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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兒,月娘身形一晃,無力的跌坐在沙地上,用一雙柔荑小手半掩住臉麵,嚶嚶的泣啜起來。


    刹時間,沐晚隻覺得好象置身於秋風悲雨之中,一股子悲悲切切的愁苦象墨染一般,自心底慢慢彌散開來……


    “呔!”張師叔猛的睜開眼睛,輕喝。


    沐晚打了個激靈。立時,風停雨消。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啊,剛剛是怎麽一迴事?後背上的冷汗“嗖”的下來了,她暗叫驚唿“好險”。若不是張師叔及時出聲製止,她就要站起來,走出去了!


    沐晚甚是不安的看向張師叔。


    “媚術!”後者解釋道。


    好厲害!沐晚心有餘悸的再次看著外邊的月娘,壓低嗓音問道:“是狐……妖?”其實,她是想說‘狐媚之術’的。因為在她的認識裏,隻有傳說中的狐狸精才有這等迷惑人的本事。


    張師叔笑了:“想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你自個兒往下看就是。親自見識過,才更長記性。”說完,他又重新閉上眼睛,換迴了剛剛的麵癱臉。


    因為陣法的阻隔,月娘顯然不知道已被人識破。她換了個姿勢,一手撐地,半躺半坐,一手輕捂紅唇,悲悲切切的哭訴起來:“前輩,月娘的命好苦哇……”


    她輕垂著頭,正好露出一大截象天鵝一般纖長、柔美的雪白脖子。胸前的衣襟微開,裏頭那蔥綠色的**半隱半現。


    沐晚好不尷尬。不過,師叔有令,她也隻好硬著頭皮“往下看”。


    月娘先是從她那可憐的身世說起:她也是修真家族裏出來的好女孩兒。


    六歲那年,她被測出是金水雙靈根的上佳資質。隔房的嬸娘也有一個女兒,與她同歲,卻是個偽靈根廢材。嬸娘因此嫉恨不已,使計將她從家族裏偷出去,賣給了人販子。


    見她是個美人胚子,人販子不但沒有將她倒賣出去,而且下了大本錢,試圖將她培養成一個出色的爐鼎,將來好換大錢。還好,當時她已經記事,一邊與人販子虛以委蛇,一邊伺機逃跑。如此過了五年,她終於成功的逃了出來。


    曆經艱難,她總算迴到家族。結果,族長早就換人了。新任的族長正是那隔房的叔叔。而她的父母在她失蹤不久後,便在一次家族任務中雙雙殞落。


    仇人正得勢,可憐她一介孤女,在家族裏哪裏還有立足之地?沒有辦法,她不得不乘夜逃出來,從此四處流浪,淪為散修。


    在流浪的途中,她結識了幾位同樣命運多舛的女修。大家同病相憐,結為異姓姐妹,共求大道。


    聽說散修聯盟廣納良才,她們幾個仗著資質不錯,千裏迢迢的投了過來。


    “一路上,月娘幾個吃盡了苦頭。眼見隻要再翻過一個山頭,就能走出絕魔山脈,不想,就在山腳,我們碰到了歹人攔路。那歹人好生厲害,姐妹們合起來也不能敵。情急之下,其餘姐妹合力掩護,讓月娘逃出來搬救兵。月娘接連逃過兩個休息點,都不曾碰到同道。”說到這裏,她跪伏於地,乞求道,“請前輩救救月娘的姐妹們。若前輩肯出手,不論姐妹們最後是否得救,月娘均願終生為奴,報答前輩救命之恩。”


    見陣法裏依然沒有動靜,月娘抬起頭來,珠淚璉璉的泣道:“前輩也是修道之人,難道就忍心眼睜睜的看著歹人橫行,肆意欺辱月娘等幾個弱質女流嗎?”


    頓了頓,她輕捂胸口,悲唿:“前輩,請問,我等為何修道?朗朗乾坤,若歹人作惡,無人敢管,天道何在啊!”


    沐晚暗中讚了一句:厲害,這後麵幾句‘悲憤之言’,句句戳中修士的軟肋,激發人的血性,並且還玩得一手好道德綁架!


    這時,突然響起一道炸雷般的聲音:“姑娘莫哭,貧道來也!”


    緊接著,人影一閃,空地上陡然多了一條高大的身影。


    月娘跪坐在那兒,當場愣住。


    啊,高手!沐晚被他的聲音驚震得“嗡嗡”作響。甩了甩頭,她好奇的看了過去。


    來人比師叔還要高出半個頭,看上去頂多三十出頭,是個大紅臉,頭頂的道髻亂蓬蓬的,跟鳥窩無二。濃眉大眼,獅頭鼻子,嘴闊吃四方,一圈濃墨似的胡須半寸來長,跟硬針似的。身著土黃色短打,渾身鼓鼓囊囊的股肉犍子幾乎要破衣而出。背上背著一把亮晃晃的銀色巨斧,腰間掛著一串大大小小的酒葫蘆。


    從腰間解下一隻拳頭大的小酒葫蘆,他咬開蓋子,“撲”的將蓋子吐在地上,仰頭一口飲盡,隨手將空葫蘆往身後一拋,抹了一把胡子,大聲說道:“姑娘的話,貧道在路上都聽到了。那歹人在哪兒?貧道最看不得此等欺負小姑娘的下流行徑。姑娘快快前頭帶路,待貧道殺他一個落花流水!”


    月娘迴過神來,嚇得花容失色,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前,前輩……”


    大漢哈哈大笑:“姑娘莫怕。事成之後,貧道也不要姑娘為奴為婢。貧道唯一所好就是酒。姑娘隻要打上幾斤好酒就行。”


    “是……”眼底精光閃過,月娘一邊應著,一邊飛快的往地上擲出一道靈符。


    “砰!”


    靈符墜地之處,猛的騰起一道白色的濃煙。


    “噗!”大漢不躲也不閃,鼓起嘴巴,衝著濃煙噴了一口酒水。


    瞬間,濃煙被澆滅了。


    可是,月娘也乘機跑掉了。


    “算你識相!”大漢摸了摸胡子,取下巨斧,隨意的擱在地上,頭枕斧柄而眠。不出十息,空地上便響起他那雷鳴般的鼾聲。


    這人……呃,好豪邁!


    沐晚咋舌。


    相比之下,張師叔的定力著實令人佩服。他至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貌似今晚的戲散場了。沐晚聳聳肩,也閉上眼睛,斂神打坐運功。


    又一個大周天走完,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這一次,她體內的靈氣消耗得更多,接近三分之二的靈氣沒了。接連服兩粒養靈丹,才補足。


    張師叔在收陣法。經過一個晚上,兩塊靈石完全耗盡,在陣眼裏化成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燼。陣石、陣盤、陣旗盡現。


    張師叔右手一抓,將陣盤吸到手裏,輕輕拂去白灰。然後又一揮手,隔空拔四麵陣旗,連同陣盤一道收進儲物袋裏。


    沐晚環顧休息點。昨晚的大漢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


    張師叔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補了點解說:“昨晚的女修應該是煉了一種詭異的功法。她明明是人,身上卻帶著很濃的妖氣。築基四層的修為,再加上媚術了得,真要打鬥起來,我隻怕也會著了她的道。好在有陣法阻隔,她不知我的深淺,不敢貿然出手。而後麵出現的前輩,應該是位金丹真人。他那柄巨斧是件厲害的寶器,煞氣重重,完全克住了女修的媚術。女修隻好借著迷煙彈遁走。”


    沐晚聽了,陣陣後怕——明明形勢危急,師叔卻擺出一副高人的模樣,還輕描淡寫的叫她“看戲”……唔,原來師叔也是演技派的。


    還有,妖氣是什麽味兒的?她昨晚怎麽沒有聞到“很濃的妖氣”?好吧,這個不是重點。昨天晚上,月娘的那套說辭裏頭有些詞匯怪異得很……想了想,她仰起頭求解:“師叔,什麽叫爐鼎?人也能做爐鼎?”銅鼎、鐵鼎、陶鼎等等,她是知道的。甚至她還扛過近一個月的丹鼎。人鼎?雖然不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但是想想就覺得很邪惡。


    不料,張師叔一反常態,竟然臉上飛紅,輕聲斥道:“小小年紀,瞎打聽什麽!天色不早了,趕路要緊。”說罷,袍袖一甩,頭也不迴的走了。


    這是……惱羞成怒!沐晚眨巴眨巴眼睛,趕緊催動步法,追了上去:“師叔……”


    張師叔也知有些過火了,停下來,轉過身來提點道:“那女修肯定還有其他同夥。昨晚無功而返,她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接下來,你最好收心斂神,別胡思亂想。唉,雖說我們修士不拘小節,但是很多事,你還小……再說,女娃娃通常都麵皮薄,你平素多看少說總是沒錯的,別口無遮攔的瞎打聽。”說到這裏,他隻覺得好象吃了黃連一般,嘴苦得很,暗道,造孽喲,爐鼎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旁門左道,叫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麽去跟一個六歲的小女娃解釋?


    沐晚刹時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羞愧,輕聲慶道:“是。”師叔雖然沒有直說,但是,以她兩世為人的經驗,再加上昨晚月娘的作派,她大抵也猜到此“鼎”非彼鼎,“爐鼎”是啥玩意兒了。


    張師叔點到為止,見她受教,滿意的微微頜首,歎道:“走吧。”這一迴,他特意略微放慢腳步。


    沐晚不敢掉以輕心,屏氣凝神的跟在後頭。


    師叔侄兩個和昨天一樣,一前一後,僅隔半步的距離。


    出了休息點,小路上的情形與昨天沒有太大的區別。路上也不見其他的過往修士。


    可是,他們倆誰也不敢放鬆警惕。


    大約走了個把時辰,沐晚體內的靈氣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這裏不比凡人界,天知道下一刻路邊會不會跳出個“月娘”、“年娘”之類的。是以,她趕緊服下兩粒養靈丹,催動靈力將丹藥化開。


    張師叔也特意又放慢了步子,等她。


    待丹藥化開,靈氣恢複到十成,沐晚吐出一口濁氣,抬眼看向前麵,正要加快步法。這時,她似乎看到前麵的半空中有一道靈光轉瞬即逝!


    她的腦海裏猛然竄出四個字——陣法波動!


    使勁的眨眨眼,她雙指抵在眉心處,凝神細看。額頭上立時冒出幾粒豆大的冷汗。


    果然有陣法波動!


    是幻陣!


    前麵的小路上有幻陣!


    隻可惜,她修為有限,看不穿。


    而張師叔全然不覺,正抬步要踏上去!


    “師叔!”她趕緊衝上去,用力拖住他的一隻袍袖,“有幻陣!”


    “什麽!”張師叔也嚇了一大跳,帶著她往後掠出一丈多。


    站定之後,他飛快的看了沐晚一眼,從儲物袋裏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小銅鏡,往前麵照了照。


    銅鏡上現出兩條一模一樣的小道,其中一條,也就是他剛剛要踏上去的那條,越過小道的邊界,通向密林深處!


    打了個哆嗦,他連唿“好險”!


    可惡,低估了這幫邪修的狗膽!


    “快走!”張師叔低喝一聲,當即一手拿著小銅鏡,一手拉著沐晚,向真正的小道上飛掠而去。


    那小銅鏡是什麽……沐晚咽下湧到嘴邊的疑問,斂神全力催動步法。


    兩人沿著小道狂奔不止。


    大約過了一刻多鍾,他們碰到了熟人——昨晚的那名金丹前輩。他此刻正枕著巨斧,架起二郎腿,悠閑的躺在路邊的花叢裏喝酒。


    見他們倆過來了,他隻是抬起眼皮子淡然的瞅了一眼,收起酒葫蘆,摸摸胡子,開始睡覺。


    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他,沐晚心裏莫名的生出“總算安全了”的念頭。


    似乎張師叔也是這麽想的。他鬆開她的手,明顯放慢了腳步。


    在經過那位前輩身邊時,他特意停下來,抱拳行了一個道禮。沐晚也跟著行禮。


    可是,金丹前輩鼾聲震天,貌似全然不覺。


    唔,這情形好眼熟!想起昨晚的月娘,她的頭皮陣陣發麻。


    “太一宗青木峰赤陽真人座下弟子張逸塵,謝前輩昨晚仗義解圍。”張師叔道完謝,轉身做了個手勢,示意她跟上,繼續趕路。


    沐晚撓頭,暗道:咦,師叔前麵不是一直以張家子弟示人麽,這會兒怎麽自報宗門了?


    自此之後,一路上風平浪靜,直到太陽偏西,他們倆趕到山頂的休息點,中間再沒出過什麽妖蛾子。


    這一處的休息點設置在山頂的一處密林裏。


    他們倆趕到的時候,林子裏隱約有人影走動。看那情形是在布陣。


    張師叔隻是飛快的瞥了一眼,帶著沐晚徑直去了林子裏的另一邊。


    林子裏有不少空地。但地上都積著厚實的殘葉。裏頭間混著不少枯枝、腐葉與青苔。沐晚沒有潔癖,也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地兒,不清掃幹淨的話,沒法下腳。


    張師叔選了處平坦的空地,右手捏了一道法訣,飛快的畫了一個圓圈,指向地麵,輕喝一聲“去!”。


    一道紅色的靈光圈迅速擴大,落在地麵上。轉眼間,圈內的枯枝、腐葉等一切雜物統統不見了,露出黑泥土地麵。


    不等吩咐,沐晚主動請纓:“弟子去撿石頭。”


    張師叔點頭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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