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時此刻,在壽張縣的何誌也卻沒有這麽瀟灑,糧食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如今壽張縣的辦公地點已經改在原縣衙,還在對麵修了附屬辦公大院,地方擴大了一倍以上,各職能部門都能塞得進去。

    目前而言,雖然糧食充足,但是流通不夠,如果沒有之前的糧食征集政策的話,那麽大的糧食都會被農戶囤積在手裏麵,而不會賣出。小農經濟具有其脆弱性,所以農戶們都熱衷於囤積糧食,如果不是何誌也強買強賣的話,誰也不將多餘的糧食賣出。這種脆弱性根據地表現為黃河曆年的侵襲,在其他地方,尤其是江南表現為大地主的擴張。

    在這種情況下,必須采取雷霆手段,何誌也在各管各社都設立了專門的糧食賬簿,並且加大人力對糧食產量進行監控,確定自己能夠拿到多少糧食。

    對糧食產量的監控是一切糧食政策的基礎,如果不能大致了解自己治下的糧食產量,那麽征收糧食的政策隨時會變成一場浩劫,幸運的是,何誌也手下已經有了一批熟練掌握乘法的人,估計的數字雖然非常籠統,但總比坐在縣衙裏異想天開要強得多。

    根據地六縣總共有二十三萬畝耕地,去年秋季收粟四十萬石以上,稅收一萬一千五百石粟米,而強製購買的粟米高達十二萬石。

    今年夏季,預計收麥二十八萬石上下,稅收大約為六百九十石麥子,而根據目前各縣縣城的糧食缺口,強製購買的數量應該達到六萬石以上。

    一想到這個,何誌也就心如亂麻,糧食統購統銷的政策,已經引起了中農的不滿,盡管何誌也給出的價格並不離譜,但是農民們總認為自己可以售賣更合理的價格。

    更重要的是,由於壽張縣縣城本身湧入了大量的非農業人口,糧食缺口巨大,收買得來的糧食全部用來滿足本地居民,而不流入整個山東的糧食市場,實際上周圍地區的糧價確實要比收購價更高一點。盡管如果何誌也停止實施該政策,重新組織地主,讓糧食流出的話,整體的糧食價格會迅速下降,但是農民們並不理解價格規律,他們看到的是,何誌也在用低廉的價格購買糧食,土地是我們的,糧食卻是你們的。

    何誌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就在這個時候,鄭迎求見。

    何誌也並沒有想到,鄭迎居然是來獻計解決這個問題的,據他所說,他認識壽張縣部分糧鋪的掌櫃,這些人目前也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讓何先生的政策遇到一些麻煩,願意過來幫忙。

    何誌也立馬有些警覺。

    仁義糧鋪的掌櫃宋開源,原本專做壽張縣的米麥生意,和附近十裏八鄉的大戶都有些交情,所以說,這個人實際上是高俊和何誌也政策的最大受害者之一。但是和文太公這樣,你動了我的奶酪我就要和你死拚到底的人不一樣,宋老板迅速發現,高俊和何誌也事實上更值得合作,和地方的地主大戶相比,這些人更懂生意,也不鄙視商業。所以他迅速發動自己的關係,準備和何誌也搭上線。

    看到這樣的過往,何誌也的心裏還是很警覺的,他算是有些理解為什麽古代重農抑商了,商人真的奸猾起來,可是別人玩完算計不到的。

    但是這位宋掌櫃確實有何誌也所看重的一點,他真的能夠從農民手裏買來糧食。

    目前,何誌也為了實施統購統銷政策,已經浪費了大量人力——尤其是會算數的先進人才在田野地頭,工業的擴展並沒有他想得那麽快,各地方的行政機構也不充實。農民們為了利益敢於拚命,所以還必須把工人和市民組織起來保護這些人員,民兵也都被派到鄉下,造成了嚴重的對立。

    如果在這個時刻,真的有人願意安排自己的人手組織買糧,在不動用暴力的前提下,何誌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但這也是關鍵問題,何誌也為了買糧動用了民兵,你到底有什麽能耐,能從農民手中購買糧食?

    這位宋掌櫃倒是胸有成竹:“我對農村的情況更加熟悉,和本地大部分農民都有點交情,最重要的是,我會用銅錢購買糧食!”

    何誌也吃了一驚:“用銅錢?”

    “沒錯。”

    “那可是有點浪費了。”何誌也很清楚,錢在當下還具有重要的流通價值的,但凡有一點可能,大家都會偏向於以物易物,把錢囤積起來。“如果大家都不囤積糧食了,轉而囤積銅錢,同樣讓人覺得不可接受。”

    “國家有限錢法,何先生一定有辦法把銅錢收迴來。”

    這句話讓何誌也沉默了,限錢法,是金章宗時期為了防止囤積銅錢而出台的新經濟政策,規定每家每戶所能貯藏的銅錢有限,多餘的錢必須換成物資或者是交鈔。不過這一法案實施起來很有難度,畢竟稅吏也不能掀開被窩,查看每家有多少銅錢。

    如果強力實施限錢法,那麽和統購統銷同樣會惹人憎恨。

    但是這卻啟發了何誌也,他確實一直在考慮成立農村供銷社的問題,使得貨幣在整個社會內真正流通起來,但是目前這些方案都不成熟,而且啟動這樣的項目需要的商業物資和資金也偏大了一些。

    不過看著眼前這位宋掌櫃,何誌也突然意識到,也許該走一走官商勾結的路子了。

    宋開源有些驚慌,因為他發覺對麵的何先生看著自己,臉上浮起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何,何先生?”

    “啊?哦,沒什麽,不知道宋掌櫃看沒看過最新出台的工商管理條例?”

    “小人看過了,看過了。”

    “那裏麵提到的股份製會社,你可知道是什麽意思?”

    “略微懂一些,難道何先生要……”

    “我即將成立壽張縣糧食會社,覆蓋著六個縣的全部地區,並且采取股份製的形式與諸位糧商和糧食大戶共同投入,既然宋掌櫃對自己的買賣手段如此有信心,不妨與我試試看。”

    “何先生,您的意思是,您要和我們合作?”

    “嗬,錯了,是我所控製的縣衙給你上位的機會,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們就繼續實施統購統銷政策。”何誌也坐直了身子:“讓壽張縣占據主流絕對沒什麽壞處,比你們糧商單打獨鬥要強得多,”

    這位宋掌櫃立刻涔涔冒汗,但是何誌也沒有給他任何辯白的機會,而是以迅速開始了會社的勾畫,最後擬定了糧食會社的股權構成:壽張縣占六成,糧商們占四成,平時具體的經營活動讓糧商們負責,何誌也刻意強調,不要以為有了官府的牌子就可以胡作非為。

    壽張縣方麵僅僅出一個人作為監督者,何誌也讓鄭迎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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