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念又一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晚晚生前已是願為他付出一切,那麽,自也不會在乎死後,再幫他一把。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竟又平靜下來,隻用期待的眼神望著時利子道:“軍師想說什麽,盡管直言,本王定會滿足。”


    “並非難事,隻要王爺找出一名長得和雲晚歌相象的女子,再散播一下消息出去便可,就說有人在晉同關外的梅塔麗沙漠中見過她。”


    時利子平靜的說出了他的要求,蕭翊卻是再度疑惑:“為何要說在梅塔麗沙漠中見過她?”


    “因為老夫要讓蕭翊帶著他的軍隊一同進入梅塔麗沙漠。”


    說到梅塔麗沙漠,時利子一臉陰狠,那地兒長年飛沙,若是蕭翊敢進去那裏,他相信,定是有去無迴的。


    “那地方可是個進得去,出不來的地方,軍師難道認為他是那般愚蠢之人麽?”


    雖不服蕭翊,但對於他的能力,蕭湛還是認同的,是以,對時利子的說法,他也不敢認同。


    “他自然不是愚蠢之人,但,再精明的人也會有衝動的時候,老夫相信,若是他心中真的有雲晚歌,他一定會去。”


    世間的情情愛愛,時利子不懂,但蕭翊心傷未愈,手筋被挑,卻仍舊在那斷崖尋人,便足以證明其重視的程度了,是以,他才會出此絕招。


    “可即便他肯去,軍師又何以認為他會帶著軍隊一同進入梅塔麗沙漠?”


    在蕭湛的印象中,蕭翊機敏睿智,做事最為顧全大局,是以,這等冒險之事,他實不敢相信是他那樣理智之人會做的選擇。


    蕭湛不明就理,當然懷疑,可時利子卻隻是眯眯一笑,自信道:“這便要借那東風的神力了。”


    夜幕降臨,一彎新月悠然而出,嵌在墨藍的夜空裏,碎玉一般。


    月華如雪,透過重重樹影,照落在蕭翊略顯單薄身影之上,他一襲長袍,修身玉立,竟是借著那月光,望向那院中某處久久不語。


    未曾想,在這樣極寒之地,仍能看到孤傲枝頭的清雅梅花,明明花期將過,竟還有一枝獨留。


    失落的抬腕,那粉色的傷痕依舊,太醫說盡力了,但他的右手,仍舊是變成了他身體上的累贅。


    假若是她,一定能治好他的手的吧,隻是,若是她還在,又如何肯為其醫治?


    苦澀一笑,他望著那無力的右手自嘲而語:“或者,你留下這樣的手臂給我,便是想要徹底成為的我惡夢是嗎?你想時刻提醒著我你的曾經存在,是嗎?”


    略帶磁性的嗓音,低沉而渾厚,但更多的,卻是透著一股子淒涼之意。


    在失去她以前,他一直不懂得什麽叫心痛,什麽叫癡苦,可現在,他都嚐過了,也懂了,可她卻不在了。


    雖然,他也曾堅信她尚在人世,隻是,在一天天失去她的消息的日子裏,他最後的自信似也要被磨滅掉了。


    月,依舊清冷,他的心似也被染上寒霜,便是那連日裏的捷報頻頻,似乎也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她,真的已不再人世了麽?


    他始終不願去信。


    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所思所想,幾乎在同時,莫離健碩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範圍,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他淡然相問:“為何這麽晚還不休息?”


    莫離倒也不瞞他,耿直迴複:“皇上,末將方才得一探子密報,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來了,不是想要告訴朕麽?還說什麽當講不當講的話?莫離你實在不會說謊。說吧,有何軍情令你如此心急,朕倒真想聽聽了。”


    他笑著指出,卻是因為明白若非要事,莫離定不會如此深夜還來他處稟報。


    莫離麵有難色,但終還是如實告之:“末將派出去的探子迴報,有人在梅塔麗沙漠一帶,見過一名白衣女子,其音容相貌,形似佳期。”


    本以為是軍情緊要,卻不想意外又聽到了這個名字,蕭翊有一瞬間的恍神,末了,竟也隻是喃喃重複:“形似佳期?”


    “是。”


    莫離重重點頭,麵色可見興奮的紅暈。


    “是她麽?她真的沒有死?”


    明明一直堅信著這個事實,可當真的聽到了她的消息,他竟又有些不敢去相信,不是不願接受,隻是害怕會再一次失去,假若,真的是她,那麽,他又到底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


    三日後,晉同關。


    初春的早晨一如往日的淒寒,守夜的士兵睜著朦朧的睡眼,等待著來接替自己的人,守了整整一夜,他們渾身都泛著冷,隻想好好的迴去窩在被子裏睡大覺。


    可,正值戰亂,隻要接替之人未到,哪怕是眨眼的功夫,他們是也是不敢懈怠的。


    不多時,接替的士兵,終於邁著整齊的步伐走近,一切都如往常一般,與互換之人,高聲交待幾句後,開始正式的交換崗位。突然,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你們看。”


    所有還在交談的士兵都不約而同的朝著一個方向望去,逆著光,看不太清,但卻隱約能看見一人一馬疾速朝城門飛奔而來。


    馬兒尚未奔至城門口,卻突然間,雙膝著地,重重摔倒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而後才渾身顫抖著趴在了地上,隻剩重重的喘氣聲。


    馬上之人,背後插著好幾支箭失,渾身是血,竟已是看不清原來的麵目。


    “我要…見……將軍,我要見………皇上,我有……急報,急報…………”斷斷續續的說完,那人一口氣接不上來,竟是直接的暈死了過去。


    城樓上,嗡嗡聲一片,士兵們指著那個人,議論紛紛,但卻沒有人打算下去看個究竟,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突然跑來的一個不知道是什麽人的人,是敵是友都分不清,又如何敢隨便弄進城來?


    “你們在看什麽?”


    一道清朗之聲,穿透嘈雜的人群,飄進所有士兵的耳中,他們不約而同的轉身,卻在看清來人麵容時,麵色惶惶,跪了一地:“參見皇上。”


    “都起來吧。”


    蕭翊表情溫和,笑著平身,在皇宮裏習慣了別人的三叩九拜,到了邊塞之地,他卻並不喜歡他們動不動便如此大禮,非常時期,堅守崗位尤為重要,不拘小結反倒才是最好。


    眾將士們依言平身,卻見蕭翊領著莫離徑直朝那城頭邊行去,顯然是想看看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什麽東西,隻是,在他看清城下之人時,眉頭已然緊緊擰成一個川字。


    “那是何人?”


    他金口已開,守城的將領自也不敢怠慢,忙迴複道:“迴皇上,末將也不知城下是何人,方才隻見他橫衝而來,而後便倒地不起,末將正要派人下去看看究竟。”


    “莫離你去吧,問問清楚。”


    這種小事,本也不必由莫離親自下去,但那些守城將士的表情,讓蕭翊明白了他們的顧忌,來人身份不明,要別人去,怕也問不出個所以原來,還是莫離比較讓他放心。


    “啊,皇上,這等小事,何需勞煩莫帥啊,還是末將下去啊,末將………”這守城將領,聽了蕭翊的話,自也以為他是怪責他們未有及時處理,已是急出了一身汗,可蕭翊卻不待他說完便已直接對莫離一個眼神示意。


    莫離會意,三兩步躍上城頭,竟是根本沒有打算走城門,而是選擇了縱身而下。


    看著莫離大鵬展翅般的身影,那守城將領,又驚出了一身冷汗,若是這般直接下去,他還真是沒那個本事了。


    莫離落地之處,離那個渾身是血之人很近,緩步走到那人跟前,隱隱可見其身體還在微微的顫動著,似乎並沒有死。


    將那人身體翻過來之時,卻見他,滿是血汙的臉上還沾著些泥土,已是全無人樣,因劇痛,他又開始悶哼出聲,但含含糊糊間,莫離終於聽清了他口中不算清楚的話語:“我要…見……將軍,見……皇上,我有急報,急報……皇上…………”


    在晉同關,除了方才那個方臉的守將,最大的官除了蕭翊,便是莫離了,這人口中的將軍雖不知指的是誰,但若說是軍情,說與莫離聽,也是最為應該,是以,他忙貼近了那個人的臉,有些激動的問:“本將軍就是莫離,有何緊急軍情,對本將軍說便好。”


    那人聞言,緊閉的雙眼,困難的拉開一長裂縫,哆嗦了嘴半晌,方才吐出兩個字:“叛軍。”


    聽到這兩個字,莫離其實並不意外,讓他意外的反而是人的一身是傷,飛鴻騎中,先鋒營的探子都是經他一手調教,沒有不認識的,這人雖然一臉汙血,但他也基本能斷定,不是他帶過來的人,但,局勢在眼前,此人一身周軍裝扮,若說是細作,可他又傷成這樣,實在是真假難辯。


    “你見到了叛軍?在什麽地方?”


    “梅……梅塔麗……沙漠,叛軍……叛軍……咳咳……咳……咳咳咳咳……”


    勉強說了幾個字,那人已劇咳不止,原本已血汙一片的嘴角,又流出許多新鮮的血液,莫離心中不忍,想要扶他一把,那人卻突然伸手扯住了莫離的手臂:“將軍……叛軍……叛軍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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