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有時候忽然開始討厭什麽東西,是大人很難想到的。


    就譬如這嚴清歌覺得很不錯的院子,被厭棄的理由,就是這兒到處都是很紮人的鬆柏樹,就算有好玩的溫泉,和新奇的石頭房子,也不能叫元堇和綠童生出更多好感。


    兩小不想留在這兒,但嚴清歌還想住幾天。她考慮了一下,叫人先護送著這兩小迴了炎王府,自己和炎修羽則過上幾天才迴去。


    待和炎修羽說了元堇不想繼續待下去的理由,炎修羽也笑起來。


    “說起來,我小時候不喜歡這兒,也是因為這個。”炎修羽道。


    嚴清歌兩世重生,真正當小孩子的歲月,早就被自己忘光了,聽完後,不禁一陣愕然。


    “可是,你小時候感覺不到疼痛的呀。”嚴清歌吃驚的說道。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更加不喜歡這兒。別人能感覺到疼,還可以避開鬆針,我有年冬天來,一天忽然刮了大風,將落下的鬆針刮得哪裏都是,我不知道疼,待發現的時候,腿上腳上甚至臉上,都紮了鬆針。”


    想起當時的情境,炎修羽不禁一陣唏噓。


    嚴清歌和炎修羽在這裏很是過了幾天沒羞沒臊的日子,一直到臘月二十八,才迴到炎王府。


    才一迴去,卻是又要收拾行李了。


    因為,今年的年,他們要去郊區的莊子上,和炎王爺以及柔福長公主一起過。


    這本沒有什麽問題,但是有件事,卻是不得不考慮的。


    嚴清歌迴來後,將收拾東西的事情,全部交給如意和幾名姑姑去辦,自己則坐在內室,叫了明秀姑姑來。


    “明秀姑姑,元堇是不是該迴宮了。”嚴清歌問道。


    明秀姑姑的臉上,泛出了一絲苦笑。


    元堇跟著嚴清歌,已經有半年了,除了秋天重陽菊會的時候,見了一次太子的麵,除此外,並沒有迴過一次宮,見過一次家人。他的親生母親元芊芊,更像是完全忘記了這個孩子一樣,從來沒有叫人來看望過元堇一次。


    “迴嚴小姐,還是再等一下吧。若到了明日,宮裏還沒有消息給咱們,咱們就得親自去問問了。”


    嚴清歌卻是有些猶豫。


    今年沒有大年三十,除夕夜便是二十九。


    如果宮裏麵明天再通傳元堇的消息,就隻有兩個選擇了,一是她和炎修羽隻能在炎王府過年,大年初一才能去莊子上。二就是他們先去莊子上,將元堇留下。


    第二個選擇,顯然並不明智,因為很有可能,宮裏根本不會喊元堇迴去過年,那麽元堇隻能孤零零一個人留在炎王府了。


    最終,嚴清歌隻有揉揉發疼的腦袋,問道:“姑姑有沒有辦法,問一聲宮裏麵?能早點得到消息也是好的。”


    就連嚴家的彩鳳姨娘,也在前幾天托人來問過,能不能叫綠童迴去過年。不管彩鳳怎麽不喜歡綠童,可是表麵功夫都是做的極好的,這宮裏麵的人,怎麽論起來這個,連彩鳳都不如呢。這叫嚴清歌想不通了。


    明秀姑姑低著頭想了想,道:“奴婢盡力去打聽。”


    盡管當初水太妃囑咐明秀姑姑出宮做的事兒,明秀姑姑沒做成,可是和宮裏麵的那條路子,明秀姑姑到底沒有全斷了。


    和明秀交代完這件事,嚴清歌又喊了伺候綠童的丫鬟婆子來,叫他們將綠童收拾一番,送迴嚴家去。


    現在的彩鳳姨娘,算上綠童,膝下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了,也算是兒女雙全,又沒有公婆和主母侍奉,在整個嚴家一家獨大。誰能料到,當初的一個丫鬟,竟然有這等的好命。


    這邊吩咐過沒一會兒,就見元堇怒氣衝衝跑了進來。


    元堇小小的臉上,全是憤怒,見了嚴清歌,大聲道:“我不要綠童走!”


    元堇人還小,對過年的意義,並沒有大人們那麽了解,他隻是懵懵懂懂的,覺得過年很好玩,反倒是對家人團聚,不是那麽在意。


    可是,這一切都隻發生在,綠童麵臨的情況和他一樣的時候。


    元堇和綠童形影不離,差不多半年了,從剛開始元堇將綠童當下人看,到現在真正將綠童當成朋友,不是一朝一夕的,獨占欲極強的元堇,自然不願意綠童離開。


    如此一來,綠童的丫鬟,便向元堇解釋了幾句過年是要一家人一起過的,綠童這次是要迴家。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兩歲多小孩兒的記性,能有多好?


    現在對宮裏麵的一切,元堇的記憶早就淡了。甚至連他曾經非常在意非常喜歡的太子,和曾經厭惡到骨子裏的親生母親元芊芊,印象都非常淺了。唯有還留下的一點東西,就是關於皇宮的一些執念:他不想迴去。


    既然他不想迴去過年,那麽,別人也不能迴去過年,尤其是一直陪著他的綠童。


    嚴清歌聽完,就猜出元堇到底為什麽會這麽想了。


    對元堇,嚴清歌自認還是了解的比較多的。這孩子的本性並不討喜,但是不管任何事物,都可以才兩麵來看待。


    就譬如奸詐和狡黠隻有一牆之隔。


    而忠厚和爛好人,行事上稍加不同,就可以互相轉換。


    元堇他天生就傲慢,天生就會很看顏色,而且,心腸也比別的小孩兒硬。可若好好的教導,傲慢可以稱為傲骨,天色會看顏色,更能變成他的優勢。至於那鐵石心腸,生在皇家,這特性,並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現在看來,嚴清歌和明秀的教導是有用的,起碼對綠童和身邊的人,元堇他態度已經變了太多。在宮裏麵養出的那一身臭毛病,已經改善到基本看不到了。


    嚴清歌微微一笑,對有些想發脾氣的元堇道:“殿下,綠童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彩鳳姨娘和家裏的五姐姐了。”


    元堇嘟著小嘴;“那又怎樣?我問過綠童,彩鳳姨娘都不搭理他,跟著我,還不是一樣。”


    看來,元堇並不是無備而來。


    就在嚴清歌在想著如何勸元堇時,忽的,一名喚作瑩欣姑姑的中年婦人走進來,對嚴清歌磕頭道:“小王妃,宮裏麵來人了,您和小王爺快去接旨。”


    炎修羽這會兒並不在家,而是出去給親近的幾家送年禮了,嚴清歌急忙道:“快去叫人喚小王爺迴來。”


    說完後,嚴清歌趕緊換上一身莊重的大衣裳,到前麵去了。


    那幾名宣旨太監已被好茶伺候,在前麵的廳裏歇著,見了嚴清歌,一個個非常和善的行禮。


    聽說炎修羽不在家,而是出去送年禮了,立刻表示理解,說可以等著炎修羽迴來,叫炎王府的人不要著急。


    半個多時辰後,炎修羽才到家,和那幾名公公行過禮,於嚴清歌一起跪下聽旨。


    那太監拿出明黃色的聖旨,念了一通,這聖旨是皇後下的,意在表彰嚴清歌和炎修羽這對夫妻代為養育皇長孫殿下有功,所以賞了六件名貴的金玉擺件。


    聽完旨,嚴清歌謝過恩,還沒等站起來,那太監旁邊的另一位太監就打開自己手中捧著的匣子,又拿出一封聖旨。


    嚴清歌一愣,她本以為旁邊那太監捧著的匣子裏,盛放的是賞賜的東西呢。


    這封聖旨,是太子下的,賞賜了嚴清歌和炎修羽這對夫妻一套精致的官窯瓷器。


    聽完聖旨後,嚴清歌又看了看第三個太監,心道:不會這個也是要宣旨吧。


    怕什麽來什麽,那太監果然打開了匣子,又拿出一封聖旨。


    這聖旨,竟然是皇帝親自下的。


    內容卻並不是單純的表讚嚴清歌幫助養育皇家血脈了,還讚揚了嚴家教女有方的功勞,賞的東西,大不如之前皇後和太子的手筆。


    終於,聖旨宣布到此結束。


    奉上大大的禮包後,嚴清歌看那幾名太監要離開,趕緊問道:“極為公公暫請留步,小女子還有一事不明,想要問一問幾位公公。”


    “小王妃請說!”那公公得了嚴清歌的大賞,當然慈眉善目。


    “再過兩日就是除夕,我想問問幾位公公,皇長孫殿下的除夕,到底在哪裏過。”


    聽了嚴清歌的疑問,那幾名太監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透了一絲口風:“怕是今年殿下要勞小王妃費心了。”


    這消息,讓嚴清歌一時有些氣餒。


    送走了這幾名公公,迴到自己屋裏後,她發現,元堇竟然還坐在她屋裏等她給個說法。


    嚴清歌想起方才那幾名公公的話,不由得替元堇不值得。就算是生在一個普通的百姓家,身體有那麽點兒缺陷,也不至於連年都不讓一起過了。


    看著元堇那懵懵懂懂,為了讓玩伴陪著自己不離開而現出倔強之色的小臉,嚴清歌歎了一口氣。


    這可憐的孩子,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他現在所經曆的命運,和她上一世,何其相似。


    嚴清歌摸了摸元堇的腦袋,溫柔道:“元堇,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郊外的莊子上過年。”


    對郊外的莊子,元堇心心念念,不是一天兩天了。聽到嚴清歌的話,他眼前猛地一亮。


    可是隨即,他有些戒備的看著嚴清歌,將頭搖了搖,道:“不,我要和綠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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