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煙祭先,土俗所宜;凡爾子孫,以此為恭。乃令乏祀,鬼哭陰風;惟予一人,致汝若此;痛恨填臆,其顙有泚。”

    ——野狐嶺戰敗後,完顏永濟所頒的軍民祭文

    “快!”高俊手心冒汗,催促軍兵行進。

    當天剛剛出發不久,蒙軍覘騎和何誌也的殿後部隊相遇,由於輜重極為重要,所以何誌也所率領的隊伍額外得到了加強,大約有一半的教導隊成員都在這裏,剩下的軍兵也都是押剌百戶的軍兵,還不至於被幾個蒙古騎兵嚇破了膽,而是躍馬挺槍相迎。

    但是交戰的結果依舊極為令人震驚,蒙古騎兵輕輕鬆鬆的射殺了四個金軍,記下了這支金軍部隊的旗號,毫發無傷的拍馬離開了,消息傳到高俊這裏,讓他感到一陣陣心悸。

    以這種戰鬥力對比的話,不到一百名蒙古人就能輕鬆的吃掉這一千名無組織的潰兵。

    “各隊加快速度,扔掉多餘的糧食,我要在中午到達青白口。叫郭延嗣派人率先前往青白口聯係,讓那裏的金軍支援咱們。”

    “不準拋棄百姓!”潘正打馬傳喻高俊的軍令,不少軍兵已經開始試圖驅散百姓作為掩護了,一些強壯的男性也打算拋棄妻女。潘正大聲喝止這些人,策馬到縣尉張成武麵前。

    “張右廳,公使們堅持一下,護衛百姓撤離。”

    張成武臉色十分難看,幾名公使僅僅維持行進的秩序就已經用盡全力,喉嚨喊叫的嘶啞,僅憑意誌力支撐。

    “就算千難萬難,一定要把這五千百姓帶到青白口去。”

    就在這時,一名女子從隊伍裏跑出來,突然拜倒在潘正馬前。

    “潘郎君,姐妹們走不動了!”

    潘正有點奇怪對方怎麽認識自己,仔細一看,突然想了起來。“你是昨天……”

    “小女子白卉,深謝郎君昨日搭救之恩,郎君,眼下隻能步行,女子不比男子,已經走不動了。”這名女子正是昨日在礬山縣被邰樂調戲的年輕姑娘。

    張成武有點尷尬的上來解釋:“此女子是我們礬山縣綾綿局的繡頭,帶著一眾繡工出來逃難的,繡工都是女人,大多也未成家,行走不便……”

    潘正在馬上大唿起來“所有軍兵分擔輜重,把馬車騰出來給婦孺老人,尤其是要護衛住女子,她們是中國的根,誰敢丟下一名女子,就拿自己的腦袋來換!”

    百姓們加快了速度,而軍兵們卻放緩了速度,這樣一來,原本拖拖拉拉的百姓就走到了郭延嗣的前陣和高俊的中軍之間,暫時不會被蒙軍騎兵襲擾了。

    就在這時,高俊身邊的軍兵提醒高俊,右邊有個騎士靠近了。這幾日的隊列訓練中,相當重要的一條就是嚴禁隨意喧嘩,這名士兵僅僅是輕輕觸碰了高俊一下。

    那名騎士疾馳而來,有些人已經舉起了弓,但隨即有人認出來,那名軍兵是潰軍中的一個,名叫納蘭普賢奴,是跟隨蒲察阿虎去接陸娘、小冷她們的。此人現在背後插著一支箭,跑的非常痛苦。

    “高,高郎君,西北五裏處,蒙,蒙軍,十多個……截住了,截住了蒲察郎君,快,快……”納蘭普賢奴一頭栽下馬來,再也喚不醒了。

    納蘭普賢奴沒有倒在澮河堡的戰場上,卻在撤退途中做覘騎丟了性命。高俊感覺眼眶有點發熱,大聲怒吼:“帶上他的屍體,到青白口安葬。現在湊出十個騎兵!咱們把人救出來!”

    宣德州撤退之際,高俊終於分到了自己想要的戰馬,教導隊就有七八個有騎兵底子的,潰軍裏麵湊一湊,十幾個騎兵很快湊了出來,高俊略有些笨拙的跨上了戰馬,率領騎兵們撥馬迴頭趕去。

    “高俊,你瘋了?”看到高俊等人迴身搦戰,何誌也驚慌不已,趕忙上去攔住高俊。“你現在管著一千軍兵,五千縣民,不呆在你的崗位上,還要去送死嗎?”

    “我沒瘋。”高俊下馬,拉住何誌也的手,低聲對他說:“我決定分兵。”

    “分兵?”

    “照這個速度,咱們肯定是要被蒙古人追上了,到時候大家都是一死,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分兵。”高俊指著不遠處的山腳。

    “那是燕山的餘脈,從那裏進山,到青白口雖然要繞一圈,但是勝在隱蔽,不會被發現。你和潘正帶二十幾個軍兵,把礬山縣的百姓帶進那邊的山裏,哪怕繞一點路,前往青白口。”

    “而軍兵由郭延嗣統領,依舊高舉旌旗,從這裏向青白口前進,稍後我會迴來統帥這支軍隊。”

    “你是要替我們吸引蒙古人?”何誌也非常驚訝,但高俊沒有迴答,還在布置。

    “你把所有十六歲以下的軍兵分出來,把傷兵、殘兵分出來,那個精通幾國語言的孛涅察爾記得給我帶走,把槍棒教頭周虎留下。呃,紇石烈端的扈從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讓他們自己決定。”

    何誌也長長的歎息一聲,知道高俊已經決定了。

    “高俊,你要是決定了,我支持你,但是你考沒考慮過——”何誌也向前麵瞟了一眼“——那些軍官的想法,這一路上他們忍了你很久了,要是得知你打算把他們留下來當肉盾,怕是馬上就會爆發。”

    高俊非常感慨的拉著何誌也的手:“你說的很對,他們是不穩定的因素,之前我總覺得太忙,沒有時間處理他們的問題,到現在才發覺釀成了大錯。眼下木已成舟,無論如何都隻能拚死一搏,如果我能夠指揮他們固然很好,如果我駕馭不住他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死了活該。”

    何誌也目光堅定的握住高俊的手,不想分開,但是高俊還是翻身上馬。正待策馬離開時,另一側,一個白色女真長袍的軍兵擠了過來,正是僧虔。

    “僧虔,你這是……”高俊心裏很驚訝,他這幾天一直沒有找僧虔談一談,也沒有想到僧虔會自己找上來。

    僧虔有點別扭的偏過頭,不敢看高俊,低聲說了句:“求郎君給匹快馬,我願意隨郎君馳騁。”

    高俊是真的被感動了,他揮揮手,叫後軍湊出一匹馬來,僧虔也不多話,一眾人跨馬揚鞭,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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