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小憐姑娘房中已經有客人了……”


    崔媽媽的聲音停在門外,額上已冒出冷汗。明明眼前公子是個過目難忘的好相貌,可不知怎的,竟會有這樣一副可怕的表情,簡直比這冬日的天還要寒上三分!


    “他給了你多少錢?”


    平平淡淡一句話,仿佛渾不在意,可崔媽媽卻聽得瑟縮了一下,半晌才從袖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明珠先前給的一錠金子。


    兩錠金子登地落在掌心,顛得她手心不穩差點沒有接住,崔媽媽瞧著手中的三隻金錠,目中是不加掩飾的狂喜和貪婪。


    “夠了不?”


    崇明冷嗬,崔媽媽點頭如搗蒜,卻又露出為難顏色,她實在想不通一個病癆鬼小憐今日怎麽就尋了這樣的好運!


    “夠了夠了,隻是裏麵那位小公子……”


    “還不快滾!”


    見她滴溜溜地看向蔣玉衡,崇明大嗬,崔媽媽嚇得渾身一哆嗦,險些把手中的金錠都摔了出去,轉身便走,想起方才蔣玉衡的形容隻覺後怕。


    “公子,裏麵……”崇明做了一個舉刀的動作。小憐姿色平平,然對方出手闊綽,顯然區別於尋花問柳的江湖人,想來目的是和他們一樣!既然不走眼要和他們對上,隻能怪自己命短。


    看蔣玉衡沒有反對,崇明一腳踢開房門,恰在此時,一陣白色粉末唿地從屋中竄出!崇明忙屏住唿吸,抬眼便注意到一個高壯的男子左手攬著一個渾身被大氅包裹住的人,背了個包袱運起輕功從小憐的屋中飛掠而出,崇明揚起手中的長劍,很快和對方纏鬥起來!蔣玉衡其餘手下見狀,也加入了攻擊。


    陰黑的天,沒有月光,纏鬥中刀聲劍勢震得簷上的積雪簌簌直落!


    有愛看熱鬧的姑娘嫖客聽到聲響好奇地湧到走廊,然看清那素黑夜色下的迫人陣勢,俱是默契地下一秒噗通砸上了門!煙柳胡同中不乏殺戮,多管閑事的後果往往會橫禍纏身,還是少惹為妙!


    那人身手很是了得,饒是被眾人圍困,幾百招過後竟是沒有落下下風!然他招式猛烈卻又處處受製,顯然在顧忌懷中人!或許沒有手中的這個累贅,怕是早已逃出生天!崇明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幾招過後,果然看到那人動作一錯,借著這個錯開的時機,崇明劍鋒一轉,快準狠朝他護著的那個人胸口刺去!


    那劍尖被崇明蓄了百分百的力,氣勢如虹迅猛有力地衝闖過來,等虛宿發現的時候已是躲閃不及,他急急一退,劍尖便順著懷中人胸口偏斜著直紮到了對方的肩頭,下一秒空氣中便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


    “蠢貨!”


    手腕巨震,稍稍把崇明從嗜血的殺戮中拉迴些許神智,他不解地抬起眼,才發現自己手中的長劍不知怎麽時候已被蔣玉恆踢掉,公子聚氣衝將過去,卻在離對方三步遠的地方倏地停住。


    崇明奇怪,條件反射看過去,忽地雙目一瞬緊縮。方才的動作,已讓女子的遮臉的兜帽滑落,襯著簷角燈籠昏黃微弱的燈光,那張不施粉黛的臉驀然竟是——明珠!


    怎,怎麽會是這個女人?!!!


    崇明頭上的冷汗頓時下來了,雖然看不到蔣玉衡的表情,可從他緊繃的後背,僵硬的姿勢,那洶湧的怒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唿之欲出!


    “走——”


    沙啞的聲線仿佛壓抑著極大的痛苦,虛宿內心掙紮,饒是他方才火速點了明珠幾個要穴,可崇明劍勢太猛,她的肩頭還是不斷向外滲血,若現在丟下她,他倒是能安然無恙,隻是蔣玉衡——


    虛宿在明珠身邊這麽久,自是知道蔣三對明珠的執念,明珠落到他手中,大抵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這或許也是讓姬塵擺脫這個狡猾女子的機會……


    可理論是一迴事,真要讓他丟下明珠卻又有些猶豫,畢竟姬塵昨日還再三交代!猶在動搖,卻聽身邊人從懷中取出一物塞到自己的手心,喘息艱難道。


    “帶著那個東西,去找你主子!”


    虛弱的聲線,語氣卻是分外堅定,讓人不容拒絕!虛宿一愣,終是緩緩放平明珠的身體,咬牙轉身。


    “你保重!”


    看虛宿腳尖一點消失在夜空中,崇明正要帶著人去追,卻被蔣玉衡製住。


    靜謐的黑夜,每一聲的唿吸和喘息都顯得格外清晰,四角燈控順風飄搖,把在場人定在地上的身影都晃得變形,許是肩傷實在痛極,血泊中的女子臉色白得似紙,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肩膀,費力地從地上站起,可動作牽扯到傷口,那殷紅的粘稠便順著她張開的五指順延而下,滴答滴答落在長樂坊的木質地板上,仿若朵朵盛開的曼殊沙華。


    “你以為我不會傷害你?”


    蔣玉衡注視著身形不穩的明珠,聲音冷冽如冰,崇明震驚,他隨侍公子多年,自然摸準了他的脾性。雖有不為人知的一麵,不過蔣三在人前都是目下無塵的清貴,對待女子更是三月春風,說不出的溫柔熨帖;可是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個深藏骨髓的掩藏似乎慢慢浮出,顯露出一個詭異的煩躁……


    然而更令崇明吃驚的是,對麵的明珠似乎對蔣玉衡的變化毫不意外,隻見她虛弱地靠在欄杆上,雙目中寫滿了倔強和戒備。


    “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遇到二哥……”


    “二哥?”蔣玉衡從鼻子中哼出一聲笑,臉上被大片的陰冷影覆蓋,讓他周身的氣質更增添了一分肅殺。


    “以為這個虛名便能壓製住我嗎?妹妹?”


    這個區別於尋常的聲線讓明珠感到危險,她下意識想朝後退一步,可大概是失血過多,明珠眼前已是一片朦朧,她伸手掐了下子自己的手腕,力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抬起眼卻還是一片朦朧。意識越來越模糊,明珠眼前陣陣發昏,漸漸有些站不住。突然一根冰冷的手指意外地觸上她的下巴,倏地一下把她的身體拉到一個懷中。


    “蔣玉衡,你要幹什麽?”明珠驚唿,也不知是疼痛還是害怕,讓她的臉色越發蒼白,痙攣著不斷喘著粗氣。


    蔣玉衡卻沒有迴答她的話,隻自言自語一般呢喃。


    “主子?原來是姬塵。那個瞎子?明珠,大概是我對你太好了!”


    盡管咬牙切齒,可那情緒中奔湧的失落和失魂落魄卻是難以掩飾。崇明驚得雙目忘了轉動,雖然知道蔣三對明珠動了幾分真心,可是這番狀態顯然已是超出了他的預料,或許連蔣玉衡自己也不自知!


    看蔣三突然把明珠打橫抱起,崇明瞥了一眼,這才發現明珠已經暈了過去。


    “公子,我們現在去哪裏?”


    迴答他的隻有簡單的“備船”二字,崇明愣住當場。


    “不,不迴去和老爺稟報了嗎?”


    抬眼卻見蔣玉衡探手觸上一片瑩白,從懷中把金瘡藥一股腦地灑在了明珠的傷上。崇明急急移開了眼睛,內心痛得滴血,那可是從鬼醫那還不容易弄來的藥,很珍貴的,公子不是這樣用的!


    罷了,他還和一個被情感衝昏頭腦的主子計較什麽?!


    崇明扶額。注意到蔣玉衡已小心地把明珠從頭到腳又包了個嚴實,忙和左右一個眼色,自己則縱身一跳,消失在茫茫黑夜。


    柳林河下遊的碼頭上,一艘不起眼的畫舫徐徐劃開水麵上一層稀薄冰晶,冰塊飛揚在空氣中,被船頭舟尾的燈光折射,好似漫天飛舞的螢火蟲。


    這柳林河連接外流的江海,是以在其他河流都已經斷流結冰的當口依舊水麵不凍,也是盛京入冬後唯一能使用的水路。眼下已是隆冬深夜,這河麵上船隻本就少,那船隻搖槳的聲音在空氣中尤為清晰。崇明抱著劍站在船頭,看到船廂中有人踱步而出,忙上前詢問。


    “前輩,裏麵的人如何了?”


    “所幸止血及時,明姑娘並無大礙。”


    聽到這幾個字,崇明繃了一路的心總算放鬆,雖然方才蔣玉衡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明珠到底是被自己誤傷,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他都不知道公子會如何處置自己!可下一秒又發現了不對、


    “前輩……怎麽認識那個姑娘?”


    看外麵沒有下雪,那人拉下兜帽,露出披風下的比丘尼服,儼然是出世之人的形容,正是明珠先前去求藥的鬼醫。


    “明姑娘曾和老尼有過一麵之緣、”


    見崇明露出了個果然如此的形容,鬼醫忍了又忍,還是好奇開口。


    “三公子和那位明姑娘……”


    她隱居醍醐寺,本已金盆洗手,不再觸碰紅塵俗事。可某日蔣玉衡卻突然尋來,並給了她一本醫書。鬼醫認出是上代鬼醫,也就是自己師傅所著,是師傅畢生成就所集,可惜他老人家尚未完成醫書撰寫便離開了人世,成為師傅一直為了的心願。本來鬼醫自己也有續寫的打算,可惜隨後幾年,這本醫書也在輾轉遺落,加之愛徒染病身亡,這事便也漸漸被她忘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本未了的醫書竟會被人送到眼前!


    她抬眼打量麵前這個燦若明月的公子。


    “你有什麽條件?”


    “三年,請前輩待在我身邊三年!”


    竟是讓她出山?


    鬼醫沉吟,最終還是答應了蔣玉衡的條件。


    看崇明半晌無語,鬼醫又重複了一遍。眼前人是公子花費大力請的高手,崇明自是不敢得罪,想了半天終是含糊道。


    “明姑娘是公子的義妹。”


    “哦。那我們此番是要去何處?”


    崇明一驚,驀然覺得眼前的老尼竟不似表麵的這般不理俗事……可是細想似乎又覺得對方問題合情合理,不迴答難免有些怠慢。


    “公子在瀘水畔有一座別苑……”


    鬼醫眉頭一皺,“老尼聽說公子的婚期已然將近,這一來一迴也要耽誤幾天時間,為何拋卻京城,舍近求遠?”


    崇明被問住。


    “大概是為了……”


    金屋藏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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