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會相信嗎?”他慢條斯理道,“蜀中十俠怎麽可能會是假的?想不到你竟會騙人。”


    穀慈扶著額:“什麽蜀中十俠、白山七俠,都是杜撰出來的。難道你認為,我寫的那本書裏的人物也是真的嗎?”


    “一定是有個原型你才會這麽寫,難道不是嗎?”沈清和反問道,“這不可能是憑空捏造出來的。”


    他說得認真又篤定,仿佛這些人在他的腦海裏儼然變成了一種信仰。


    穀慈沉吟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是姨丈告訴我的。”沈清和目光燦燦,整個人像在發光似的,“我兒時他告訴我,這些人會走南闖北懲奸除惡,所以我們不能做壞事,一做就會被發現。”


    穀慈張大了嘴巴,“你……你居然相信了嗎?”


    “為什麽不信?”


    穀慈不知該怎麽迴答了。


    如今她非常好奇,那位傳說中的唐侍郎……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沒有原型。”她認真地抬眸,“這個故事純熟捏造,世上沒有可以飛簷走壁的人。”


    沈清和再次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騙人。”


    穀慈哭笑不得:“真的沒有啊!”


    沈清和看了看她的耳朵,沒有發紅,不由蹙了蹙眉。


    “你有辦法證明嗎?”


    “有啊。”穀慈輕輕點頭,“但……還是算了吧。”


    這對他來說,似乎有些殘忍。


    “不,我想要你證明給我看。”


    “那……”她轉頭望了望天色,歎了口氣,“我們去一趟徐記吧。”


    ***


    時辰已經不早,天邊薄暮暝暝,他們到徐記時正好趕上打烊。掌櫃看見沈清和時,反倒把門打開請他進去,笑著問:“沈公子又來看木雕了啊?”


    沈清和沒有答話,直視著他:“沒有金輪王這個人嗎?”


    掌櫃突然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穀慈,似乎這個問題很難迴答。


    “怎麽會沒有呢?”他搓了搓手道,“沈公子對他的事跡不是倒背如流了嗎?”


    沈清和注視著他的笑意,冷不丁道:“下意識輕拍自己的手,很顯然是在說謊。”


    掌櫃的笑容僵了一下,立即將兩手背在身後。


    眼前這個青年,可謂是他們鋪子的頭號客人。雖說徐記雕刻鋪不缺客人,但這麽一個*大金塊,還是很值得他們關注的。


    來這裏買東西的人,大多都是認為這些奇俠是正兒八經存在的。掌櫃雖然幹這行,但總歸覺得這些人的腦子有些匪夷所思。


    若是他知道壓根沒這些人,以後不來買了怎麽辦!


    不等他開口,沈清和又道:“所以都是杜撰出來的?”


    掌櫃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穀慈咬著唇站在一旁,她曾以為沈清和不過是喜歡這些俠客,畢竟人們總喜歡幻想做不到的事,卻沒料到他真真切切地認為那些人是存在的。


    沈清和是出乎意料的鎮定,認真道:“我要見徐師傅。”


    掌櫃別開目光,默默道:“徐師傅已經去世了。”


    沈清和陡然間站了起來,連穀慈都是震驚了。


    這家雕刻鋪賣的便是那位老工匠的手藝,換人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


    “現在的這些雕刻,都是徐師傅的兒子雕的。”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道,“這個手藝與十年前的雕刻一模一樣。”


    掌櫃默默續道:“因為徐師傅十年前就去世了。”


    “……”


    沈清和抬起手又放了下來,如此反複數次,最終什麽也沒說,就這麽走出去了。


    穀慈擔心他會尋短見,連忙跟了出去,誰知他隻是徑直迴了家。


    然後蹲在了角落裏。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穀慈頗為無奈地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人比她年長,“你真的一直都認為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嗎?”


    沈清和沒吱聲,撥開她的手。


    她歎了口氣道:“我小的時候,我娘也跟我說過,天上有仙女,曾經下凡人間,說不準在街上就能遇見,但我十歲之後就不信了,大家都是這樣的呀。”


    沈清和突然抬起頭,直視著她。


    “你竟然相信世上有鬼神嗎?”他顯得十分不可思議,“金輪王和它們怎會一樣?”


    穀慈實在不知道哪裏不一樣。


    她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突然想到什麽,匆匆跑迴家裏。


    沈清和淡淡抬眼望著她的背影。


    少頃,穀慈手裏拿著一本冊子迴來了,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明顯保存得很用心,甚至書角都沒有卷起來,不知裏麵記了什麽。


    “這個給你罷。”她將書冊遞了過去,“這些都是我以前寫的,就是篇幅比較短。裏麵一共有十篇,你若是想,就拿去看罷。”


    沈清和愣了愣,沒有伸手。


    穀慈以為他不要,微微笑道:“不要也沒關係的。”


    她正要將手收迴去,誰知他卻突然接過了她手裏的冊子,又恢複了平時的傲慢:“我可以勉為其難看一看。”


    穀慈甜甜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沈清和輕輕點了兩下頭,走到桌旁像寶貝似的捧著那本隨筆,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拭了兩下封皮,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俊雅的笑容。


    ***


    不知是不是因為近來太過勞累,穀慈第二天險些睡過頭,覺得腦袋沉沉的,趕去學堂時,董學官又給她布置了新的任務。


    她平時一般是幫林昔白處理上舍的事情,但因這段時間下舍的那名幫工生了病,一直是由她頂替的。


    她清點完學生人數後發覺有些不對,便去找了下舍的講師,頗為擔心道:“宋先生,有一個學生似乎已經快十天沒來了。”


    那姓宋的講師是個年近三十的男子,長得一張尖嘴猴腮的臉,瞥了她一眼道:“這些下舍的學生又不是第一次不來,這麽緊張作甚?”


    穀慈沒想到他會這般無所謂,但也沒反駁,直接將這件事告訴了顧管事。林昔白恰好也在場,問:“是哪個學生?”


    “下舍的張羽。”


    “哦,我知道那個孩子。”林昔白似乎也有幾分擔憂,“今天我便去他家拜訪一下罷。”


    穀慈連忙點頭:“那就多謝林先生了。”


    林昔白似乎還想與她說什麽,但穀慈已轉身走了,便沒有開口。


    一旁的顧管事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衝他挑了下眉:“林先生可決定去留了?我看濯城是個不錯的地方,還有人美心甜的姑娘家。”


    林昔白默不作聲地放下筆,又看向穀慈剛才離去的方向。


    ***


    穀慈去了衙門之後聽聞又有新的案子,趙翔那邊卻說不一定是命案,因為唯一的證人不太靠譜。


    她隨後去見了這所謂的“證人”,竟是之前來過沈家的乞丐老人,那時還被沈清和喚為“幫主”。


    “徐伯。”她訝然道,“出了什麽事嗎?”


    “哦……原來是穀姑娘啊。”瞧見了熟人,老人原本緊張的神色舒緩了,“老夫想來報一宗案子,但趙捕頭無法處理,讓我去找沈先生。”


    穀慈這才明白趙翔找她來的理由,遂帶著老人去找沈清和,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頷首道:“徐伯,若是沈清和對你說了什麽大不敬的話,請千萬不要生氣。”


    老人似乎不太理解發生了什麽。


    進屋之後,沈清和的態度是出乎意料的正常,還給老人倒了杯茶,正色道:“就算沒有丐幫,幫主還是幫主。”


    穀慈:“……”


    這下老人明白出了何事了,笑意更甚,隨後解釋了來意。


    “沈先生還記得,老夫上迴提到的一個叫阿常的手下,半夜總是失眠嗎?”


    沈清和點頭道:“記得。”


    老人皺了皺眉,續道:“前日那天,阿常大半夜睡不著起來散步,就在龍騰巷附近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拖拽著什麽東西。他起初以為是眼花了,結果等白天一看,地上竟是被拖拽的血跡。”


    穀慈驚道:“是有人被殺了?”


    “不能確定。”老人搖頭道,“我們當時就將此事告知了官府,但四處都沒有找到所謂的屍體。趙捕頭說沒有屍體就沒有案子,所以讓老夫來找沈先生。”


    沈清和沉吟道:“幫主確定那是人的血?”


    “確定。”老人點點頭,“趙捕頭也說那是人血,不過實在找不到屍體,也沒法給我們一個交代。”


    “有意思。”沈清和粲然一笑,轉向穀慈道,“先去問問目擊者。”


    ***


    阿常是住在龍騰巷附近的乞丐之一,眼眶周圍黑黑的一圈,人也顯得憔悴,顯然是最近沒睡好。


    他將前天晚上看到的一幕交代了一遍,與老人說的一致,但多了一些細節,比如他是在三更之後看見的,因為先前就聽到了打更聲。


    沈清和問:“有看到拖東西的是什麽人嗎?”


    “沒有。”阿常揉著太陽穴,像是有些難受,“不過那個人似乎是個跛腳。”


    “跛腳?”


    “就是走路一歪一斜的。”


    除此之外,阿常並沒有提供什麽特別有用的信息,於是他們便去找阿常所指的案發現場。


    血跡是在龍騰巷的一個拐角被發現的。


    如阿常形容的一樣,大約是一人的寬度,拖拽了七八丈有餘,最後在巷口戛然而止,要麽就是人突然飛走了,要麽便是有一輛馬車在這裏接應。


    目前尚未找到屍體,這景象也不算血腥了。穀慈望著那暗紅色的血跡,突然覺得眼睛花了,腦袋也有些痛。


    白天就有這樣隱隱的刺痛,但她以為痛一會兒就過去了,也沒在意。


    沈清和並未察覺到,徑直走向那一排血跡,仔細看過一遍後,頭也不迴道:“迴去告訴厲知府,如果他不想被人參一本的話,盡快派人來守著這裏。”


    身後許久沒有人迴答,他這才迴頭,隻見穀慈正閉著雙目站在原地,似乎有些難受地揉著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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