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樓是京中的老牌酒肆,不但酒美,做的飯菜也是一絕。而且,它擁有兩個大隔廳,若有人想要包場,這裏是不錯的選擇。


    黃昏時分,一眾文人雅士陸續來到,進了張擇檁之前訂好的雅間“麻姑洞”。


    終於,人來的七七八八,才見張擇檁坐著他那頂不顯眼的小轎,來到白玉樓。


    陳秀波已提前到了,但卻沒有進麻姑洞,而是坐在大廳裏。


    他一張臉頰好似白玉一般,麵容秀雅,黑長的眉毛烏壓壓延伸向鬢角,一頭青絲用玉環束在腦後,袖袍寬廣,端坐於喧鬧的大堂,一時間,襯得周圍的一切都像是他的背景一般。


    好一個神仙樣的人兒。


    見了張擇檁進來,陳秀波眉頭微挑,露出欣喜之色,張擇檁快步到跟前,挽住他手臂,親熱道:“叫陳兄久等了。”


    “哪裏的話!我願多等的。”陳秀波一雙眼睛波光瀲灩的看了看張擇檁,開心的說道。


    陳秀波身後抱琴的童子早對這一切見怪不怪,跟著張擇檁和陳秀波進了麻姑洞。


    屋裏的各地才子們正在閑話,張擇檁邁步進來,所有人都起身對著他行禮,同時也對他親熱的挽著的陳秀波一陣好奇。


    陳秀波生的清俊貌美,叫人見之忘俗,又被張擇檁這麽高看,那些秀才們也忍不住對張擇檁生出了好奇心,等著叫張擇檁給他們介紹,這位青年才俊到底是哪家的子弟,竟這般溫良如玉。


    沒想到張擇檁到了場上,反放開了陳秀波的手,自己上了主位,屋裏的好位子早就被占了七七八八,他也不挑,撿了離張擇檁較遠的一處角落裏坐下來,不聲不響。


    張擇檁掃視全場,見不少人都帶了伺候的隨從,笑道:“今日詩會,我們自得其樂便好,各位帶來的家人,且出去歇息一會兒吧。”


    既張擇檁都發話了,旁人無敢不從,和快屋裏就剩下參與詩會的十幾人。


    詩會立刻開始了,除了神秘的陳秀波以外,旁人很快打成一片,你接我續,隻有陳秀波一直三緘其口,隻將將眼神鎖死在張擇檁的身上,偶爾一笑,好似春波輕漾。


    詩會越來越熱鬧,人們慢慢的喝的高了,除了幾個酒量不錯的還有一絲清明外,很多人已經是迷迷瞪瞪,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張擇檁喝得不多,陳秀波也未沾幾滴酒液,在東倒西歪的伺麻姑洞中,這兩人分外明顯。


    眼看別人酒力不支,紛紛倒地,陳秀波彎腰從旁邊將琴拿起來,放在案上,遙遙對張擇檁道:“大人,秀波不才,獻上一曲於大人聽。”


    他不但人生得好,聲音也非常悅耳,一開口,好似有羽毛撩撥在人的耳朵裏一樣,聽得人心癢癢的。


    張擇檁笑著點頭。


    古琴被放在桌上,陳秀波揮舞十指,測了測琴音,露出潔白的腕子,開始撥弦。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場上的這些才子們,基本都修習過君子六藝,就算是那些沒有專注連過琴的,鑒賞的能力還是有的。


    隻聽那琴聲泠泠,一會兒如清泉,一會兒如春花,低處纏綿,高處清越,聽得人心動神搖。


    琴聲忽的一轉,一個黃鶯出穀般的男聲唱了起來:“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歌聲如夢如幻,聽得這些醉漢們不禁的一陣兒神往,恨不得自己也成了襄王,有神女如夢來。


    張擇檁看向陳秀波的眼神兒,越來越亮,嘴角的笑容,也越發的大起來。


    陳秀波的琴藝好極了,不用看手下的琴,就知道該彈哪處,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張擇檁,將這首曲子唱了一遍又一遍。


    若此時席上有任何一個真正清醒的人,便能看出不對來。可惜,人們都醉得太狠。


    終於,陳秀波停了琴聲,看向已經快要燒盡的屋內的蠟燭,嗟歎一聲:“大人,該迴了!”


    張擇檁才四十多歲,因保養得益,看起來半點不顯老,唯有一股成熟男人風流,越過重重東倒西歪的秀才,張擇檁上前扶住了陳秀波的手腕:“波弟,你喝醉了!”


    “張世叔!”陳秀波輕輕一掙,一根一根掰開張擇檁握著自己手腕的五指,迴手一扯,把束發的玉環扯了下來,放在張擇檁的手心裏:“今日不可。我先走了。”


    說完後,懷抱古琴,衣袖飄飄,率先離開屋子。


    張擇檁手心放著那枚冰冷的玉環,好像上麵還沾染著他主人冷香一般,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約莫半個時辰以後,嚴清歌的手裏,讀了一封信。


    讀著信上的內容,嚴清歌吃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早先叫人去查陳秀波的身份,得到的結果,已經夠出人意料了,沒想到還有更勁爆的事兒在等著她。


    本來她隻是查出,陳秀波本是官家子弟,小時候家裏落難,年歲不夠的他本不用流放,但是人情冷暖,親戚們不願收留他,年幼的他為了果腹,進了教坊。


    因天生在音律上有才華,現在的陳秀波,其實已經在市井間小有名氣了,隻不過之前他用的都是自己的花名,叫做玉玨公子。


    傳聞中,玉玨公子比那些女伶人唱歌彈琴要好聽的多,長得也非常美麗,很多富貴人家想要請玉玨公子彈唱,一擲千金也難求。


    還傳聞,玉玨公子好南風,曾經被一位富商包過一段時日,後來那位富商從京城迴了老家,他才又出山了。


    但自打半年前,玉玨公子又消失了蹤跡,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誰包了下來。


    這種市井間比較出名的伶人妓子,從來都是層出不覺的,各個都紅不過五年,所以嚴清歌竟是根本沒有想到,她重生前地位那樣高的陳秀波,居然還有這般不堪的過往。


    再結合張擇檁邀請了陳秀波參加詩會,嚴清歌的腦門突突的,她可不覺得張擇檁會邀請別人包養了的小倌兒,唯一的一個可能,就是陳秀波現在就跟著張擇檁!


    也就會說,張擇檁他也好南風。


    其實好南風的大臣,在朝廷裏也不是沒有,隻是根本沒有一個能夠做到張擇檁這樣的高位上。


    而他,現在如此得重新,必然也是因為他還沒有暴露。


    嚴清歌的心中興奮的戰栗起來!這是個大好的機會,她一定要把握住。


    “去查陳秀波住在哪兒。”嚴清歌顫抖著嗓子說道:“守好了那裏……盯緊了,若是他要買人,找機會安插咱們的人進去。”嚴清歌吩咐連翹道。


    連翹溫聲稱是,倒退著下去了。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就到了七月底。


    這中間,嚴清歌擋退了好幾波柔福長公主派來刺探的人。


    而且,她已經完全可以肯定,在店鋪的周圍,有柔福長公主派來監控她的人。


    但嚴清歌今非昔比,身旁伺候的,全被她換成了自己新買來可信的丫鬟、婆子,甚至連之前伺候阿滿、炎婉兒的奶娘,都被全換了。


    在這兒工作的繡娘亦是從市井裏被招收來的,各個手藝都不錯,她們的住址、家人嚴清歌都是知道的,連打帶收,這些繡娘們絕對不肯冒著丟了這麽高額薪金活計,家人也會受到牽連的可能性,去出賣嚴清歌的。


    僅剩下了三兩個炎王府的舊人,都被安排了做無關緊要的事情,連嚴清歌的屋子都進不了。


    這一日早上,嚴清歌才吃過飯,準備在屋裏改一改這幾天畫的繡圖,忽的,外頭看門兒的懷菊急匆匆跑進來通報:“炎王妃娘娘來了,已在門口下馬車了。”


    嚴清歌一驚,柔福長公主還是信不過她,親自來突襲查看了麽?


    幸好,她基本上不出門,但在家也是打扮的齊齊整整的,趕緊站起身,道:“還不快去接娘娘。”


    說話間,柔福長公主就已經越過庭院,長驅直入,進了屋子。


    她一雙鳳目有意無意的落在對她行禮的嚴清歌身上,道:“清歌,快收拾收拾,和我進宮看修羽去。”


    之前柔福長公主曾說過,炎修羽在宮裏麵鬧得厲害,想要見家人,太子爺答允下來這個要求,可是她都迴來三個月了,就沒聽柔福長公主提過。


    嚴清歌高興的好像做夢一樣,趕緊叫人服侍著自己穿衣打扮。又想趕時間,又想打扮盡量好看點,恨不得立刻就完完美美的出現在炎修羽麵前。


    柔福長公主坐在外麵喝茶,一雙眼睛緊緊的打量著嚴清歌客廳裏的裝扮。


    隻見客廳中收拾的很是素淨,雖然空間不大,但因為家具少的緣故,所以看起來並不顯得擁擠,根本沒有能藏人的地方,也不見有任何男子留下的痕跡。


    空氣裏燃著淡淡的熏香味兒,以前在嚴清歌屋裏她就聞見過,是嚴清歌每次吃完飯後才點的,能夠祛一下飯菜的餘味兒。


    桌麵上,放了幾卷紙筒,柔福長公主伸手拿過來,展開來看,是幾幅花樣子,便又放下了。


    屋裏伺候的幾個丫鬟靜靜的看著柔福長公主,知道這位是個厲害的角色,半句話都不敢吭,生怕說錯什麽,對嚴清歌不好。


    才過了一刻鍾,嚴清歌就從屋裏出來了。


    她薄施脂粉,容光煥發,眉宇裏全是期盼和興奮,身上是穿花百蝶齊胸襦裙,外罩一件碧綠的長袖紗衣,腰間係著淺藍腰帶,頭發挽成墜馬髻,插了套寶石步搖,粉麵含春,道:“嫂嫂,我們這就走吧。”


    倒是幹脆利索,不像是心裏沒有炎修羽的!


    柔福長公主道:“好!我們走吧!”說完後,打頭離開了繡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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