酷的言語,全部卡在嘴邊說不出口。


    安靜的夜頓時隻剩風聲。


    今晚沒有下雨,也沒有烏雲遮蔽,明亮月光溫柔地灑滿花圃。


    清楚察覺到狩魔獵人的猶豫,愛麗絲沒有追問,寧靜描摹著眼前風景。


    無言的默契持續到繪畫完成。


    輕輕擱下畫筆,她走到繁花盛開的花圃中,拿起一朵紫色的玫瑰──它看起來就像是新摘的鮮嫩,與其他花卉根本不是同個物種。


    見多識廣的青年,瞬間認出那是“記憶玫瑰”,號稱真愛不滅,就永不凋零……


    原來是這麽迴事……傳說竟然是真的!


    將紫色花朵捧在手心,愛麗絲嫣然苦笑,“……維克多,你是個溫柔的人,但你的沉默已經告訴我答案。


    或許我早應該放棄等待……


    你知道嗎?這個美麗的花園,對我來說就是愛情的見證。


    離開那天,他留下園丁照顧花圃,留下這朵玫瑰還有貓狗陪伴,這讓我始終有份念想,他會迴來,變迴從前熟悉的模樣。


    所以日升日落,年複一年,我在莊園等他。”


    閉上眼睛,維克多撫胸致意,“關於你丈夫的事情,我很遺憾。”


    “沒有關係,還是很謝謝你過來,讓我知道他依然活的很好。”愛麗絲把玫瑰花遞到維克多麵前,“既然他現在想要收迴,那就把這個帶去給他。”


    盯著那朵玫瑰,維克多能感覺出就是它在維係地縛靈的執念,隻要拿走這朵花,沒多久愛麗絲就會煙消雲散,結束痛苦的同時──塵歸塵土歸土。


    過去的悲劇無可挽迴,這該是最好的選擇。


    年輕的歐吉爾德算不上好人,隻是普通人,年輕的愛麗絲不是壞人,隻是愛不對人……


    加上被召喚來當寵物的米奈娃與布萊克,伊佛瑞克莊園裏,沒有人是幸福的。


    拿走玫瑰,可以結束這一切。


    “謝謝你,愛麗絲女士,我保證會把這朵玫瑰交到歐吉爾德先生手上。”維克多伸手接過玫瑰,為確保花卉新鮮,立刻收進草藥包裏。


    任務就這樣簡單完成。


    接下來他與她在花園中閑聊,分享對繪畫藝術的觀點,交談直到黎明。


    看著愛麗絲的身形從清晰漸漸化為模糊,最終在晨露中消逝,他還年輕,難免有些許感傷。


    拿下畫架上的遺作《月夜下的花園》,卷起來收進包裹,接著走迴莊園主建築。


    並不意外,黑狗布萊克與黑貓米奈娃都無影無蹤。


    獵魔士猜測在女主人放棄莊園同時,他倆的契約也被豁免,所以現在應該都迴歸到原本世界。


    希望他們債務到此為止,沒有積欠更多。


    來到愛麗絲的主臥室外,維克多從草藥包裏拿出油壺,隨意揮灑在易燃物上。


    失去園丁看守與寵物守護,未來難免有雞鳴狗盜之徒來騷擾、或者褻瀆那個美好而哀傷的身影。


    讓火焰淨化一切是最簡單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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