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決定了最終的走向,第二天,女奚烈東又去勸告自己的老友完顏白撒,當初野狐嶺大戰,隻有他們兩個軍官成功活了下來,關係非常親密。女奚烈東曉以利害,也成功的勸動了完顏白撒。

    就在這天,女奚烈東,完顏白撒,以及陳太公三個人宣布傾盡家資捐給何先生,隨後,邰家莊的邰老太爺也宣布毀家,四家所捐糧食過兩萬石,大大充實了糧倉。

    不過在他們宣布捐獻的時候,何誌也沒有立馬知情,具體操作都是趙汝凡負責的。昨夜開會,何誌也因為饑餓暈了過去,現在還躺在床上。

    他就這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腦子裏什麽都沒有,夢境的下一層是純灰色的厚實的膜,他無論如何都穿不透,醒不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點食物的香味鑽進鼻子,一瞬間把整個昏迷的灰膜撕得粉碎,何誌也忍不住用力嗅了一下鼻子,那確確實實是食物的味道,是粟米糕。

    “呃。”何誌也閉著眼睛,喉嚨裏輕輕吐出一口氣,多麽切實而美妙的味道啊。

    “你醒了?”一個略微沙啞的女子的聲音。

    “嗯。”何誌也輕輕嗯了一聲,過了半天才突然意識到,這女子的聲音並不來自於押剌百戶的人,頓時吃了一驚,一骨碌爬起來,那個穿著青色布衫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懷中抱著一把劍,麵前放著一碟粟米糕。

    “喻俠,是你?”何誌也一下子認出來,這是當初自己在大名府遇險的時候,劍挑兩名盜匪救自己出來的那個女子。

    喻俠隻是點了點頭:“你是叫何誌也,對吧?”

    何誌也應了一聲:“正是在下。”一麵打量著房屋。

    “別擔心,我是偷偷進來的,沒把你的人怎麽樣。”喻俠的臉上浮起一種小女子特有的驕傲:“就你住所的這點警衛,還不夠我看的。”

    “喻姑娘此來,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嗎?”

    喻俠搖搖頭:“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看我?”

    “沒錯,我途徑陽穀縣的時候,聽說了你這裏的事情,就想過來看看,你和你的那個叫高俊的朋友確實了不起,從河北救了這麽多人。”

    何誌也疲憊的搖搖頭:“說得上什麽救人呢,讓大家忍饑挨餓,這些天已經死了四五千人。”

    “你們救了二三十萬人,就算死了四五千也已經是不世功德,不要對自己太求全責備。來,吃點東西吧,這是我從外地帶來的。”把那碟粟米糕端起來,走到炕前,要何誌也吃點東西,但是何誌也偏過頭:“不行,我不能比別人多吃。”

    喻俠搖了搖頭:“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的那位義妹小雙已經把自己的口糧省出一部分,準備添到你的粥裏,我來的時候她正在燒飯,過一會兒就要給你端來。”

    何誌也非常吃驚,呆呆的看著喻俠。

    “我來的時候路過廚房,你的那個義妹已經站都站不穩了,但是堅持著從自己的口糧裏麵抓出一把放進你的粥裏;等她去拾柴的時候,又有一個右手殘疾的小姑娘偷偷進來,她特別虛弱,胳膊都抬不起來,但還是往你的粥裏加了一把米……”

    “敏丫頭?”

    “等這個小姑娘走了之後,又有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在那裏等了半天,直到你的義妹拾柴往迴走,已經能看見廚房的時候,才又往裏麵撒了一把米。”

    “是趙汝凡。”何誌也用手掩住臉,他想哭,但是卻沒有力氣。

    “何先生,把這些粟米糕吃掉,吃完,一塊都不要剩下,快吃!”喻俠靠近了何誌也,用手把這個男子攬起來,當舌頭碰到粟米糕的時候,何誌也的眼淚終於掉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高俊也再次出發了。

    高俊和殷去寒濕淋淋的從冰河中出來之後,就到了附近一家村莊投宿,絕大部分人都跑了,隻剩下一戶人家。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小媳婦,瘦的不像樣子,丈夫被簽軍走了,家裏隻剩下公公和自己,老漢盤著腿和高俊聊起了天。

    “後生,運河對麵都是黑韃?”

    “沒錯,而且他們很有可能過河,大伯你要早做準備。”

    “沒什麽可準備的,日子就這樣了,我兒子現在連個音訊都沒有,隻剩下這個孝順媳婦,我哪天腿一蹬,她就算自在了。”

    家裏沒什麽可吃的東西,高俊和殷去寒都有錢,但是也變不出吃食,大家一起喝著清如水的小米粥,主人家五歲的兒子和三歲的女兒抱著空空的粥碗發呆。高俊和殷去寒隻能連連道歉,因為他們的到來,今天晚上大家吃的更少了。

    “不用多說什麽了,我看得出來,你也是在行伍裏麵做事的,跟我兒子一樣。來到這裏不能招待你吃點好的,我心裏也憋的慌。”老漢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今天晚上你們在我家裏好好安歇一夜,都洗個澡,要不然會生病的。”

    年輕的媳婦沒有說話,高俊讓他強烈的想起自己的丈夫,也許他現在也在戰場上,被黑韃逼著跳進河裏,正在冰冷的河水裏麵上下翻覆,想著想著就哭了。

    “哭什麽哭,真丟人。”老漢板著臉訓斥一句,又對高俊抱歉的笑一笑:“我這媳婦就這樣,沒輕沒重的。”

    在這個普通農戶的家裏,高俊度過了一個多夢的晚上。第二天啟程前,高俊和殷去寒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媳婦。與老者告辭後,高俊明白的對殷去寒說:

    “我必須迴到對岸,和我的軍兵在一起,殷姑娘,雖然這麽做有些無禮,但是運河以西尚無黑韃,恐怕我要和姑娘分別了。”

    殷去寒的嘴角牽動了一下:“就這麽急著走嗎?”

    “我的弟兄們在等我,這個時候我絕不能拋下他們。”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高俊轉過身向運河走去,突然殷去寒從後麵跟了上來,牽住他的腰帶。

    “我跟你一塊走。”

    短短的一句話,在高俊的心中煽旺了一點柔情的火花,他情不自禁的握住殷去寒的雙手:“去寒,戰場是幾萬人廝殺的地方,是鐵與鐵,血與血交匯的地方,我不能讓你去。”

    “那又能怎麽樣?如果你要去戰場的話,我就跟你一起去。”

    “我不能時時刻刻都照顧到你。”

    聽到這句話,殷去寒突然閃電般的拔下了頭頂的簪子,措手不及的高俊被她刺中左手,流出一點血來。

    高俊沒有叫喚,而是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殷去寒。

    殷去寒的眼睛裏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握住高俊的傷口:“難道隻有這樣,你才能相信我的雙手也能讓男人流血嗎?高郎君,我不是一般養在深閨的女子,如果我願意的話,可以讓敵人感到痛苦,讓我的仇人感到絕望,你現在不相信嗎?”

    高俊輕輕握住殷去寒的雙手,這是一雙細膩白皙的手,秀美而溫暖。

    “去寒,不必如此,讓敵人流血的事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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