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軍兵經過村莊和安置點,大踏步的向北走去,他們是去援助北寨的。

    第二天開始,敵軍開始對北寨進行了連綿不絕的強勢進攻,契丹人像是海潮一樣一波一波的湧向木柵,每一波波浪拍碎在木柵之後,災民們總會從前方拖迴來幾十具屍體,公使們用大車載走傷員,送到壽張縣的醫療點,繡工們在那裏緊急待命。

    但是很多重傷的軍兵隻走到一半兒就撒手人寰,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繡工們和軍兵大多已經熟識,而現在隻能含著眼淚為兄弟們送行,紅著眼睛把他們扔到牆外——下一波傷員很快又要來了。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高俊開始從其他防線抽調兵力,應付北寨的強攻。

    軍兵們排成一字縱隊,穿過整個防禦區,經過河流上的小橋,走過壽張城牆之下,軍典指著城外的石碑告訴他們:

    “看,何先生當初就是在那兒救了數萬百姓。”

    去年新開了無數的溝渠,灌溉了押剌百戶的良田,如果不是因為該死的黑韃入侵,也許今年冬天,水利工程就能覆蓋整個壽張縣,經過管學,孩子們在戰火中依舊讀書朗朗。

    “孩子們,咱們一起出去,給軍兵行禮。”楊鉉以往一貫認為,讀書的時候絕對不能分心,最好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主動帶著學生來到校舍之外,對過往的軍兵鞠躬行禮。“如今全仰仗諸位了!”

    “弟兄們,舉槍!迴禮!”百戰餘生的軍兵們舉起手中的槍,向一群年不及弱冠的孩子們迴禮。“未來全仰仗諸位了!”

    行軍的路上早就插好了路標,經過的各管各社,鄉官帶著百姓們夾道歡迎,老太太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軍兵的懷裏塞東西。

    一個老太太左手牽著自己的外孫子,右手拉著一名軍兵:“我女婿去年死在野狐嶺了,還抱著一塊馬蹄金呢,小夥子,你可一定要小心呐。”

    經過安置點的時候,災民們拿不出東西給軍兵,但是也都強撐著來給他們送行。

    “我有兩個兒子,大的十歲,小的七歲,如果高指揮說一聲,我們爺仨就跟著你們上戰場!等孩子長大了,我也讓他們當軍兵。”

    一名婦女牽著軍兵的衣袖:“老人們都說好男不當兵,但高指揮的兵都是好男兒啊。”

    軍兵們默默無言,等到快要走上戰場的時候,軍官們才大聲訓話:

    “看見沒有?過去的一年裏,咱們河渠也開了,土地也種了,以往餓肚子的人也有了糧食,這是為啥?因為有高郎君和何先生!看到河北來的人沒有,為什麽顛沛流離,因為他們沒有像咱們這樣的子弟兵啊!現在保衛家鄉父老的重擔就在咱們肩上,怎麽辦?”

    “殺!”軍兵們高舉長槍,大吼出聲,這陣陣喊殺聲如同悶雷一般,即使是在血與火的前線的高俊也隱約聽到了。

    今天,敵軍一改昨日在兩個點上縱隊突破的戰術,轉而以大橫隊向前進攻,不再追求使用騎兵快速突破溝壕,抵達木柵下麵,轉而強調讓所有人下馬作戰,利用橫隊,使高俊的防線每一丈都能感到壓力。

    原本的雙龍出水變成了今日的泰山壓頂,兵力不足、體力不足的軍兵們漸漸感到了壓力,防線出現了裂痕。別無辦法的高俊隻能從其他方向上不斷調軍兵過來,看得出來,北寨絕對是敵軍進攻的重點方向。

    從範有田的西潭抽調了兩隊,從李銘的大石村抽調了兩隊,又從路哲的心觀寺抽調了四隊,此外還有備用的災民三千人,全部被高俊拆分填進了戰線。

    從敵軍發動進攻的第一天開始,高俊就下令雙份放糧,大家的體力還能支撐很久。

    由於戰術發生了變化,今天的傷亡也格外慘烈,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也古和石抹尼昆就損失了四百多人,而高俊損失了軍兵、民兵三百多,災民近千。軍兵和民兵還可以忍受得住這樣的傷亡,但是災民已經有了崩潰的趨勢。

    就在這個時候,高守約和鄒乃濟二人卻出現在了人群當中,兩個老頭子手裏拿著長木杆,腰裏別著曳石,唿籲所有的災民繼續作戰。

    第四次進攻被打退了,但是契丹人沒有休息,第五輪進攻照常發起,敵軍分作幾陣,輪流猛攻。

    戰鼓咚咚作響,契丹人在做著戰爭準備,站在最前排的是硬軍,這些人是特意挑選出來的百戰之士,全都弓馬嫻熟,他們穿著帶有北方遊牧風格的小片劄甲,頭上戴的是鐵盔,就連腳下穿的靴子都綴上了片甲,頭盔頂上的三顆翎毛十分飄逸。硬軍普遍的武器是鋼鞭,腰間掛著更短的鐵骨朵,大部分人左手都有一麵鐵皮圓盾。

    站在硬軍後麵的是他們的家丁,穿著頗有韌性的皮甲,戴著契丹輕盔,手裏捏著步兵用的長矛。

    在他們之後是其他契丹軍人,一般被當作輕騎兵使用,有的穿著鐵甲,有的隻有皮甲,無一例外的腰裏懸著弓箭,當硬軍衝鋒的時候,他們會在後麵呐喊助勢,放箭協助,一旦硬軍有所突破,他們會隨即跟進擴大戰果。

    當這些人在浴血奮戰的時候,石抹明安親自率領的數千人馬,卻在突出部外麵的樹林裏休息。

    “父親,還不發動進攻嗎?”一個看上去很有精神頭的年輕人詢問石抹明安,而後者隻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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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法有雲,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父親夤夜率軍包抄此處,其疾如風;在此安紮了兩天卻沒有被敵軍發現,可謂其徐如林;這把火也應該燒一燒了吧。”

    石抹明安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忽都華,你不要奉承父親,打仗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的。”

    石抹明安依舊在等待,他相信,隻要也古他們給的壓力夠大,高俊遲早會把守衛這裏的軍兵調走的。

    戰爭的第二天在接連不斷的猛烈進攻下結束了,高俊從各處調集援軍支援北寨,終於在這個方向上再一次抵擋住了敵人的強悍入侵,雙方都遭遇到了慘重的損失,形勢看上去非常危急。

    也就在這天晚上,一個女孩子小心翼翼的離開村子,在樹林裏麵磕磕絆絆的走著,直到被哨兵抓去,帶到了路哲麵前。

    “文月兒,你怎麽逃出來的?”當路哲看清女孩的臉之後大吃一驚,是文太公的小女兒文月兒。

    女孩沒有說話,路哲親自下來查看,文月兒嬌嫩的兩隻手鮮血淋漓,路哲想象不出她是在什麽上麵磨斷了綁著的繩索。

    路哲猛的想起當初他和李澤去砍柴的時候,文月兒偷偷送給李澤吃的時候臉上那種嬌憨的表情,但現如今這種表情已經毫無痕跡,文月兒的臉如死灰,毫無疑問也心如鐵石。

    “對大家來說,文太公當然死不足惜,但是他是文月兒的父親。”路哲在心裏麵默默歎息:“文月兒是個很溫柔的姑娘,難道我們還要逼死她嗎?”

    想到這裏,路哲對文月兒說:“文姑娘,你知道我是李澤的朋友,所以我不會殺你,我會向指揮求情讓你活下去的,一會我送你偷偷迴去吧。”

    但是文月兒隻是冷冷的看了路哲一眼,後者又動搖了,冥思苦想了半夜,終於下定了決心。

    “下不為例。”他命令軍兵放掉文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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