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家大廳

    這是家宴之後,第一次大家餐一起吃飯。我、張子汐、莫清淺、爹娘、日兒和星兒圍坐在餐桌邊。偌大的餐桌上,擺滿了珍饈百味。

    作為最“高高在上”的張子汐首先執起玉筷,道:“用餐吧。”

    其他人這才敢拿起瓷碗邊的筷子,夾向自己想要吃的菜。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叫清淺,是子汐哥的弟弟。來到奚府,多有討擾。”莫清淺一臉玩世不恭,完全看不出一點君王之相。

    他故意隱去了自己的姓,讓別人聯想不到他的身份。

    “好好,既然是王爺的弟弟,那就把這當自己家一樣,不要客氣。”爹客套著說著,心裏雖是有些疑問,但也沒有問出口。張子汐並沒有弟弟,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可也不能排除是在民間認的異性兄弟。

    “嗬嗬,那我就不客氣了。”莫清淺拿起筷子,吃起菜來。動作優雅無比。

    “悠兒,你的布行怎麽樣了?”爹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他略顯蒼老的臉,慈祥地看向我。

    娘也跟著放下了筷子,目光也投向了我。

    畢竟我下的賭注太過龐大,爹娘擔心也是情有可原。

    “爹娘請放心,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句話,但爹聽了,高懸在心上的大石就落地了。眼中滿是欣慰,眼角的濕潤讓我也心裏一酸。

    張子汐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握住我的手,溫柔的眸子望進我的眼中,道:“不想這些事情了,悠然,你的生辰快要到了,有什麽想要的嗎?”

    “生辰?”

    “對啊,王爺不說,我們都忘了。算算日子,也就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爹不好意思的笑了,最近事情太多,居然連女兒的生日都忘記了。

    身後的蕭蕭突然開口:“對哦,五月初六就是小姐的生辰了嘛。”

    感激地迴頭對蕭蕭笑了笑。

    什麽?五月初六?我在現代的時候,生日是5月6日,在這裏生日是五月初六。這之間有什麽聯係呢?

    目光掃向席間的眾人,跟現代長得一模一樣的父母,跟現在男友長得一模一樣的老公。這中間一定有關係,而且是很大的關係。

    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幹笑了幾聲,才道:“不用麻煩了。”

    “怎麽會麻煩呢,這個生日一定要過。”爹馬上拒絕道。

    正在這時,管家財叔跑進大廳,“小姐,小姐,不好了!”還沒說完,就是一陣咳嗽。

    “財叔,怎麽了?有話慢慢說。”

    “咳,小姐,城西的杜老板托人來告訴小姐,今晚季生少爺要派人火燒繡衣坊。”

    “那通知的人呢?”我站起身來。

    “還在外麵等著呢。”財叔指著大門。

    “帶我去見他。”轉頭對張子汐說,“找幾個人跟我一塊去。”

    張子汐點了點頭,原本笑盈盈的臉變得冰冷,薄唇抿著。

    奚季生還是行動了。

    我已經贏了,這已經是事實了。可他接受不了。

    帶著應生和幾個侍衛,往繡衣坊趕去。

    現在,能否保住繡衣坊,就看我們誰先趕到那裏了。

    慶州的城西,在夜晚中,是這樣安靜。明月高掛,微風徐徐,蟬鳴蛙叫。

    可就是在這樣美麗的夜裏,在黑夜的外衣下有一場鬥爭即將發生。

    城西的街道,不似白天的熱鬧。

    空曠的街道上,歪歪斜斜地擺著幾張桌子,一麵麵掛旗隨風飄著。漆黑一片,沒有一絲火光。

    顯然,他們還沒有到。

    輕輕地唿了口氣,提到喉嚨口的心迴到原處。

    “娘娘,根本就沒有人要放火吧。”應生環顧著寂靜的街道,最後將目光瞪向那個傳消息來的人。

    被應生的眼神盯得發毛,那人馬上解釋道:“是真的,老板路過一條巷子的時候聽到的,我們幾個下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了。今晚酉時,奚老板叫那群人來繡衣坊放火。老板聽到後就馬上讓小的趕去奚府通知王妃您了。真的沒有騙你們。”

    “應生,不要懷疑人家。杜老板的話,我還是信的。現在隻要繡衣坊沒事就好。”

    “是,娘娘。”

    一縷青煙從繡衣坊後巷升起。

    “煙,煙……”杜老板的下人指著冒著煙的方向,大叫起來。

    “應生,快帶人去看看。”

    “是,娘娘。”

    應生帶著侍衛往後巷跑去。

    “悠然。”

    誰?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小巷口,手執一根玉簫,微風吹起他白色的發帶。

    看向來人,我笑著問道:“你怎麽來了?”

    月如昔輕點地麵,一躍已然來到我的麵前。“你這麽久都不迴京城,我就來找來了。”

    “你還真心急,日兒很乖,每天都練你的教的武功。”瞥見屋後的白煙,“對了,你怎麽在這裏?”他如果是來找我的話,應該是出現在奚府,而不是在繡衣坊的門口。

    “如果說,我剛剛幫你解決了個麻煩,你該如何感謝我呢?”迷人的眸子定定得看著我,好看的唇角盈著一絲笑意。

    這樣的他,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為什麽我會在他的眼中看到滿滿的愛意?

    他不會是喜歡我吧?但願不是。

    “不會是你幫我把放火的人趕走了吧?”我輕笑地說。

    “正是。”短短的兩個字迴答了他做的事情。

    我微張著嘴,吃驚不已。可還是有個疑問在心裏,“你…你怎麽會剛好在這裏?”

    聽我這麽說,月如昔的星眸閃過一絲無措,但很快斂了迴去。“我剛好路過,見義勇為。”

    他不是個會“見義勇為”的人,他在撒謊。

    但我也並沒有拆穿他,他有很多秘密,有不能告訴我的秘密,或許他是剛好有事情要來這裏做吧。而且知道這繡衣坊是我的,憑著朋友的道義,他才出手的。

    “既然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那你想要我怎麽謝你?”我問。

    他轉手將玉笛收入身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想都沒想,我就答應了。

    月如昔展開一個迷人的笑容,伸手攬住我的腰身,一個飛身,跳上屋簷。

    我一驚,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換來他爽朗的笑聲。

    一棟棟房子不斷地往身後倒退著,風吹動著我的衣裙。這就是飛的感覺嗎?

    “我們要去哪裏?”風把我的話吹得支離破碎,斷斷續續地傳入他的耳裏。

    “你會喜歡的,現在不要問。”

    腰上的手又緊了緊,月如昔帶著我在一頂頂屋簷上跳躍著。

    腳下,燈火闌珊,寂靜無比。

    離城越來越遠,房子也越來越少,月如昔仍然帶著我在路上飛奔著。

    最終,他停了下來。

    他將開了我腰間的手,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到了。”

    我向他所指的地方望去。

    清冷的月光,給草地罩上一層薄紗。柔軟的草地上鑲嵌著一個橢圓型的湖,平靜的湖麵上飄著朵朵睡蓮,中央倒影著宛如圓盤的明月。一群螢火蟲飛舞著,繞著睡蓮打轉,把這個湖點綴得如夢如幻。岸邊,兩棵大榕樹依偎在一起,撐開一朵偌大的傘花。

    “這裏太美了。”我由衷地感歎道。

    一身白衣,立於榕樹底下,玉笛抵於唇邊。

    溫婉的玉笛聲響起,優美的音律迴蕩在這夢幻般的地方。

    我醉了。

    如此美麗的地方,下次應該跟子汐再來一次,我心裏暗暗地想著。

    這個湖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曾經,世間有一奇特的湖,人凡飲此湖水,必將變成一縷遊魂,永無超生之日。

    某日,天下第一高手來到此處,看到這一汪湖水,笑容第一次出現在他麵無表情的臉上。

    這是他向往的地方,他拿出佩劍,在湖中將它洗幹淨,劍上的鏽跡和血腥盡去。

    他在湖邊修了一間草屋,那裏定居了下來。

    從此江湖上就不再有他這個人。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過著他一個人的生活。

    一日,這個美如天仙的女子來到這裏。

    看到這奇特的湖,卸下了她往日拘謹的表情,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

    她伸手舀起冰冷的湖水,喝下。

    人凡飲此水,必變一縷遊魂。

    可她不是普通人,她是魔宮的公主,武功深不可測。

    盡管如此,她還是死了,成為一個幽靈,每日徘徊在湖麵之上。

    而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喝下湖水,卻沒有告誡她。

    為此,魔宮公主恨他,恨他的冷血。

    公主用她的法力下咒,讓這湖永遠冰封,不能再危害人間。

    他將她封印進他的劍中,每日與他想伴。

    世上沒有絕對的恨,也沒有絕對的愛。

    魔宮公主就這樣愛上了這個把她封印進劍中的男人,愛意不少於恨。

    每天他會帶著劍看夕陽西下,會把劍放在一邊來彈琴。而這一切,除了劍,還有那個在劍中的女子一起感受著。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一位自稱是他未婚妻的紅衣女子來到這裏,赤腳踏過湖麵,湖麵冰融。

    那年,桃花綻,冰湖化。

    可他不願意跟她離開,依舊守著他的茅屋,守著他的劍。

    後來,又一個女子來到這裏,她不如紅衣女子美,卻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她待了下來,為奴為婢地照顧著他。

    雖他每天還是帶著劍,可魔宮公主的心境卻變了。

    終於有一天,公主設下一個陷阱,讓那女子帶著劍到湖中清洗。

    劍入水而裂,公主重獲自由。

    他趕到湖邊,眼裏滿是惋惜。惜的不是劍斷,而是再也不能與她日夜相處。

    公主取下額頭的明珠,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他最後一眼,用盡全身力氣向地上擲去,說出她最後的咒語——讓湖不存於人世。

    咒語應驗的時刻,也是公主煙消雲散的時刻。

    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再一次眼睜睜看著她消失,而這一次是永遠的消失。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會來到這個地方。

    如果可以後悔,他不會再介意人魔的分界。

    他不會借著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之名,而設下陷阱殺害她。

    其實,他早就後悔了,從她那個天真的笑容開始。

    可一切都不能挽迴了。

    一個悲劇的故事,世間從來不缺悲劇。

    “在想什麽?”月如昔將他的外衫給我披上,柔聲問。

    笛聲早已停罷,隻剩下夜半的蟲鳴,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

    迴神,對他報以一笑,不答反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月如昔看了看高掛的明月,才道:“剛到醜時。你想迴去了嗎?”

    是該迴去了,沒有說一聲就跟著他來到這個地方,不知家裏亂成什麽樣了。

    “帶我迴去吧,家裏人會擔心。”

    月如昔的星眸失去了光彩,他多麽希望我永遠不要說要離開。

    可他不是“家裏人”,他是個外人。他更加沒有權利要求留我下來。

    苦澀地扯出一個笑,抱起我,如剛才來時一般,送我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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