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隨即極富韌性的發動了第二和第三次進攻,憂心忡忡的高俊不得不從其他防線調來三個隊支援,石頭也幾乎消耗殆盡。關鍵時刻,災民們組成的軍隊潰逃了,其實敵軍還在木柵外麵,但是站在前排的災民感到恐懼,他們一迴頭,後排的災民立刻士氣無存,上千名災民扔掉木杆和曳石,他們的後撤幾乎摧垮了防線。

    最後,高俊再次批準使用修羅火——十幾個燃燒瓶下去,契丹人再次撤退了,師靖親自率領20多名軍兵出擊,摧毀了敵軍鋪設在溝壕上的木板。

    在第一天的攻防戰中,敵軍付出了五百餘人傷亡的代價徹底掃平了鹿角,夜晚,仿照上次交戰的規矩,高俊準許不帶武裝的契丹家丁前來收拾屍首。民兵們也出柵欄,將白天在溝壕中戰死的軍兵拖了迴來。高俊方麵陣亡40名老正軍,一百多名正軍的跟隨民兵,近兩百名民兵,以及兩百多災民。

    潰逃的上千災民被重新組織起來,但這並非是高俊的行動,組織者居然是觀州刺史高守約,災民潰逃的時候,烽火台迅速將這一情況通報給了壽張縣,當時正和翟呈信、鄒乃濟在一起的高守約立刻穿上官服,聲稱要去安撫百姓。

    翟呈信當然阻攔——堂堂刺史可是壽張縣的貴客,不能以身犯險——但是一天隻吃幾合糧食的翟呈信當然攔不住有特供吃的高守約,但是更加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老年人,居然真的攔住了上千潰逃的災民。

    一開始逃走的人沒把他當迴事兒,但是這個穿著緋色芝麻羅的老人直接站到了大家麵前,有人認出了這是大官的官服,來自觀州的災民立刻就認出了高守約。

    高府君在觀州的官聲極好,在他的勸說下,沒有勞煩軍兵出動,這些災民主動迴到了防禦陣地。

    災民們立刻遭到了懲罰,災民首領按理應該被斬首,念在還能自己主動迴來的份上,各自被打了二十軍棍,並且被免職。高俊嚴肅的警告大家:一旦後撤,所有人肯定都會玩完,軍兵將采用一切手段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包括高俊自己在內的任何人如果敢擅離職守,迎接他們的將是承局的行刑刀。

    就在這時,僧虔送來了十字托的戰報,敵軍五百餘人進犯十字坡,郭延嗣率軍迎戰,雙方步行作戰,我軍占據地利,郭軍使連發弓箭,斃敵十餘人,敵軍倉皇撤退。

    高俊寬慰的點點頭,僧虔顯得極為高興:“壽張縣與押剌百戶固若金湯,隻要我軍固守待援,山東各路兵馬齊出,定能將黑韃殲滅無遺。”

    高俊沒有反駁,讓僧虔注意休息,明天繼續巡視戰場。

    晚上,木柵上點起了篝火,巡邏的民兵監視著敵人的一舉一動,高守約忍不住勸諫高俊。

    “高校尉,子曰:‘不教民戰,是謂棄之。’這些災民沒有訓練,也沒有武器,你卻將他們驅趕到戰場上,這和殺人有什麽區別呢?”

    “殺人的人不是我,他們在營地對麵。”高俊指了指對麵契丹軍營的篝火。“黑韃入口以來,殺我百姓,掠我子民,奪我田產,毀我城邑,百姓皆願生啖其肉,你倒是問問這些災民們是不是自願走上戰場的?

    不是高某非要和黑韃過不去,黑韃亂幹天常,天下所逆,高某隻不過是將有此意願的人組織起來,捏成一團而已。”

    高守約喟歎一聲:“後生可畏啊。我聽人說,高校尉前年八月才來到這裏,當時隻不過是個從九品親管百戶,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麵養士卒、滅寇盜、均田地、修水利,押剌百戶好生興旺。國朝有二百二十個千戶,近兩千個百戶,大部分腐朽不堪,千戶也隻能出二三百老弱殘兵。高校尉此番竟然能出數千人勤王,我少時見過的前朝名將金源郡武定王紇石烈公也未必能及。”

    高守約說的“金源郡武定王紇石烈公”指的是金世宗時期的名將紇石烈誌寧,諡號武定,此人是“南宋名將經驗機”金兀術的女婿,但是明明可以靠關係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憑戰功一直做到左丞相。高守約這句話可是對高俊的極大誇獎,但是後者偏偏卻不領情。

    “紇石烈誌寧確實是天下英才,高某自愧不如,但是就算名將再世,如今天下形勢也勢重難返。如今國家財用缺乏,國家不得不濫發交鈔以維持財政。野狐嶺之戰,為了犒軍就拉了整整89輛大車的交鈔,此番黑韃三路入侵,就算是將士用命,將敵軍趕了出去,國家又要怎麽犒賞呢?一百輛大車的交鈔?”

    “你,你這是何意?”

    “如今天下之糜爛,財政枯竭,難道高府君看不出來?”高俊對著高守約伸出三根手指:“如今大金有三耗。”

    “三耗者,河耗、官耗、軍耗,大定六年大河決溢,數十年來肆虐兩岸,河淮百姓苦之久也,興陵、道陵(指金世宗、金章宗)為治河窮盡天下積蓄,承安年間,發天下壯丁治河,用工五百四十餘萬,河南為之一空,工畢不過五年又泛濫之,此一耗也;”

    “明昌初年,天下官屬不過11500人,十年之後,已至49000餘人,群臣空談禮樂之事,不講財用之道,坐吃山空,由可見也,此二耗也。”

    “南家屢生齟齬,北狄比歲入侵,六年前泰和南征,我百戶上百壯丁死於揚州、和州,前年北方邊事,複有百人死於野狐嶺、澮河堡,以管窺豹,可見一斑,又有征發、括粟、簽軍之舉,天下生民,苦於戰事。此三耗也。”

    “在這三耗之下,中國國庫無銀、左閭無才、郭內無錢、野外無糧、軍兵無膽、生民……無路啊。”

    “你!高俊,你區區一個從七品校尉,怎麽敢如此指斥國政?國家財用確實不足,但今上乃是節儉之人,我等為人臣者殫精竭慮,天下豈有不興旺的道理?”

    高俊冷眼看著高守約,此刻他突然有點兒同情對方:“殫精竭慮,你還能做臣子嗎?永濟空有節儉的小德,但卻昏聵無能,用人不察,偏愛紇石烈執中這種野心賊子,執中如今已是左副元帥,可謂大權在握。此人兇暴貪利,怕是永濟不久之後便有殺身之禍。”

    高守約一臉震驚的看著高俊,他的腿在發抖,手在發抖,牙齒在打顫,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抽搐,他顫顫巍巍的指著高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

    “你……你,反了,反了。”

    高俊也覺得累了,他揮揮手,讓人把高守約帶下去,明天還有一場惡戰,必須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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