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麗的臉頰白皙光潔,膚若凝脂,一張瓜子臉上五官精致秀美。


    沈清和將拇指與食指伸到她的麵頰旁邊,躊躇著想捏一下,穀慈的腦袋卻突然一歪,靠著牆向前倒了下去。


    他一愣,連忙伸出一隻胳膊將她扶住,穀慈就這麽順著他的手臂滑向他的肩窩。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疲憊,她仍舊未醒,身上帶著女子特有的芳香,令沈清和有些不適地蹙眉。


    叫她還是不叫,這是個問題。


    他在沉思的時候,胳膊一直懸空舉著,時間一長就累了,可是又不敢動,隻好小心翼翼地挪,一寸一寸地,好不容易將手支撐在牆上。


    果然很累;簡直用盡了他有生以來所有的細心與謹慎。


    沈清和就這麽維持著這個姿勢,開始仔細地數她的睫毛,不知過了多久,好像聞到了什麽……難聞的焦味。


    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是什麽,穀慈便已醒了,一臉茫然地望著他,驚愕道:“我……睡著了?”


    沈清和神色不滿地點頭。


    “我睡了多久?”


    “我已經快把你左眼的睫毛數完了。”


    “……”


    察覺到她正依靠在沈清和的肩上,穀慈連忙站了起來,用力嗅了一嗅,立馬衝向了灶台:“東西糊了!”


    沈清和沒有動,站在原地看著她忙碌,末了不忘補充道:“是因為要扶著你,我才沒有去看鍋的。”


    穀慈抬頭看他,似乎……有那麽些委屈?


    “我知道了。”


    她扶了扶額,也不準備讓他做了,很快將灶台收拾幹淨,又燒了幾樣家常菜。


    沈清和一直站在她旁邊,但什麽也沒說,直到跟著她去小廳吃飯,才道:“你睡覺的時候實在太沒有防備了,要是沒有我,你就會臉著地的。”


    穀慈歎了口氣,“我是不是應該說謝謝?”


    他粲然迴道:“不用客氣。”


    “……”


    穀慈仍舊在犯困,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沒一會兒就吃不下了,看了看沈清和。


    還在吃。


    屢次給他做飯,她發現了一件事,這個人雖然嫌棄胡蘿卜和青椒,但唯一的優點是不會糟蹋她的勞動成果,該吃的都能吃光,且吃完之後還會實事求是地誇一句“好吃”。


    也隻有這個時候,穀慈覺得他像個人。


    吃完飯之後沈清和便迴家去了,穀慈收拾完後打了個哈欠迴到房間,拿出針線來準備給他繡鞋子。


    沈清和顯然不懂得人情世故,因此他想要送人禮物這件事實在很匪夷所思。穀慈想不通他為何不幹脆出去買,至於這是送給誰的也是個未知數。


    不知不覺已是二更鍾漏,穀慈委實困得不行了,正想換衣服去睡覺時聽見有人敲門。這個敲門聲和正常人不太一樣,有規律有節奏,顯然是沈清和來了。


    他正端著個托盤站在夜幕之中,修長好看的手在月光之下亮著銀輝,托盤上有一碗晶瑩透亮的湯,冒著騰騰熱氣。


    “給你的。”


    穀慈揉了揉眼睛,“這是……你做的?”


    “是的。”他的目光中露出得意,“這是銀耳蓮子湯,你給我的食譜裏有寫做法,似乎能消除你的疲勞。”


    穀慈不敢相信他剛才迴家就是去做這個了,一句“謝謝”還沒道出口,便聽他續道:“喝完之後你應該就有精神了;請不要忘記我的鞋子。”


    果然是為了鞋子。


    無論如何,她還是將這碗湯端了迴去。這大概是沈清和第一迴成功做好的食物,雖然賣相還不錯但她依舊有些遲疑,舀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喝一口。


    她的眸子突然亮了。


    好喝到難以相信。


    ***


    第二天,穀慈一早去了藥鋪,將這份工給辭了。


    掌櫃覺得有點可惜,但對她的情況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結算時還額外給了她一些工錢。


    她隨後領著沈清和去了趟衙門。


    趙翔那邊聽了沈清和先前的分析,調查了與死者邢嘉的仇家,但最多也隻能找到同是商人的競爭對手,並不符合他對“深仇大恨”的要求。


    “這個方向真是太無意義了。”沈清和麵無表情道,“近二十年來,官府有沒有收到過狀告邢員外的訴狀?最好是沒打起來或是官司輸了的。”


    穀慈問:“為什麽是二十年?”


    沈清和淺淺一笑,“雖然邢府的人愛撒謊,但在問到邢員外的仇家時,他們的反應都很坦然且一致,表明不知道什麽仇家。如此深仇大恨,家人不會不清楚,所以我認為這個兇手是在他們之前認識死者的,甚至有可能更早。”


    趙翔聽罷,連忙拉著幾名捕快去找檔案。明文記載的東西往往很好找,不足一個時辰便找完了,一共有三起。


    這三起官司很類似,都是在邢家做工時出了事要求賠償,兩個是說沒有得到賠償,一個是嫌賠償不夠,後來邢員外賠錢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清和微微蹙眉:“有出過人命嗎?”


    “沒有。”趙翔搖頭,指向第二樁案子的文書,“隻有這個案子裏,那名工人變成了殘疾,其他兩個都是輕傷。”


    沈清和低頭看了看卷宗上的記載,若有所思道:“十六年前……倒的確有可能;去查一下這個人如今在哪裏。”


    趙翔應聲前去查了,沈清和也跟著他出了衙門,環顧四周,看起來像是有什麽要事。


    穀慈自然記得他上迴說要帶著她去琳琅飯莊,一直吃到他抽到那個想要的雕刻,拔腿便想跑,才發覺他根本沒有叫住她的意思。


    於是她試探地問:“你……要去哪裏嗎?”


    沈清和道:“我要去買菜。”


    穀慈一瞬間以為她聽錯了,“……什、什麽?”


    沈清和有些不解地望著她,“我說過我要節省你的時間,所以我會去買菜,做飯,隻要你能在十天、哦不九天之內,把那雙鞋子繡好就行了。”


    “那你為何……不直接出去買一雙?”


    “你說過你親手繡的東西你爹才會喜歡,我為什麽要出去買?”


    “……”這是什麽邏輯。


    穀慈懶得搭理他了,但覺得他一個人上街買菜十分不靠譜,他必然沒有買過菜,於是沒有迴家,偷偷跟了過去。


    如她想的一致,沈清和不止是沒有買菜的經驗,不如說他連對錢的概念都沒有,放下一錠銀子後買了兩根蔥,不等人找錢就這麽舉著蔥走了。


    穀慈很想說不認識他,掙紮了一會兒才走到他麵前。沈清和一眼掃到她額頭上的發帶,有些驚訝:“你沒有迴家嗎?”


    她沒有迴答,指著他手裏的兩根蔥,“你知道你剛才買蔥的錢,夠吃半個月了嗎?”


    沈清和顯然很震驚。


    “可是在京城裏很多人都是這麽花錢的。”


    穀慈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了,突然奇怪道:“你……是從京城來的嗎?”


    “我在那裏呆過幾年。”沈清和不緊不慢道,“有什麽問題嗎?”


    穀慈搖搖頭,去街對麵買了一個籃子,接過他手裏的蔥,又從錢袋裏拿出幾錢銀子,伸手亮在他麵前,“看到了嗎?這一點就夠兩個人吃一頓很好的了。”


    沈清和沒有說話,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


    也是,這麽多年來的價值觀突然被毀了,當然會不高興。


    穀慈忍不住笑了笑,去買了一些蔬果,又去肉鋪看了一圈,注意到沈清和許久沒說話了,便問:“你為什麽會從京城迴來?”


    “我是被人攆迴來的。”


    這個迴答倒是新鮮,“被誰?”


    “陛下。”


    穀慈詫異地轉頭看他,“你的意思是,你本來是皇宮裏的人嗎?”


    沈清和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若是其他人說這話她必然不信,但沈清和從不撒謊。不過想想也對,以他的性格,指不定在皇帝麵前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沒被砍頭就該謝天謝地了。


    穀慈盯著他認真的臉,歎了口氣,將東西送迴家之後,那邊的趙翔也帶著消息趕來了:“沈先生,小慈姑娘,查到那個殘疾的工人在哪裏了,如今就在濯城。”


    沈清和露出微笑:“在哪裏?”


    “在如意巷的盧家做幫工。”


    聽到這個迴答,他突然間深鎖眉頭,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我,親自去。”


    ***


    如意巷的盧家也算是大戶之一,財力雖不及邢家,但在濯城也是赫赫有名。


    穀慈不理解沈清和為何突然不高興起來,但因趙翔不想跟著他,便隻好與他一道去了盧家。


    她先前與盧家名下的一間書舍有過些交集,故而知道這裏的主人名喚盧子洵,年紀輕輕便是盧家家主,在這一帶名聲響亮,家中隻有一個弟弟。


    盧府管家看見沈清和時,也沒通報便讓他們進去了,顯然是認識他的。


    穀慈疑惑道:“你認識盧家的人嗎?”


    沈清和沒吭聲,恰這時,一個身著玄色深衣的青年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舉手投足均是個謙謙君子,立如芝蘭玉樹,看見他們時,顯得十分驚訝。


    “真是稀客。”那男子微微一笑,“沈公子不是早就與我絕交了嗎?”


    沈清和沉下了麵色,冷冷道:“我曾給過你悔改的機會,但你似乎毫無懺悔之心。”


    男子依舊麵帶笑容,目光轉向穀慈,溫和道:“原來是穀姑娘;你們怎麽會一同前來?”


    這氣氛莫名有些僵硬,像燃燒著什麽看不見的戰火。穀慈連忙取出令牌,答道:“盧公子,是衙門那邊有一樁案子,我們想來問一些事情。”


    “原來如此。”


    盧子洵言罷請穀慈入座,還親自給她倒了杯茶,但似乎沒有與沈清和交談的意思。


    穀慈有些尷尬,正想喝茶時,茶杯卻突然被沈清和奪了過去,隻見他一臉肅然:“不能喝這個人給的東西。”


    她終於忍不住好奇,將他拉到一旁,小聲道:“盧公子與你有什麽恩怨嗎?”


    “不錯。”沈清和鎖眉道,“他曾經奪走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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