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抹明安撤得如此迅速,以至於沒有等高俊釋放俘虜,這對後者來說也是件好事,本來不少居民要求把這些人盡數斬首以解民憤,但是高俊還是力排眾議,把這些人留了下來——今年要開采石場了,這種又累又損害健康的工作不給戰俘給誰呢?這年頭沒有日內瓦公約,就算是有,屠戮百姓的畜生也沒資格講公約。

    這幾天陸續又在樹林中抓到不少俘虜,他們大多是決戰那日的潰兵,大多數一見情況不是頭,就丟掉一切武器躲進了樹林裏麵。這幾日人們陸續的在樹林中發現了這些人,其中一部分已經凍餓而死,另一部分瑟瑟發抖,手裏捧著偷來的雞。

    就在這群俘虜當中,高俊卻意外的遇到了一個故人。

    是那名俘虜首先認出高俊的,在人群中,他突然大喊起高俊的名字,並且掙脫了守衛的束縛,一下子跪到高俊腳下:“高郎君,我是移剌阿辛啊,我是阿辛,你還記得當初在中都幫你殺掉術甲通的那個阿辛嗎?”

    一開始高俊嚇了一跳,但隨即他就想起了這個人——這個移剌阿辛是石抹明安的侍從,當初,石抹明安將他送到到烏古論老僧那裏幫助老僧討官,然而在中都的時候,阿辛卻成功幫助自己殺掉了術甲通,徹底斷絕了私鹽案,也讓僧虔從此變成了一個無根底的人。

    萬千般往事湧上心頭,讓高俊一陣酸澀,但是隨即阿辛的哀求就讓他反應過來。

    “阿辛,當初中都離別之後,看樣子你成功的找到石抹明安了。”

    “是的,是的,我總是能找到自己的主人的,可是這次我又與他失散了。那天攻破營寨的時候,我跟著主人一道進寨,但是你們的火龍太可怕了,當時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還是想辦法逃進了樹林裏去。高郎君,時隔一年半,咱們倆的身份已經截然不同了,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仍舊想覥顏請求高郎君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寬恕我吧。”

    高俊的表情波動了一下,他對阿辛還是心懷感激的,因此在那麽一刻,他確實動了把阿辛直接放走的念頭,但隨即他搖了搖頭。

    “阿辛,你和我確實是有交情的,但是如今我們各為其國,我不能放走你。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們不會被直接處死,也會被保障基本的勞動條件,采石場的活雖然辛苦一些,但是比戰場壞不到哪裏去。而且我會和我的同僚們商議,等你做滿兩年之後就把你放走。”

    阿辛還想求情,但是卻被軍兵直接帶走了,看著還在掙紮的阿辛,高俊內心裏也是思緒萬千,一年前兩個人還是平等的,甚至自己還可能有求於阿辛,但如今已經有了雲泥之別,世事的變幻仿佛夢境一般,一年的變遷就已經恍如隔世。

    但是高俊畢竟不能在這件事上分擔太多心思,另外一個嚴峻的問題在考驗著他,依舊是糧食。

    石抹明安撤退之後,高俊迅速的占領了陽穀縣、範縣和朝城縣,這些地方都曾被石抹明安占領過,但是由於撤退得太過急促,還留下了不少糧食,但是三個縣縣倉的糧食遠遠不能滿足幾十萬災民的需要。

    彭義斌仗義疏財,為高俊留下了數萬擔糧食,這些糧食也起到了挺大的作用,終究也隻能解一時之渴,即使精打細算,甚至重新恢複那災難性的分配額度,也隻能用到2月底。

    高俊和何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主觀臆斷,在古代農業社會,絕大部分生產的糧食都由農民自己消耗,流動性極小,自然也沒有大量的糧食囤積,總產量極高的糧食分散在一家一戶的農戶當中,即使是橫征暴斂也不可能獲得太多。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沒有任何一處官倉能夠讓高俊獲得數十萬人食用的糧食。隻能盡可能的東拚西湊,能獲得一些是一些。

    這個時候,高俊把目光投向了沒有被戰火波及的東平府。

    東平府,山東西路之會府,盡管自宋代以來由於黃河改道等諸多因素,東平已經漸漸趕不上濟南,但依舊是山東首屈一指的通商大邑。高俊將目光投在這裏,確實是有道理的,他已經派孛涅察爾前去查看情況,準備從東平府購進糧食。

    就在這個時候,殷去寒也站了出來,表示能夠與自己的兄長相溝通,從河南調運糧食過來,高俊繼續提供頗黎器交換。

    高俊倒是覺得有些為難:“姑娘已經為我做了這麽多事,甚至不惜與家裏相違,跑到我的押剌百戶了。現如今又要讓殷家舍棄即將到來的糧食漲價,而賣給我糧食,這樣的話姑娘在家中會不會受到排擠?”

    “郎君恐怕這就有所不知了,去寒雖然隻是一介女流,但家父下來讓我在中都走動,目的就是為殷家的生意結交援引,故而我對殷家絕非可有可無,甚至可謂至關重要。更何況,我還有殷家的股份。”

    “股份?”高俊大吃一驚,這不是直到清朝中後期才出現的東西嗎?

    “沒錯,高郎君可能不熟悉商業上的事情,商人走街串巷衝州撞府,自然要依靠車隊和船隊,一支車隊或者一支船隊稱為一股,,商人實力之大小,往往不以財富、不以商號、不以貨物而稱,卻極為看重各自擁有多少股車船,我們殷家的各股車船也都分配在家中幾個公子姑娘名下,去寒自己就有十餘股,這次能夠調來船隊幫助郎君,也全是因為我自己有股。”

    高俊這才明白了,這裏所說的股份並非是清代的那種出資關係的股份,而是指一家商業機構內各自擁有多少運力。不過這個概念中也有日後清代股份的雛形,如果南宋的“資本主義萌芽”再好好澆灌澆灌,未必不可能發展出一種全新的生產關係。

    在片刻的浮想聯翩之後,高俊立刻收迴了心思:“我確實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但是頗黎乃是貴重的奢侈品,此番喪亂之後,珠寶必然大跌,我僅僅用頗黎恐怕買不來多少糧食。”

    去寒搖搖頭,表示她也無可奈何。“我隻能盡量從中斡旋,讓家兄多給高郎君些許糧食。”

    而高俊和何誌也想到的最後一條出路就是從南宋買糧,然而,當他們詢問去寒的時候,後者卻絲毫不知。走私對於兩個無門無路的人來說還過於遙遠,盡管他們有漂亮的頗黎器,但是沒有門路和引薦關係的話,即使是那些願意走私的邊臣也不會接收他們的貨物。

    畢竟,在這個時代的商業社會當中,質量和利潤不是硬道理,倒是關係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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