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並沒有感到意外:“漢名李朱羅?”

    “是的,你願意叫我的蕃語名字也行:莽瞎衫。”

    “還是叫漢名吧。”潘正心裏忍不住笑出來,這都是什麽鬼名字。

    “我想郎君現在在心裏暗暗嘲笑我的名字了,但是你嘲笑的這個名字是我們黨項人的驕傲,是千百年來黃河之子的語言。唐朝皇帝賜我們姓李,宋朝皇帝又賜我們姓趙,和我們究竟姓什麽?姓拓跋!為了能夠堂堂正正的喊出黨項語的名字,我們的祖先與宋人和契丹人都進行過血戰,才建立了偉大的大白高國。”

    潘正收斂神色,凝神靜聽。

    “當然,潘官人是高貴的漢人,所以我們不用計較繁文縟節,就讓我按照你們的說法說吧。”李朱羅看著潘正,又笑了,潘正沒有低頭,而是直視之。

    “嵬名家的命運,始於太祖李繼遷,而我們建國於偉大的武烈皇帝李元昊,大白高國最強盛的時代,又是在崇宗、仁宗兩代皇帝,到現在,河西各族的人都念念不忘兩位皇帝的仁政,而我的父親是仁宗皇帝的長子,也是崇宗皇帝的長孫,是大夏王位無可爭議的繼承人。”

    “某些奸賊想要謀取那些本不屬於他們的地位,李安全不過是親王之子,卻把他卑鄙的髒手伸向了皇位,羅氏根本不配當大夏的皇太後,兩個人就這麽勾結起來,謀害了陛下。陛下有兩個兒子,尚在繈褓之中,都被他們所謀害。”

    “那您呢。”

    “我的母親是陛下的妃子,出身於迴鶻最尊貴的夜絡閣氏,您不用驚訝,沒錯,我的父親是黨項人,母親是迴鶻人。陛下很寵愛我的母親,她很早就侍奉陛下,我在陛下的子女當中也是最為年長的,那年九歲。事變之後,世代鎮守北院軍司的訛留家族、蕃大學院的寧浪乜乞一家深受皇恩,決心拚死將陛下的骨肉保存下來,他們把我藏在馱袋裏,偷偷送出皇宮。事情被嵬名安全發覺了,他派兵追殺,所以我們隻能逃離西夏,來到金國。”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大約十年前。”

    “後來李安全既然被殺了,你們為什麽不迴到河西去,女子之身不可能威脅到李遵頊的地位。”

    李朱羅冷哼一聲:“遵頊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地位,沒有撥亂反正,我為什麽還要迴到那個夏國?除非我能看到皇帝的寶座上坐的是仁宗的後人。李遵頊確實派了使者過來,但是我們明確的說,安全的篡位是不得人心的,想要我們迴去,除非立仁宗的二子、陛下之弟、魏王李純儀為帝,但是李遵頊居然殺了魏王殿下。”

    “那你們迴不去了?”

    “我們又想鼓動仁宗的三子、趙王李純佐為帝,但是李遵頊聽到了風聲,謀害了趙王。”

    潘正一陣惡寒,心說這幾位應該算你們坑死的。

    “您也看到了,我們除去空有西夏王位的宣稱之外,什麽都沒有,所幸訛留家族還有一筆財產——本來是不夠的,但是和李安全、李遵頊派來的刺客殺手一次次的戰鬥之後,我們隻剩下這三百人,錢財就足夠使用了——以及在開封的一些交情,借助於此,我們認為可以和高郎君展開一些合作——也包括潘官人你。”

    李朱羅笑眯眯的看著潘正,此時她的神情天真爛漫,像是個小姑娘,潘正又不傻,當然明白李朱羅的意思。

    “如果有誠意合作的話,那固然好,那你們想提出的最後的要求是什麽?為你複國嗎?”

    “確實如此。”

    潘正端起杯子:“那恐怕不可能,我家高郎君是陛下的忠臣愛將,不會因為這些私下交易就影響兩國大信。”

    李朱羅嘴角微翹:“果真如此?”

    “自然如此。”

    “嗬嗬,高郎君所作所為,果然隻是為了報答君王?潘官人的口風夠嚴的,看樣子還應該在更加私密的場合,你才願意說出來。”李朱羅也舉起杯子:“無論您明麵上怎麽說,我都當您是同意了,請潘官人滿飲此杯。”

    潘正沒有喝酒,放下杯子。李朱羅毫不介意:“您就算不喝,我也當您是同意了,女兒們,快起舞,為大夏的恩人助興。”

    輕快的音樂響了起來,都是西北的樂器,尤其是羯鼓,讓人想起河西風物,不過潘正依舊不看。

    “潘官人不喜歡?”

    “顏色太豔麗了,倒讓我想起戰場上流的血。”潘正的話裏有些譏諷的意思,李朱羅當然聽得出,她招喚一個使女說了幾句,那名使女點點頭退了出去,不一會,院子外麵人喊馬嘶,上百人湧了進來,人人帶弓刀,訛留山律居首。

    “既然如此,請潘官人去點校兵將去吧,這三百名西夏武士都是您的。不過我還有一個個人請求。”

    “什麽?”

    “您要先答應。”

    這種撒嬌伎倆毫無作用,潘正慢悠悠的等著,他已經和何誌也事前推演過,慢慢等,等到李朱羅把底褲都亮出來為止。今天一聽李朱羅是李純佑之女,潘正心裏就有底了——,這群人流落異國他鄉已經十年,必然是抓到一根稻草就是命,隻要耐心等待,李朱羅和她的手下會不顧一切抱上大腿的。

    眼見著潘正不說話,李朱羅也不說,兩個人僵持了很久,站在台階下的訛留山律就像一尊鐵塔一樣一動不動,三百名武士沒有聽到任何命令,也沒有任何疑問,就在台階下靜靜地站著。

    “倒也是些好漢子。”潘正暗自裏還是覺得這幫黨項人或許可造。

    歌伎們已經累了,李朱羅叫他們下去。

    “潘官人,我的請求也不離譜,我隻是希望這三百人在你的麾下。”

    “這是何意?”潘正聽到這個要求,還真出乎意料。

    “因為潘官人是高郎君的心腹愛將,我的兵馬委托給潘官人,一定會大有前途。”李朱羅笑問:“潘官人總該答應吧。”

    “我記得,我們好像連上一個問題都沒談妥。”

    “潘官人前幾天已經答應了。”

    “這幾天又重新考慮過,開封官場,我就不信我們還沒有河西黨項人熟悉。”

    李朱羅放下杯子:“潘官人又在貧相。”但事實上,她放下杯子已經有些不穩了。

    潘正很明確的說:“想要我們答應,你們要有誠意,自家的家底報出來,各人都是何人一並抄錄了給我們,質子信物一樣不得缺少,這三百人我們是怎麽用,你們不能管。”

    李朱羅隻是思考了短短一秒,隨即笑靨如花:“潘官人所說,本公主一一答應了。”

    音樂奏響了,這次李朱羅親自起舞,仿佛紅蓮一般,讓潘正也有些心亂。

    在其一力相邀下,潘正也彈劍作歌,黨項軍將們一起拜見新官人,很明顯,潘正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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