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忠義軍的人馬還堵在縣衙門前,這些剛剛經曆過與高家軍血戰的人臉上還留有沙場的痕跡,所有人都有一種渴求的目光看著彭義斌,這景象讓易僉虔心中有些發毛,雖然收了李全的重賄,但是如果沒命花可就糟了,這些人既然敢於造反,就絕對不是什麽善茬。

    但是有彭義斌在,這些人也不敢造次,大家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易僉虔揚長而去。

    沒過兩天,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李全居然把淮南運來的糧食給扣了,一鬥都不分給彭義斌。

    饒是彭義斌一心求團結,此時也不得不發作了,雙方連連火拚,死傷近百,都派人去臨安告狀。

    而臨安的結果卻是各打五十大板,同時多加運送草料,但是沒有用處,還是都落在了李全的手裏,李全借用這筆糧草招兵買馬,實力更勝往昔。

    相比於彭義斌,李全更加摸準了臨安的脾氣——你硬他就軟,像辛棄疾、彭義斌這般低聲下氣,他們會歧視你們這幹武人、歸正人,嫌棄你們沒用,但是一旦強硬起來,他們就立刻怕得要死,什麽要求都敢答應。

    就在淮北形勢變化之際,金朝內部起了新的動議。

    何誌遠迴來之後就向高俊描述了在開封的所見所聞,根據他們的分析,完顏珣確實有南征的意向,這在朝堂上已經形成了動議,包括術虎高琪在內的人都表示支持。

    而在四方閫帥當中,最支持此事的莫過於仆散安貞,在安貞看來,實施一次快速打擊,攻克襄陽或者江陵的話,就有可能震懾南宋朝廷,逼他們重新交納歲幣。而這場戰役實施所需要的各項物資並不多,即使是對於委屈河南疆土日蹙的金朝而言也並非難事。

    朝堂上洋溢著根本不正常的樂觀氣氛,君臣上下對南宋都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輕視態度,在他們看來,隻要金軍劍鋒一指,南宋君臣就會像以往一樣,再次獻財求和。

    高俊唯有苦笑不已,由於自己的出現,山東平定的更早,以至於曆史上金朝最為腦殘的決策:貞祐南征提前了兩年。

    在整個金朝覆滅的過程中,野狐嶺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引子,是髒器病變在皮膚上的一個表現窗口而已,相比而言,三路攻金才是摧心裂肺的大病,而且病人逃避治療,選擇了遷都,而眼下他們終於踏入了最作死的一件事——這就好比是已經送進icu,渾身都插滿管子的病人在病床上還要強行來一發,結果自然是強擼灰飛煙滅。

    關於宋金戰爭的預測,高俊特意開了個學習班。

    “各地形勢如何影響軍事製度,這點咱們現在講講,下麵我們就來詳細看一看,此時南北農事的差別。”高俊在小黑板上比比畫畫,石灰捏出來的粉筆飛舞:“咱們河南、河北、山東地區都以平原為主,偶有山脈,這些大片的平地是進行種植的好地方,但是缺水、寒冷,不宜種稻,糧產不豐,中田一年可獲麥一石,相比於江南魚米之鄉,可是不多。

    但是,由於耕地多,所以自耕農比例更大——還記得什麽叫比例吧?——由於北方田產獲利不足,即便是有莊子的太公們也很難大規模的擴張,即便是沒有像咱們根據地這樣分田改革,北方的自耕農也是很多的。”

    大家嘖嘖不已,北方的田地兼並就很厲害了,高郎君說還不如南方,南方這得是什麽樣啊。

    “江南的形勢和咱們完全不一樣,雖然地狹,但是有更多的報酬,每個農民擁有的土地更少,但是要花費更大的力氣去照料田地來獲取更豐厚的收獲,一旦出現個大事小情,很容易就減產,進而造成貧困,最後破產。

    因而,南方的佃農更多,地主買地更快,而且這些老財們也更有錢,進而,南方的小朝廷的錢更多,也供養了不少工商業城鎮,這是咱們南北方的不一致的地方。”

    軍使們現在已經完全能聽懂這些話,但他們不是很明白高俊為什麽要講這個。

    “打仗,最怕的就是兵事耽誤農事,咱們北方的優點是,一到冬天,就有大批沒多大事的農民可以征兵;南方的則是城鎮裏不幹農活的人多,這些人隨時可以入軍。”

    “本朝之師一開始是以女真騎兵為主,其他各族人隻能充當雜役,給他們打打雜、砍砍柴、搭搭帳篷什麽的。但是,畫淮為界後,大量的漢人進入軍中,組建了新式的步兵部隊,總體而言,本朝軍馬是以部分女真、契丹騎兵,加上大量的征召步兵為主。”

    “咱們再來看看南方,佃戶們是根本不可能被征召為軍的,哪個地主肯放人?宋軍以職業兵為主——職業兵就是一年四季為軍,以營伍為業的人,就是南家的募軍——這些人大多是地痞無賴,擅長打順風仗,但畢竟久在軍旅,熟悉軍事,隻要指揮得當,還真是能征敢戰不怕見血,咱們河南山東老實巴交的農民可不行。”

    底下傳來低低的笑聲,但高俊沒有介意。

    “所以曆數本朝成功的南征,基本上都是在冬天征召大量農民,募軍也好,簽軍也罷,大規模的軍隊一路南下,在來年春天時,無論勝負都不得不撤軍——再不迴來,就趕不及割麥子了嘛。而南宋軍隊一年四季都可以打仗,因為是朝廷養著的兵,反正他們的小朝廷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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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南北軍隊作戰的不同之處,那麽大家說一說,此時此刻南家要是想跟咱們打,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軍使們互相看一看,誰也不敢說話,如果是潘正在此的話,一定能提出個不錯的意見,隻不過他現在也是事務纏身,高俊隻好把自己的成果寫成一道指示,讓他自己領會精神去。

    眼看著沒人迴答,高俊也不浪費時間,繼續在小黑板上寫:“重點就在於戰爭決心,隻要南宋有拖下去的勇氣,他們可以一年四季不停的與我軍作戰,而本朝軍隊隻有冬天才能一波南下,剩下的季節都忙於農事,隻要南家軍隊不停的如此騷擾,破壞中原的農田,夏割麥、秋割粟。如此下來,中國日困,終有一日就可以不戰而勝,在五年或者十年後的某個冬天裏,讓咱們兵敗如山倒。”

    這話可是相當的危言聳聽了,人們不停地竊竊私語,還是範有田小心翼翼的問出來:“高郎君,這意思是說,南征是打不贏的?”

    “誰能贏,就看誰有戰爭決心,咱們如果想贏,就必須提前囤積好大量物資,在某冬大舉南下,來年春天之前必須完全占領江北各州,現在,你們說咱們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在眼下這種情況下南下,咱們能打下和州、真州這樣的堅城嗎?”

    軍使們麵麵相覷,都知道這不可能。

    “而南家要贏也難,就像剛才說的,要的就是有必勝的意誌,能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論勝敗都持續不斷的對我軍進行騷擾,徹底破壞大河以南的農田,大家覺得南宋小朝廷有沒有這樣的決心呢?”

    這下子更沒人說話了,臨安那幫人怎麽想,大家還真猜不出來。

    “有也沒有。”屋子外麵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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