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穀慈猛然間抬頭,神色疲憊道:“才不是破屋子,這是我爹留下的……”


    “除了這個呢?”沈清和麵無表情道,“這裏根本陰森得連你自己都不願來吧?”


    穀慈張了張嘴,卻沒有否認。


    的確,因常年無人來往而少了人氣,有時她自己來打掃都覺得寂寞得太可怕。但人在堅持某件事的時候,往往到了後來早已忘了初衷,咬牙堅持的隻是“堅持”本身。


    她將腦袋埋在膝蓋裏。


    沈清和低頭望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在她麵前踱了一會兒步,穀慈仍舊沒有抬頭。


    “我的本意是希望你不要再死守著這裏。”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來這一句,“這迴我沒有嘲笑你的。”


    口氣十分認真。


    他等了片刻還是不見她有所反應,幹脆俯身將她摟住。


    穀慈的身體抖了一下,緩慢抬起一雙淚眼,模糊到連他的臉都看不清,隻是本能地往他懷裏鑽。


    沈清和感到胸口被她哭濕了,僵了少頃,依偎著她,才意識到她竟是出乎意料的瘦弱。


    滿滿的。


    心裏是說不上來的滿足;良久,他淡淡道:“一味鑽牛角尖是不會有結果的,把這座宅子賣了罷。”


    穀慈沒有迴答。


    ***


    她迴去之時段紹琴已經走了,隻留下一張字條表達感謝。


    穀慈前去做早飯時,沈清和賴在她家說肚子餓,她前去熱了些前幾天包的蝦餃,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突然自言自語道:“我們一點也不門當戶對呢。”


    這話說出聲來,她自己也是愣了,有些錯愕地埋頭吃飯。


    沈清和的筷子停了,像是十分震驚,神色凝重地坐定。


    “雖然我已辭官,但是我仍有俸祿,我不窮的,我還會做很多事。”他就差在臉上寫著“我很厲害”四個字了,“如果我不夠格,林昔白肯定更不行了。”


    穀慈心裏原本還有鬱結,不禁被這句話逗笑了。


    卻說衙門那邊,全然是另一派光景。自從趙翔去官驛拿了人,把孫嶺丟在牢裏,衙門上下都覺得好日子到了盡頭,唯獨厲知府還在悠閑地喝茶,好似事不關己。


    “沈先生準備如何處置孫大人?”


    沈清和道:“若不是因為他,閔春陽不會枉死。上迴江東卷宗這筆賬還留著,就等著刑部來拿人罷。”


    他往往確定了什麽事後,便不會再改變,厲知府亦是不再多說了。


    很快,江東那邊關於封明的消息送到了。這消息來得也巧,若是讓人找到封家再去盤問,隻怕還需個好幾天,偏偏那批玉石遺失之後,封明本人也神奇地消失了,家人報了案,故而這麽快便有消息了。


    沈清和重又拿出先前整理的那幅圖,勾上幾人的名字,又將事情發生的順序理了一遍。


    最開始是半年前,閔春陽與江東的封明得到一批上好的羊脂白玉,高價賣給了濯城的一戶買家,豈料運貨時出了紕漏,不僅貨丟了,工人也盡數喪命。


    隨後,閔家在一夕之間賠了本,封明則是杳無音信,然而符傑卻得到了一批同樣的羊脂白玉,還因此發了財。


    再後來便是佟玉秀迴鄉探親,路過濯城時在符家做客,被人搶了包袱後割喉斃命,而她隨身攜帶的宮中令牌,則是在閔春陽的屍體上找到了。


    線索一目了然。


    眾人前往符家時,佟玉秀的父母已經到達濯城了。他們一方麵想將女兒的屍體帶走,另一方麵又不敢得罪瓏妃身邊的人,陷入了兩難。


    符傑今日仍舊不在家,佟氏道他又是去監督新的作坊了。沈清和環視一圈,突然問:“不知夫人家中有幾座別院?”


    佟氏愣了一下,答道:“隻有一座。我們家中不算富裕,院子買了也隻是偶爾去避避暑。”


    沈清和隨後問了地址,佟氏有些遲疑,但還是給了。


    符家的這座別院的確沒什麽人,快要入夏了才派了幾個人前來修剪花枝。沈清和在每個偏廳都逛了一圈,四處都落了不少灰,趙翔等人不知他在找什麽,隻好幹等。


    穀慈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麽?”


    他迴答簡短:“不尋常的地方。”


    穀慈仍舊不太理解,也跟著在他沒去過的地方轉悠,不一會兒從西南角的一間小廳出來,忙將他喚來:“快來看這裏。”


    眾人不明所以地跟去,在小廳裏四處看了看。符家的這間別院不大,每間廳的格局都差不多,這間也沒什麽特殊的地方。


    沈清和的眸子卻倏地亮了起來。


    一個捕快問:“穀姑娘,這裏有什麽問題嗎?”


    “這裏很幹淨。”穀慈答道,“比起別的地方來,特別幹淨。”


    沈清和不作聲地在小廳裏尋找著什麽,忽然俯身,指尖在桌腳撫了一下,得意地揚眉:“去符家作坊罷。”


    ***


    趙翔去問地址時,佟氏已隱隱感到出了什麽問題。


    “我……其實並不清楚外人的生意。”佟氏的麵色有些慌張,“我也不知他新修的作坊在何處,隻是聽說還沒修好,亂七八糟的,不適合我一個女人家去。”


    見幾人都不迴答,她追問道:“捕頭大人,外人可是……在外惹了什麽事?”


    趙翔隻搖搖頭,雖然大致猜到了,但沈清和那邊沒消息,他也不好說什麽。


    沈清和接到消息時並不驚訝,隨後段紹琴將一個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帶上前來。那男子皮膚白皙且沒有胡須,說話聲尖細,想必是個宦官。


    段紹琴拱手道:“陳公公,此事……沈大人不認為是麗妃身邊的人做的,還請多寬限幾天。”


    那被喚作“陳公公”的男子瞥了她一眼,撚指瞧向沈清和,“原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沈大人啊。宮裏人素來知曉瓏妃娘娘與麗妃不合,身邊的心腹亦是勾心鬥角,大人卻執意說此案與宮中沒有關係,可有確鑿證據?”


    沈清和淡淡望了望他,見到陌生人時總是很茫然,“我已讓趙捕頭派人去守著各個碼頭和城門,若是傍晚還沒有消息,會把此案的真相完整告訴你。”


    陳公公本欲接著說什麽,但看他目光篤定,便也跟著等了。


    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


    衙門裏的捕快們幾乎都被派出去了,卻是一無所獲。沈清和不由蹙了蹙眉,待薑師爺返迴與他說了幾句話後,終於把所有人都召集來了。


    在場的除了衙門的人外,還有段紹琴與陳公公,佟氏與蘭氏。自從找到閔春陽的屍體,蘭氏便是以淚洗麵,把家裏的仆人都遣走了。


    “事情要從半年前,閔春陽賠了生意那一案說起。”沈清和不緊不慢道,“他與江東的封明合作過不少次,也都各自找過買家,沒出過什麽問題,便如以往一樣運了批貨物前來濯城。


    可惜這是個騙局,閔春陽收到第一筆訂金之後便入了套,因為沒有親自監督,丟了貨物,夥計還喪生,失去了一筆巨款,瀕臨破產;這個買家便是主謀。


    閔春陽第一次見到符傑手裏的羊脂白玉,便懷疑到了他的身上,然而第二次這批玉石卻被符傑掉了包,應當是處理了一部分。他不好直接報官便擅自層層深入,卻不想引火上身。”


    他從薑師爺手裏拿出一張紙,是閔春陽這筆生意的契約,又取出佟氏帶來的一封家書,是符傑先前所寫。


    “我已經對比過了,兩者的字跡一模一樣。殺了佟玉秀與閔春陽的,便是符傑本人。”


    佟氏聞言嚇得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搖頭,幾乎快暈厥過去。


    厲知府不解道:“如果說,殺害閔春陽是為了這批玉,那為何要害死佟玉秀?”


    沈清和看向佟氏:“夫人可還記得,佟玉秀初到濯城,便詢問過你,關於符傑的品行如何?”


    佟氏訥訥點頭。


    他默了默,“有人告訴我,在後宮裏的人,尤其身在高位,個個都是八麵玲瓏,不會在人前說這樣吃力不討好的話。”


    穀慈抬頭看了看他,沒想到他竟然記著了。


    “在符家別院裏,有一間偏廳,桌腳有被指甲狠狠抓過的痕跡,裏麵嵌著琢玉用的紅沙;這麽巧,佟玉秀的指甲裏也有紅沙,想來那便是她遇害的地方。”沈清和拿出佟玉秀曾經攜帶在身邊的令牌,這宮裏的東西,令陳公公一眼便認了出來。


    “我起初始終無法將兩名死者聯係起來,故而一直沒有懷疑到符傑身上,直到看到了這個。”他將令牌放在桌子上,輕輕叩了叩,“符夫人說過,你與佟玉秀多年未見,她初到時並不知曉你成婚之事;同樣,符傑也並不知曉佟玉秀的身份,隻當她是個普通宮女。


    佟玉秀在後宮中呆了近十五年,察言觀色自有一套,看出符傑身上的不尋常之處,雙方皆有意試探,便前去別院見麵,怎知符傑看到了這塊令牌。他見識短淺,見到這樣的東西,自然認為佟玉秀身份不凡,唯恐是來抓他的,情急之下起了殺念。”


    佟氏聽至此處,再也撐不下去了,捂著眼失聲痛哭,“為什麽……夫君他從來沒有做過壞事,玉秀她……她到底想試探什麽……”


    “他的確沒有用‘符傑’這個身份做過壞事。”


    沈清和吩咐薑師爺誦讀一樁多年前的案子,大致是說三年前官府剿匪,將一幹匪徒殺了個片甲不留,但當時有幾個漏網之魚,其中便有一個是個書生。”


    薑師爺道:“老夫聽了沈先生的話後,拿著符傑的畫像去了鄰城,找到一個當年被匪徒抓走的人家,確定就是他。”


    佟氏一時間難以承受,終於暈了過去,身邊的丫鬟忙扶著她去了別處。捕快依舊沒有來報,即是說符傑至今沒有蹤影,趙翔急得在二堂裏來迴踱步。


    段紹琴沉思道:“符傑突然消失,會在哪裏?”


    沒有人迴答,穀慈低頭沉思,眾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碼頭和城門沒有消息,即是說明沒有出城。如今官府已經打草驚蛇,沒理由還不逃跑……


    沈清和突然起身道:“去符家原先的倉庫。”


    捕快們火速從碼頭那邊撤了迴來,趕往符家倉庫。自從上迴李寄東在此處被抓,工人們便全都轉移去了新的作坊,這裏一直是空置。


    月色清明,倉庫裏是黑燈瞎火的一片,趙翔舉著火把帶頭進去,卻什麽也沒看見,又退了出來,搖了搖頭。


    沈清和讓人留在外麵守著,自己與穀慈和趙翔再進去,段紹琴執意跟著,微笑道:“紹琴自認為身手不錯,人多也好有個照應。”


    倉庫內黑漆漆的一片,滿是灰塵。沈清和熄了火把,順手把穀慈手裏的也熄了,讓趙翔守在門口,隻有段紹琴一人舉著火把,四周頓時昏暗了起來。


    穀慈問:“為什麽要熄滅……”


    她話未說完,便見沈清和抬手捂住她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幾人皆是屏住唿吸,果然聽見地下似乎傳來什麽聲響。


    趙翔正準備進來,誰知拐角處的草堆卻陡然被掀了起來,繼而竟是一個人影憑空出現,猛然朝著他們的方向撒了一包不知名的粉末。


    穀慈怔然定住,仿佛看見眼前有火花舞動,在昏暗的倉庫中顯得美麗又不真實。


    忽聞沈清和衝段紹琴叫道:“快滅了火把!”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真是好肥啊_(:3」∠)_


    突然想到粉塵爆炸就那麽寫了【其實沒那麽容易啦


    今天把電腦cd那裏摔裂了(⊙_⊙)但神奇的是還能用誒_(:3」∠)_


    早就過了保修都不知道怎麽辦了_(:3」∠)_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閑人難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零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零沫並收藏閑人難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