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


    穀慈有些吃力地揉了兩下眼睛,隨後睜開眼,明快笑道:“沒怎麽啊,可能是血看多了不舒服。”


    沈清和又凝視她片刻,良久才移開眼。


    穀慈拍了拍腦袋緩解頭痛,惑然道:“你剛才的意思是,真的……有人死在這裏了?”


    沈清和點點頭,指著那延伸向外的血痕,“一個普通人,不管受的是輕傷還是重傷,出這麽多血,必死無疑。找不到屍體不代表沒有命案,隻能說明辦事效率低下。”


    “那屍體會在哪裏?”


    沈清和沒有迴答,抬頭注視著巷口。


    這裏是條略微窄小的巷子,外麵連著一條東西走向的街道。東邊是往郊區方向,蓋的都是民宅,很緊湊的一片,西邊是通向城內另一條道。


    他環視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穀慈納悶道:“你在找什麽嗎?”


    “不合理。”沈清和皺著眉道,“這裏不是案發現場,隻有拖拽的痕跡。屍體不可能憑空出現。”


    的確如他所言,這裏呈現出來的景象,就像是屍體突然出現,被拖拽了一段,再突然消失,難怪趙翔起初會懷疑這血跡的真假。


    穀慈托著下巴道:“既然屍體有可能是被馬車帶走的,會不會剛開始……也是被一輛馬車拋在這裏的?”


    沈清和抬眸望了望她,“我現在相信以你的想象力,的確可以胡謅出《飛刀俠客》這本書。”他頓了頓,指向不遠處那一排緊挨著的民宅,“去讓趙捕頭問這裏的人,不可能一個都沒有聽到動靜。”


    ***


    穀慈迴去將情況告知給趙翔的時候,衙門裏的捕快都有些不樂意。


    這血跡出現得太突然又很詭異,官府每日都有別的事情要處理,為了找一具不一定存在的屍體花費時間,委實不是什麽好差事。


    臉上不高興歸不高興,但一聽說是沈清和的要求,趙翔立即差人去辦了。


    穀慈先前以為,沈清和不過是出謀劃策,真正下令的是厲知府,如今看來卻非如此。


    “趙捕頭,沈清和……是衙門的人嗎?”


    趙翔搖頭道:“不是,沈先生沒有官職。”


    更加不可思議了。


    趙翔似乎覺得說得不太準確,又補充道:“以前有,現在沒了。”


    穀慈疑惑地眨了眨眼,趙翔卻沒有繼續解釋,將事情分析下去之後,凝著眉道:“小慈姑娘,這事兒我並不看好。假使真有人死了,這已經是過了第三天了,衙門沒有接到任何人來報失蹤。”


    “那會不會是外鄉人呢?”穀慈想了一會兒。


    “不排除這個可能罷,總之先試一試。”


    穀慈謝過趙翔之後便離開了衙門,頭雖然不痛了,但還是沉沉的有些犯困。提起失蹤,她不免擔心起那個已經好幾天沒來學堂的孩子。


    她記得這個叫“張羽”的學生的住址,不知林昔白那邊如何了,遂動身去了一趟。


    張羽的家不算富有,是個小戶,來開門的是個年輕婦人,想必是他的母親,麵露愁容。


    “你是……”


    穀慈微笑道:“我是學堂的幫工。張羽已經好幾天沒來上學了,請問……出了什麽事嗎?”


    婦人了然地點頭,“噢……他沒什麽事,就是嚇著了。林先生剛剛才來,就在裏麵呢。”


    穀慈一愣,沒想到恰好遇上林昔白,對方看見她時亦是有些驚訝,露出淡淡的笑容,“穀姑娘也來了。”


    屋子裏除了他們之外便是張羽的父母,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解釋道:“三日前,小羽從學堂迴來後臉色慘白,我們問他他也不願說發生了什麽,後來就呆在房間裏不肯出去了。”


    穀慈問:“三日前發生了什麽嗎?”


    婦人搖頭道:“這孩子被嚇壞了,隻說好像看見鬼了。”


    穀慈與林昔白均是一愣。


    林昔白緩緩道:“他是離開學堂就徑直迴家了嗎?”


    “好像不是。”婦人再次搖頭,“那天他直到天黑了才迴來,不知之前去哪裏了。”


    學堂一般在申時就下學了,那時傍晚還沒到,沒理由天黑才能到家。


    林昔白沉吟道:“不知二位可否帶在下去見一見張羽?”


    婦人點點頭,“當然可以。”


    他們到了張羽的房間外,門是緊閉的,婦人站在門前安慰了好一陣才敢開門。


    分明是大白天,屋子裏卻點了好幾支蠟燭,將整間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床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


    “小羽,是林先生和穀姑娘來了。”


    那小小的一團聞聲動了一下,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死活不肯出來。


    婦人攤開手表示沒轍,林昔白卻麵帶微笑走了過去,輕輕地拍了拍被子裏的小孩,柔和道:“還記得我嗎?”


    這迴張羽探出一個腦袋,答道:“你是……上舍的林先生。”


    林昔白隨後又與他說了許多話,講了許多小孩子愛聽的東西,聲音淡而溫和,好似涓涓細流。張羽終於肯從被子裏出來,小手緊緊拽著林昔白的手,不肯鬆開。


    他這才問:“三天前下學後,你沒有迴家,去了哪裏?”


    張羽一聽到這個問題,臉色又開始發白,含著淚搖頭。


    “說吧,沒有人會怪你。”


    張羽又抬頭看向母親,看到對方也點頭,才敢小聲開口:“我去……去後山探險了。”


    “後山?”林昔白問,“是書屋那裏的後山?”


    張羽小心翼翼地點頭。


    兩年前學堂曾搬遷過一次,原來的地方便成了一間書屋,不過大量的書都被挪過來了,故而那裏一直空置,沒什麽人去。


    “小豆他們說,書屋那裏鬧過鬼……我膽子小肯定不敢去。”張羽抽噎道,“我、我膽子一點也不小,所以……就一個人跑過去了,誰知真的、真的看到鬼了!”


    穀慈摸了摸他的腦袋:“什麽樣的鬼?”


    “不知道,他全身都是黑的,臉也是黑的。”張羽說著又開始流眼淚,“好高好可怕。”


    “你是怎麽看見它的?”


    “我……我躲在灌木叢裏麵,就看到了。”


    之後張羽便給不出什麽細節來了,畢竟隻是個八歲的小孩子。聽他的形容,他應該是看到一個穿黑衣的男子,至於為什麽臉也是黑的,或許是幻想出來的,或許是另外有什麽含義。


    好不容易將心裏的事說出來,張羽也放鬆了不少。夫婦二人很是感激林昔白,他卻隻是笑著擺擺手,道是還有事要忙。


    穀慈將手伸進袖袋裏,想拿出那個荷包,最終還是把手收了迴去。


    林昔白疑惑道:“有事嗎?”


    “沒……沒有。”穀慈搖頭笑道,“我先迴去了。”


    林昔白默默點頭,眸中露出不解。穀慈卻是飛快地走了,片刻後才停下來揉了揉臉。


    下次找個好機會……再交給他罷。


    ***


    穀慈迴家後,心裏總惦記著張羽說的話。


    即使是個小孩子,若非真的看見了什麽,是不會嚇成這樣的。


    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去書屋看一趟,出門時看見沈清和也往外走。


    “你要去哪裏?”


    穀慈答道:“我去同樂街的書屋看一看。”


    沈清和似乎有些驚訝,“我也是要去同樂街的。”


    穀慈有些不可思議。


    原來,趙翔那邊已經把民宅那裏的人都問了個遍,確實有幾個在三更後聽到了動靜,都是說馬車往西邊去了,即是說沒有出城。


    “我往西調查過了,居民都很多,同樂街最近人也最少,很有可能會在那裏發現線索。”沈清和道,“你去那裏做什麽?”


    穀慈將在張羽家發生的事與他說了一遍,沈清和悟道:“有意思。”


    她眼前一亮,“你知道張羽看見什麽了?”


    “我是說你去見林昔白很有意思。”


    “……”穀慈心虛道,“我不是去見,是……正好遇到的。”


    沈清和露出一個譏諷的微笑:“我不相信巧合。”


    穀慈莫名覺得,這個人似乎對林昔白有些意見。考慮到他們先前見過麵,她不由思索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書屋的位置較遠,坐落於城中北角,後麵連著一座山,自從學堂搬遷後便很少有人來了。


    二人到達時這裏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桌子上落滿了灰。往後山的方向走,隻有一座空空的院子和一口井,也看不出哪裏不尋常。


    “有人來過了。”沈清和指向一邊的草堆,突然道,“草上麵沒有灰。”


    穀慈不由咽了一下嗓子,看著他在院子裏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井邊,用手指摸了一圈井口,用力嗅了嗅,眸子突然一亮,開始用力拉繩子。


    “來幫忙。”


    穀慈不知他要作甚,也跟著拉,往井裏一看,裏麵是黑黢黢的一片,但有個不尋常的難聞氣味撲麵而來,一時間令她腦袋刺痛,幾乎發暈。


    沈清和忽地丟了繩子用手扶住她。


    “我想你應該去看大夫了。”


    他摟著穀慈的肩膀,任她靠在她懷裏,才發覺她真的是軟綿綿的,似乎一點力氣都沒有。


    穀慈一抬頭頂到了他的下巴,陡然紅了臉,忙不迭推開,“沒事……真的沒事。”


    沈清和皺了皺眉,也不再拉繩子了,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不用管這裏了,讓趙捕頭來就好了。”


    ***


    通知衙門那邊之後,趙翔很快帶人趕到了,在井中找到一具女屍,尚且完好。


    捕快們的臉色紛紛變了,沒想到真的找到了屍體。


    仵作粗略檢查一番後道:“死者在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是被利器割喉而死的,死前腹部中了一刀。”他頓了頓,“如今這個季節井水比較涼,屍體腐化的速度慢,我想她大約死了有三天了。”


    三天。


    趙翔問:“會不會就是在龍騰巷被殺的人?”


    “這個要做詳細的檢查。”


    隨後他們便將屍體抬迴去了,但沈清和卻沒有同去。


    穀慈的腦袋一直昏昏沉沉,尤其剛才聞到了屍體的味道之後,疼得更加厲害,魂不守舍地迴了家,甚至沒察覺到沈清和一直跟在她後麵。


    “你真的該去看大夫了。”


    “嗯……我知道了。”穀慈揉著眉心應了一聲,有些眩暈,胸口悶得難受,轉身往外走時腳步不穩,扶著他才勉強站穩。


    沈清和低頭看了看這個幾乎半靠在他身上的姑娘,有著淡而清甜的香味,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隨後便眼睜睜看著這個姑娘吐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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