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梁紹死了?”


    獻帝眼前一黑,跌坐在龍椅上,妃嬪們紛紛湧上來攙扶。


    “陛下保重!”


    獻帝大力把將她們推開,嘶聲道。


    “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把傳信的人帶上來!朕要親自盤問!”


    很快,自南疆戰場迴來的傳令官便被帶進了大殿,噗通跪在獻帝麵前,獻帝吼道。


    “前些日子不還是捷報連連?這才幾日就潰不成軍!連主帥都陣亡了!這種混賬戰你們是怎麽打的?若解釋不清楚,你也別活著迴去了!”


    傳令官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首道。


    “陛下,我軍一直以來節節進逼,將那些蠻子壓著打,半個月前甚至將蠻子逼退到了蟠龍山脈後,本是旗開得勝的局麵,隻是這最後一戰,大將軍和平陽侯之間產生了分歧……大將軍認為,將蠻子逼迴境內即算是大功告成,可班師迴朝向陛下報喜,可平陽候卻主張趁勝追擊,拿下南蠻幾座城池再說,大將軍勸不住,隻得迎戰,誰知蠻子狡猾,將我軍誘入氣候惡劣的深山老林,我大魏將士沒有在叢林作戰的經驗,中了敵人的埋伏,損失慘重,大將軍也以身殉國……”


    獻帝聽得渾身發抖,拳頭也越捏越緊,口中直罵。


    “好個梁瑞武,虧朕如此看中他!沒想到也和他那個弟弟一樣,是隻知好大喜功的蠢東西!生生將一局好棋下成了爛招!害得梁老將軍丟了性命不說,還讓我大魏丟了這麽多城池!速速將梁康傳來,朕要追究他兒子貽誤戰機之罪!”


    正說著,彥順又跑上殿來稟報。


    “陛下,大將軍府上那位遺孀袁夫人進宮來了,口中嚷著大將軍死得冤枉,她要當麵向陛下告禦狀。”


    獻帝一陣心煩,竇嬌兒腹中骨血尚不知死活,南疆的戰局更猶如雪上加霜,偏偏這時候梁家的兒媳婦還不識趣,跑到宮中來號喪,獻帝暗想,一個後宅婦人懂得什麽軍情戰事,無非是接受不了梁府唯一的支柱死去,將來孤兒寡母沒有著落,故前來討要些封賞,什麽冤枉不冤枉!


    雖然如此,但梁紹怎麽說也是為國犧牲,若現在將他的兒媳婦趕出去,恐怕文武百官聽了也寒心,獻帝隻得耐著性子命人將袁鳳茵宣進殿來。


    此時,袁鳳茵正身著素服跪在白玉階前,她的心中是忐忑的,這是她首次孤身一人進宮麵聖,身後沒有家族親人的扶持,這個膽小的女人越發瑟縮,何況想到一會見到獻帝要說的話,要做的事,她的雙腿便忍不出瑟瑟發抖。


    昨天夜裏,公公的死訊便已傳到京城,梁府舉家哀嚎,婆婆當場兩眼一翻昏死過去,請了太醫來,紮針灌藥,折騰到半夜也束手無策,說是急火攻心,迷了神智,後半生恐怕難以醒來。


    送走了太醫,袁鳳茵焦頭爛額地迴到房中,看著搖籃裏熟睡的兒子,她眼淚不斷往下掉,失去了公婆的她,不知道將來會如何,而正在此時,咯吱一聲,門被推開了,昏黃燈光下,一個高挑清俊的男人閃身而入,反手將門掩上。


    袁鳳茵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吹燈,那男子早已迫不及待地從身後抱住她的腰身,低頭雙唇便落在她頸間,扯開了她的裙子……


    幽歡過後,兩人在床榻上相擁而眠,袁鳳茵這才埋怨道。


    “你越發不避諱了,還未熄燈就來了!若是被人看見……”


    那男子笑道。


    “如今梁紹夫妻倆一個死了一個癱了,這梁府便是你說的算,將來咱們的兒子長大了,還要繼承梁家,難道怕誰看見不成?”


    袁鳳茵的心情十分複雜,卻如男子所說,現在她是梁府唯一的掌家人,大權在握,與自己在梁家做幕僚的這位情郎幽會也不必如從前那般提心吊膽,他們“一家三口”便可以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可是……


    “你說得輕巧,公公死了,意味著梁家從此走向沒落,咱們兒子也是前途未卜,我一個女人,沒有依靠,又如何支撐這偌大的梁府 ?”


    那男子托起她的下巴,笑得有些異樣。


    “誰說沒有依靠,鳳兒,你以為我隻是區區一個幕僚,所以無法保住你們母子的富貴,那就錯了,橫豎咱倆這般恩愛,我也該告訴你了,你的郎君其實乃是十三殿下的人,殿下遲早要成大事,到時候我自然是功臣,咱們一家隻會比現在活得更好!”


    袁鳳茵腦中嗡地一聲,幾乎癱軟在他懷中。


    “什麽,你說十三殿下他要……”


    改朝換代四個字,袁鳳茵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勇氣說出來了,聯係前後,她終於明白自己從早已踏入了姬塵設計好的騙局,她氣憤地幾乎要揮出巴掌。


    “你們串通好了騙我!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


    對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總是笑吟吟迷人的臉,此刻似乎變得異常涼薄。


    “不要如此激動!咱們倆孩子都生了,你難道以為自己還能迴頭?除非你要天下人都知道,梁家少夫人與男人偷情,生下孽子侵吞梁家家產?事已至此,你早已和我踏上一條船,注定要為十三殿下效命!”


    見袁鳳茵渾身一個激靈,歪倒在床沿上,雙肩瑟瑟發抖,男人眼中的戾氣褪去,重新扶住她的雙肩,溫聲蠱惑。


    “鳳兒,雖然一開始我確實是奉殿下之命接近你的,但你仔細想想,這兩年我待你如何?我對你是不是真心的,難道你感覺不到?何況咱們還有一個兒子,我現在為殿下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們母子,梁家注定是要倒台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不會害你,你能信我嗎?”


    望著深愛的麵龐,袁鳳茵的心動搖了,她現在無依無靠,軟弱無助,隻能選擇相信這個和自己最親近的男人。


    “我信你。”


    男人微微勾起唇角,從懷中掏出一疊信遞給她。


    “既然如此,我要你為殿下做一件事,此後,我們的任務便算完成了,今後大可高枕無憂……”


    袁鳳茵伸出顫抖的手,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接了過來。


    “梁少夫人,陛下傳召!”


    傳旨太監的聲音打斷了袁鳳茵的迴憶,她驀然抬起驚懼的眼,看著金碧輝煌的寶殿,一排排肅容而立的銀甲侍衛,小腿肚便忍不住抽搐發抖。


    縱然害怕,她還是聽從了情郎的話,因為她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孤注一擲。


    很快,袁鳳茵便被宮女扶上殿,隻見她麵色縞枯,兩眼通紅,每走一步便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跌跌撞撞地向獻帝下跪,看上去確實極其可憐。


    獻帝趕緊擺手免禮,命人給她看了座。


    “梁少夫人,梁老將軍戰死,乃國之大不幸,朕也十分悲痛,但老將軍以身殉國的豐功偉績朕不會忘記,隨後朕便下令追封老將軍為一品護國將軍,蔭封三代,梁家那尚在繈褓的幼子,一旦成年便可襲老將軍爵位。”


    袁鳳茵一愣,她沒有想到,昨夜男人安慰她的那些話竟成了真,蔭封三代,意味著即使沒有梁家人,她也不用擔心將來的日子,恐懼被欣喜衝淡了些,她感激涕零地再次撲倒在地,哭出聲來。


    “妾身叩謝陛下隆恩,隻是陛下,一想到這些恩典是用公公的死換來的,妾身便心有不安,如果不替冤死的公公討迴公道,妾身永世寢食難安,還請陛下替梁家做主啊!”


    獻帝皺眉。


    “袁氏!你不要得寸進尺!戰場上自古便是生死無定,你口口聲聲稱梁大將軍乃是冤死,究竟什麽意思!”


    袁鳳茵嚇得一抖,但此刻她已無退路,隻得硬著頭皮膝行向前,連連叩首。


    “陛下,若是尋常戰死,臣妾豈敢言冤枉二字!可是、可是我公公分明是被平陽候和南蠻人合謀害死的呀!”


    大殿上眾人皆是心跳一滯,獻帝更是倒吸一口冷氣。


    “袁氏,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袁鳳茵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疊信箋,雙手呈上。


    “陛下,這是數月來公公寄迴的家書,陛下看過便知妾身沒有妄言!”


    收到獻帝眼神示意,彥順趕緊上前接過袁鳳茵手中的信呈上,獻帝抖開信紙,一目十行看下去,臉色漸漸變得陰森可怕,他身邊的容雪萱和葉棠華都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些手書確實是梁紹的字跡,信中除了報平安,問了些家中情況外,還曾提到梁瑞武在戰場上的怪異,梁瑞武初出茅廬,調兵遣將毫無章法,而他的對手卻是南蠻軍功赫赫的老將,梁瑞武在他手上本不可能討到半點便宜,偏偏他掛帥的那些戰役都贏得如此容易,倒像是提前商量好的,梁紹甚至看到有喬裝的南蠻人進出梁瑞武的軍帳,隻是未抓到人證,不敢向獻帝進言,還有決戰前夕,梁瑞武明知大魏將士不慣叢林作戰,還不聽勸阻,堅持要向蟠龍山脈進逼……一切都顯得不合常理。


    袁鳳茵小心翼翼掀起眼皮,低聲啜泣。


    “陛下,這一戰南蠻人連吞十座城池,我大魏幾乎全軍覆沒,我公公戰死沙場,許多將士亦是馬革裹屍,為何單單他梁瑞武下落不明?除了投靠了南蠻人還有什麽解釋?陛下!妾身不服!我公公的死絕非偶然啊!”


    獻帝握著信紙的手控製不住頻頻發顫,而就在此時,被傳召進宮的梁康亦到了,獻帝聽了,緩緩抬起頭來,抬手示意袁鳳茵噤聲,命人宣梁康進來。


    這一次,梁康不再如平時那般,昂首闊步,威風凜凜,戰場上的噩耗既然傳到宮中,鎮西侯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聽說那傳令官把戰敗的惡果都推到梁瑞武身上,梁康自然怒不可遏,他知道兒子此次若能活著迴來,不僅得不到任何封賞,或許還會被剝職貶黜,可是梁康心中始終還是慶幸的,畢竟兒子沒有像梁紹一般,慘死他鄉,頭顱被掛在城牆上示眾,一切總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他已經做好準備,承受獻帝的怒氣,然後再想辦法為兒子的失職開脫,獻帝念及梁瑞武乃梁家唯一剩下的血脈,總要給他一分麵子,不可能趕盡殺絕的。


    可是踏入大殿那一刻,梁康突然變得十分沒有底氣,因為整個大殿的氣氛實在太異常了,特別在看到袁鳳茵的時候,梁康心中更是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在他心間,雖然他說不清那是什麽。


    “老臣梁康參加陛下。”


    過了很久,梁康都沒有聽到獻帝叫他起身,他心中不由打鼓,剛想主動開口請罪,獻帝突然道。


    “將他拿下,打入死牢。”


    梁康大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左右已竄出四個帶刀侍衛按住他的肩膀,將他強押在地。


    梁康這輩子高高在上,權傾一時,哪裏被這般對待過,當即高聲喊冤。


    “陛下!陛下!這是為何?老臣孽子魯莽,貽誤軍情,老臣自知教養無方,可也不至於罪大惡極!陛下卻要因此把臣打入死牢,老臣費解!老臣不服!”


    獻帝的目光冷靜且漠然,他抄起案上的一支墨玉筆洗便向梁康砸去。


    “好你個鎮西侯,朕縱容你們家在盛京一手遮天多年,你們卻不知足,你自己結黨營私,貪婪無度,府中的錢財隻怕要超過國庫了,你的女兒為禍後宮,謀害朕的子嗣,你的兒子、養子都是朝廷的蛀蟲,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朕的底線,現在已經做到了通敵叛國的地步,你還和朕喊冤?朕索性就讓你們一家團聚,到陰曹地府喊冤去吧!”


    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梁康腦中一瞬空白,隨後他馬上反應過來,顧不得額頭汩汩冒血,掙紮大喊。


    “陛下!絕無此事!鎮西侯府滿門忠良,對陛下絕無二心,陛下千萬不要聽信了賤人的讒言,枉殺無辜啊!”


    獻帝冷冷一笑。


    “忠良?你簡直是侮辱了忠良二字!把他拖下去,朕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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