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頓足許久,唿出一口氣,再毫不猶豫邁開了修長的雙腿,朝前方走去。


    在無數囚牢裏的弟子們的注視之下,裴越自個兒走進了最邊沿角落裏的籠子裏,再把籠門關上。


    他竟盤膝而坐,怡然自得,倒不像是鋃鐺入獄的囚徒,更像是在自家後院笑飲清茶般。


    裴越閉目休憩,但腦海內,揮之不去的,都是夜無痕所說的話。


    數千年未見,他那個古板封建的師父,竟然變了。


    嚴格遵守祖訓的師父,竟然破戒喝了富貴酒。


    人……


    不是師父殺的嗎?


    那會是誰?


    裴越眉頭緊蹙。


    竹屋之中,輕歌已然盡力,至於裴越和武皇之間僵持的關係,就看彼此的造化了。


    次日,武皇醒來,頓感頭痛欲裂,整個腦子都是尤其的脹痛。


    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下意識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突地瞪大了眼睛,閃爍一道光。


    昨晚的事,一個個畫麵,宛如萬獸奔騰般,瞬間就湧入了腦海之中。


    他,竟然喝酒了?


    不僅如此,還抱著一個花瓶哭哭啼啼?


    一直跟夜無痕訴說了這麽多年他心中的委屈。


    武皇覺得,自己還是閉關去吧。


    破戒的他,沒臉麵對列祖列宗了。


    ……


    一大早上,一列隊伍,便轟轟烈烈踏足進了武道地牢。


    竹床之上的少年還在睡夢中,就被悉悉索索的聲音給吵醒了。


    一睜開眼睛,輕歌就看見一把把鋥亮的劍指向了自己。


    張老嫉惡如仇般瞪視著輕歌,“夜無痕,你膽敢帶烈酒上君臨山,老夫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武皇一生,為天下修煉者,你竟讓他破戒。你雖為武道的精神元師,但,死罪可逃,活罪難免!”


    張老怒聲喝道,中氣十足,宛如雷霆洪鍾般,響徹於這座地牢。


    張老眼睛通紅。


    他老張一家,世世代代效忠武皇,數千年來,從祖上到他這一代,恪盡職守!


    但他沒想到,這個夜無痕膽大包天,竟敢在神聖的君臨山飲酒!


    “張老先生,先別把他帶走,這件事或許有什麽誤會。”羅城匆匆而來,說得那叫個苦口婆心。


    張老先生哽咽,紅著眼睛看向羅城,“羅宗師,你難道不知道君臨山意味著什麽嗎?那是武道弟子,世世代代的信仰!”


    “不是酒的事,是武道的信仰,是君臨山的威嚴,是武皇立足的根本!”張老聲嘶力竭,“武道協會初次建立時,東陵王才在三鼎之戰中隕落,邪殿來襲,三千世損失了多少英雄豪傑?戰爭結束後,武皇將他們的屍骨埋在君臨山下,在君臨山的


    英雄碑上,都是犧牲的英雄的名字!夜無痕怎麽能把酒帶去君臨山?”


    張老說到歇斯底裏,整個人都顫了一下,旋即捂著胸膛,險些吐出了一口血。


    羅城急忙扶住他。


    張老的心情,羅城比誰都明白。


    君臨山,英雄塚,武道之信仰!


    羅城歎了口氣。


    這件事,他也覺得少年魯莽了。


    但帶去裁決的話,肯定少不了皮肉之苦。


    那小子細皮嫩肉的,又怎麽能承受得住?


    “羅大叔。”輕歌從竹床站了起來,來到張老的身邊,望向羅城,“你不必勸說了,我會跟張老先生前去裁決之地。”


    “酒是我帶的,事是我做的,武皇是我勸的。我願去裁決之地領罰。”她說得落落大方,卻又輕鬆自在。


    羅城咬咬牙,狠狠剜了她一眼。


    皮肉之苦,生不如死,可沒那麽簡單。


    “張老先生,你冷靜一下。”羅城道。


    “羅宗師,你是怎麽了?昨夜藏書樓,今日君臨山,你處處維護這個小子,你怎麽在大是大非麵前都拎不清了?這還是你嗎?”張老先生不由怒喝。


    羅城猛地怔住。


    “羅大叔,別說了。”輕歌淡淡地道。


    羅城動了動嘴,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恍然。


    “夜無痕,你還算識趣,知道自己做錯了。”張老先生道。


    “張老先生,我願去裁決之地領罰,並非是我認為自己做錯了,我隻是不願讓羅大叔難做,也甘願認同武道的規矩罷了。”


    “嗬。”張老先生冷笑:“你若是認同武道的規矩,又怎會把酒帶去君臨山,去褻瀆英雄塚下的英雄魂?”


    少年麵龐平靜,雙目直視張老先生。


    久久不語。


    張老先生的臉龐愈發猙獰,“怎麽,說不出來了嗎?”


    “英雄塚下的烈士之魂們,長夜漫漫,多年寂寞,我讓他們聞聞酒香,有何不對嗎?”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三千世也好,火焰天也罷,將士們臨陣殺敵前,都會喝一碗烈酒。”


    “活下來,用美酒來慶祝勝利。”


    “戰場犧牲,用烈酒來暖英雄魂。”“試問張老先生,晚輩心存敬意,何處有詆毀之心?武皇恪盡職守八千年,武道之尊八千年,他若為善,為正,八千年的酒都澆不滅他為民的熱血和初心。他若色令智昏,


    自私自利,縱是一杯不碰,也改變不了他。”


    “這一杯酒,是我敬英雄塚下的千萬英雄魂,敬無數烈士的浩然永存,也敬武皇八千年的恪盡職守,怎麽到張老先生嘴裏,是大錯特錯,十惡不赦了?”


    武道地牢,寂靜如斯,隻響起少年戲謔且肆虐的聲音。


    張老先生一時無法反駁,啞口無言,抬起顫巍巍的手怒指少年,半晌都給不出個迴應。


    “牙尖嘴利!”張老先生喝道。


    羅城愣愣地望著輕歌,竟有那麽一絲……崇拜?


    很快,羅城就把腦子裏的想法給甩掉了。


    今生今世,他隻崇拜夜女神!


    絕對不會出軌。


    囚籠之中,薛袂憂心忡忡,“大姐姐……”


    下一刻,薛袂望向裴越,“裴哥哥,你幫幫她吧。”


    裴越閉眼,沒有出麵的打算。


    “走吧,張老先生。”輕歌往前踏步。


    “走去何處?”張老先生有些懵。


    “不是要去裁決之地嗎?趕緊的,小爺等等還有事,別耽誤了小爺的時間。”輕歌不耐煩地說。


    張老先生:“……”


    張老先生咬了咬牙,打算把輕歌帶去裁決之地,遭一遭皮肉苦。


    就在此時,一道黃衣女子出現。“張老先生,夜元師無錯,你怎能把她帶去裁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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