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了眯眼,平靜地反問我:“何出此言?”


    “我忽然想起來,末生躺在床上,他也是受到了兇獸的襲擊,小命都快沒了!”


    “那又如何?”


    “說白了,這都是你一開始計劃好的吧?假裝受傷,然後告訴我們兇獸逃離了陰間,機緣巧合下玉狸把我帶去見了末生,我上山求仙,你就趁機讓窮奇滅了狐族,引起鬼車的注意,再假裝自己被抓,把我們引到不容易離開的無名地獄來,趁機要殺了他,對嗎?”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具有威懾力的眼神盯著我,一下子發了愣,迴過神後道:“從你拿著鑰匙突然出現,就已經足夠讓人懷疑了吧?何況你也承認對他的敵意,要不然……你想害得是子莫?”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雖然他得知我將要嫁給子莫之後,連續幾晚都跑到我的夢裏,在我的夢裏一言不發,害得我冒出過退親的念頭。


    他是三殿殿下,掌管著一個地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他終究還是什麽都沒做。甚至聽說他的墳頭開了新芽,是當年入土時我播下去的種子,當時京城就有傳言,說“夫魂不散”,他很看好我們兩個。


    死後去了陰間,他見了我不僅沒計較,反而抱著我噓寒問暖,甚至三人成親他都同意了,他又怎麽會計較子莫?那是他的小徒弟,也是他忠誠的皇室小世子。


    此時,瘦骨嶙峋的老郎中站在旁邊,一對綠豆小眼在我們之間瞄來瞄去,尷尬的氣氛有增無減,他倒了一杯水,突然舉過頭頂,正好擋在了我們之間。


    易川皺了皺眉,不帶一點責怪的意味,更多的是疑惑,道:“吳伯,你這是做什麽?”


    被稱為吳伯的老郎中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把水杯揣到自己懷裏,“殿下,夫人,看你們二位這樣子,真像我跟我家老婆子吵架那樣,我忍不住就繳械投降了!”


    吳伯不是府裏的人,一聲“殿下”卻是很順口,要不然跟外頭那些婢女們一起喊“老爺”,恐怕我會驚的寒毛豎起。


    “吳伯,要是沒什麽事的話……”


    這話一出就是逐客令,吳伯嘿嘿笑道:“殿下且慢,喝了這杯水吧!”


    易川麵無表情地坐正,冷冰冰地接過水,一口飲下,反過來晃了兩下:“吳伯,這樣可好?”


    “嘿嘿,既然水也喝了,那就代表心也靜了!那就聽我說一句,二位看如何?”


    吳伯身高才五尺,卻是這裏最德高望重的人,倒不是因為他的年紀有多大,而是聽說他的閱曆,記錄下來簡直能夠比得上太史公著的《史記》了!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能叫人靜下心來,當然,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是水鬼,本身就有用聲惑人的能力。


    “吳伯請說!”


    “好!那麽,夫人認為呢?”吳伯忽然轉過來看我,我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便用我所聞給二位說上一說,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詩用在你們二位身上,我看合適!


    夫人曾隨殿下上過戰場,這樣一來,也是見過生死的,這情自然不用說,你們既然約定在一起,與子偕老,不知二位能否堅持下去?聽我的勸,可不要隨便動怒,床頭吵架床尾和,別步了我與我家老婆子的後塵啊!”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這個約定我已經許下了,可歎的是,卻不是和眼前這個目光灼灼的三殿下,卻不是眾人以為的這個優秀的男人!


    我要怎麽說?


    吳伯見我不言不語,太過於安靜了,見我眉宇間不同其他姑娘的英氣,斷定我肯定不是安靜的小女子,身為郎中的他忽然想到什麽,熱情的衝上來道:“夫人,我能為你把個脈嗎?”


    我一愣,下意識後退幾步,“吳伯,我沒受傷。”


    “沒受傷就好,可我要把的不是這個!”


    不知道為什麽,吳伯帶著和藹的笑容,卻覺得他在希望發生一些事,就像當年嫁給易川時,父親在門口露出的笑容一樣,迫切地看著我。


    他們希望發生什麽?


    易川黑著臉,低沉地說了句:“吳伯,鬼沒有月事,不可能懷有身孕的!”


    吳伯尷尬地伸出手,又畏畏縮縮地收了迴去,不好意思地低頭道:“見笑了,見笑了……我怎麽忘了這個呢?還是殿下懂我的心思!還是殿下懂啊……”


    身孕?


    仿佛知道了什麽,木頭似的眼見吳伯關門離去,不做任何反應,腦海裏一直在重複那兩個字,忽然就想起和鬼車花燭夜的記憶,那沒羞沒臊的晚上……


    床上,露出半個健碩胸膛的易川怨念十足地看著我,突然朝我扔了一個枕頭,淡淡地道:“花兒,你還在想他,對嗎?”


    枕頭恰好甩到我懷裏,我低頭不語,相當於是默認了。


    床上的男人站起來,緩緩向我靠近,猛地用力抬起我的下巴,貼上了我的嘴唇,又匆匆用一個狠咬結束。


    血腥流進嘴裏,我才感覺到是嘴唇破了皮,暗自咬牙瞪著他,偏偏又不好說什麽,怎麽說,我也是和他有了承諾在先!


    “跟了我,就有約法三章。想他可以,隻給你三次機會,算上船上一次,剛才發愣是一次,你隻剩一個機會了!每想一次就要懲罰你,這是代價!還有,別忘了我說過的,要是你想逃跑,我會用一切手段困住你!”


    我歎了一口氣,咬咬牙點了頭,這算是一個無形的契約,就跟……賣身契一樣。


    他捂著腹部,眉頭皺了皺,雪白的紗布纏住他的腰肢,看不出一點兒滲出的血液,可傷口那麽深,陷進去一塊,疼痛可想而知。


    “去床上躺著……”我扶住他一步一步走。


    “嗯。”


    屁股一碰到軟綿綿的錦被,他抓著我的手,用勁一拉,我立刻偏了重心朝他身上倒去。


    要先壓著他的傷口可怎麽辦!


    我奮力往偏旁邊滾,一隻手攔住我的腰,猛地又拽了迴去,力道之大,東撞一塊西撞一塊,躺著不動的時候已經渾身都疼了。


    同床而眠,這事竟然發生在我跟易川身上!倒也不是沒想過,和他成親之前,盡有七大姑八大姨和我說一些洞房的事,一些私密之事,每迴說得我麵紅耳赤,隻想趕快逃開,卻又好像懂了一些,開了竅。


    我艱難的轉過身,結果這一轉,正好貼上他的胸膛。


    臉一紅,下意識地抬頭看他,就這麽跟他四目相對了一會兒,立刻就縮起了腦袋,大概縮頭烏龜就是像我這樣的……


    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頭頂,輕輕地點了點,道:“這樣像是平常人家,一夫一妻,同床共枕,不是嗎?”


    咦?他也希望過平凡生活嗎?


    “我決定為大帝效忠,便不會過起平凡的生活,守護江山,或死也絕不後退,這是我的抱負,或者說,是長輩傳承下來的抱負!”


    世代都是將軍的,大概有不少像他這樣的子孫,為國為民,這是福,為己為私,這是不幸。


    這大概便是我們有緣無分的原因吧!我希望的,便隻是過一個平凡的生活。


    依偎在他的懷裏,他已經察覺到我的失落,可是他不能承諾我什麽,緊緊抱著我緘默不語。


    “可是,你私自放走了窮奇,這算是盡忠職守嗎?”我問。


    “我不想傷害無辜,我的目的就隻是鬼車,可現在我與你有約定,暫時不會對他下手,過段時間,我就會把窮奇重新關迴地獄裏。”


    “為什麽不是現在?”


    “那日的大戰……你忘了。窮奇失控了,以我現在的能力,對付不了。”


    “那日的大戰?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一點印象都……”


    “別想了!”他拍拍我的腦袋,“想不明白的事就過去吧!”


    我也想讓他過去,可是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畫麵,鬼車被一對翅膀拍到地上,卷起層層灰土……難道他的傷就和大戰有關?


    心好慌啊!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而生,原來真的發生了!


    我忙問:“易川,易川……我們迴去好不好?”


    “為什麽?”


    “因……因為,陰間需要你,你要迴去防止這一切變得更亂啊!”


    “是這樣啊,大可不必擔心,鬼差們也不是飯桶。在這裏休養一陣後我就會迴去,商討一下如何處理兇獸,也要解決一大堆公務。”


    “那我呢?”


    “委屈一下吧,這個地獄你可以隨意走動!”


    “那,你還會迴來嗎?”


    “日出會離開,日落而歸,晚上我都會迴來陪你!”他吻了吻我的頭發,太過疲倦,閉上眼就睡著了。


    他的這個承諾,我真不喜歡。


    在這個遺世獨立的地獄上走動,跟困在和周葉子上的螞蟻有什麽區別?又或者跟牢裏的囚犯有什麽區別?僅僅隻是多了這麽多亡者,多了鬼哭狼嚎啊!


    半夜爬起來,易川睡得熟,悄悄打開了門,開門聲還好沒有驚動他,卻突然出現一個鬼影立在我麵前。


    我嚇得血色全無,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直在顫抖,抬頭一看,是個眼神空洞的婢女,不知道她在看什麽,該不會是我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鬼王的畫皮娘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易意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易意子並收藏鬼王的畫皮娘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