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陰沉,完全不像那個會溫柔地叫我“月兒”的九哥,眼眸裏含著暴風驟雨,仿佛下一刻就會爆發。


    我毫不畏懼,心像是被撕開一條口子,血淋淋的事實逼著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對立麵。我忍著,一字一句地問他:


    “九哥,你說你要給我一個解釋,我等。你說會帶我去見爸爸,我等。你說的話我從沒有懷疑過,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無條件地支持。我那麽相信你,那麽愛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呢?”


    我指著身後的元祐:“他就算今天不帶我來這兒,總有一天,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還是會被揭開!你殺他有什麽意義?我隻是想要一個解釋!我不想到最後也變成元祐那樣!——”


    我不想恨你啊……


    淩睿忍不住解釋道:


    “月丫頭,你別衝動,事情不是你猜的那樣子。陰九他不是故意要瞞著你這些的……”


    “那就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說出來。我會自己判斷!”


    僵持不下,陰燁塵盯著我一直握在手裏的匕首,道:


    “月兒,你想知道什麽?”


    我一抬手抹了眼淚,沉聲道:


    “我爸爸,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陰燁塵眸色深深,臉上不見笑容,他鐵著臉道:“不是。”


    “那到底是誰害死了他!?”


    九哥臉色更沉,抬腳向我靠近,劇烈暴怒的氣息像大風一樣源源不斷襲來。他說:


    “沒有人害死他,他是病死的。這是天命,沒人可以違背。”


    “你撒謊!”


    “這就是事實。”


    “那我媽呢,她為什麽會在地獄,她曾經也去天命案上做過證?!難道你從沒有恨過我的家人嗎?如果不是他們,也許你就不會被封印了!越先生也不會死——”


    “你媽媽會在地獄,是溟烈做的,是他擔心這些做過證的人以後反口,都嚴格控製了他們的自由。你看看素袖、汪蕙,這些人要麽在人間過的生不如死,要麽被溟烈控製替他賣命,還有不肯屈服的,想你的母親這樣的,他就將人丟去了地獄。”


    九哥語重心長地解釋:


    “月兒,師父的死和天命有關,我含冤被封印渾渾噩噩地過了二十多年,我承認當時是有恨。你媽媽還有你外婆都是天命案的始作俑者,可究其根本,也是被人蠱惑。冤有頭債有主,策劃實施這一切的是溟烈,所有在堂前指認我的人,不論是被脅迫還是因為恐懼,那都是人性的本能驅使。我不怨他們,也沒想過要把他們的家人怎麽樣,如果你認為我會因為這個報複你一家人,甚至在二十年以後找到你爸爸然後殺他泄憤,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


    他說的話與其是在澄清事實,倒不如說是在折磨我。


    信任真的是一種特別脆弱的東西,當你發現對方有事情隱瞞,或許一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麽,然而當這個疑慮在心裏紮根,它就像野草一樣瘋狂地生長。


    在人毫無準備地情況下殘酷地奪去信任賴以生存的土壤,慢慢的,心就再也不敢去相信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相信他的解釋,可是他眼底的失望,語氣裏的難過,就像一把尖刀插在我的心口,痛的難以唿吸。可是他越是解釋,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的疑問卻越滾越大,總覺得他的一切解釋都是在遮掩。


    身體禁不住開始發抖,九哥看在眼裏,擔憂地說:


    “月兒,你怎麽罵我都可以,你們家的事,我一直瞞著你是我不對。你魂脈還沒有修複完好,不要過於激怒,我——”


    “你別說了……”我打斷他:“就算你不是故意要害我們家,可是我們家也是因你而死啊……如果,如果當初寫在引魂簿上的不是我爸的名字,那車禍就不會發生,我媽也不會為了救我爸去做什麽偽證,她就不會被人藏在地獄裏受苦!”我喃喃道:


    “我們隻是普普通通的人,卻因為得罪陰差,就要生死分離,受盡磨難,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如果我爸爸沒有經曆這些事情,他也不會積勞成疾,年紀輕輕地就得病死掉!如果不是因為天命,溟烈的人也不會擔心我們家泄密,一早就將我外婆舅舅一家殺了滅口,甚至還剝了他們皮偽裝起來!!”


    世事輪迴,因果循環,當年一紙引魂簿,卻徹底改變了我們全家的命運,我有些畏懼地看著他,有些絕望地說:


    “九哥,從前你總說,天命不可違背,因為它公正,萬物在它麵前都逃不開生死輪迴。可憑什麽,這麽公正的天命卻不肯照顧我們一家,讓我們淪為命運玩弄的棋子?你曾經說,我的表弟開始了新的生活,我信了,可是現在,你能明明白白地向我保證,我的表弟現在還安然無恙地活在這個世上嗎?”


    陰燁塵抿唇不說話,其實我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顏臻暴怒之下透露,我安家勾結幽冥闖下大禍,想要殺陰燁塵,反而被滅族……


    我那個表弟,隻怕也是兇多吉少。


    “月兒,我知道你現在一時還不能接受,但天命就是天命,做錯了就要承擔後果。你外婆身為陰陽,一直和陰差作對幫助人逃避天生死輪迴,這已經觸及幽冥的底線。因此天命罰她子女命薄早夭,但是她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甚至和溟烈勾結,壞我引魂簿,導致天命大亂。這些幽冥都已經不再追究……”


    “可是他們都再也迴不來了!”我傷心糾結,把自己陷進了這個死胡同裏:“我怎麽也想不到,我自己一直堅守信奉的天命,原來才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九哥,你真的可以做到法外不留情嗎?難道天命就真的是一道無情得任何感情都觸碰不得的怪物嗎?!”


    “安馨月!”陰燁塵忽然冷冷喊我大名,眼底暴怒已經難以壓製,他生硬的語氣幾乎要吞沒我:


    “你可以怨我,你可以把一切錯誤都歸到我的身上,但是天命沒有錯!生死輪迴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事情,任何人想要超乎生死,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他那麽生氣,額頭有青筋暴起,我從沒有見他這麽憤怒的樣子。即便是溟烈叫囂騎在他的頭上,他也不曾動容分毫。


    “對,天命沒有錯。任何人在它麵前渺小到連選擇自己生死的權力都沒有。那麽九哥,作為天命關聯的最後一個人,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我笑得淒絕,心中鈍痛,可也不想讓自己一人承受,生生彼此折磨著。我看著他錯愕的目光,心中竟然滋生一種報複的快意。


    “很意外我是怎麽知道的?素袖、李峰、汪蕙、孟蔣良、季妙雲、楊正明、安名章、元祐、顏臻、溟烈還有你……我數來數去,好像也隻有是一個人呢……”


    我得意於自己竟然猜透了九哥的心思,更有些心痛他竟然到現在都頂著壓力沒有處置我……


    “九哥,我是你的封印,所以我救了你;以後那無數次你來救我,不論是出於真心,還是你想保護你自己,我都心領了。你總說要修複天命,就連我父親都逃不開這命運;顏臻已經殘了,她馬上就要去地獄裏過餘生;元祐就在我身後,你隨時都可以殺了他,接下來……你又打算如何處置我?!”


    陰燁塵深深地看我一眼,沉鬱道:“月兒,你一定要這麽逼我嗎?你現在已經是陰魂,我說過,陰魂命格的修複不像普通人,不是殺了那麽簡單。你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來。”


    我冷笑:“那就是說你要徇私了,九哥,你不是最敬奉天命嗎?你當真舍得為了我,違背你自己的原則?”


    我逼自己說出這麽惡毒的話,無非是想看看,在九哥的心裏,他到底能不能分清愛和責任。


    以前的那些時光裏,有多少愛是因為利用,有多少責任是因為愛……才發現我根本計算不清。我甚至都不敢知道,當初九哥忽然迴心轉意接受我的告白,究竟是因為被我打動,還是我對天命修複還有作用?


    我那麽愛他,不摻雜一絲一厘的雜質,甚至願意為他去死!


    可到頭來,才發現對方的愛,卻帶著千千萬萬人的鮮血,帶著幾十年籌謀的陰謀,帶著他自己心底的猶豫和利用。


    這不公平!


    “月兒……”他無奈地看我,聲音帶顫,可是我已經狠下了心,我和天命——他必須做個了斷。


    一抬手亮出燁之匕,我坦然道:


    “天命關聯的最後兩個人也在這裏了,反正你已經迴到了你該在的位置。你選吧,先殺我,還是先殺元祐?你想要天命迴歸,我成全你好了。”


    眼中的淚水像是泄洪一樣,怎麽忍也忍不住。我負氣作為,何嚐不是賭上我的一切?!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我討厭他總是把責任和愛混在一起,我討厭自己明明知道他對我的愛帶著雜質,還是心不由己的想要愛他!


    事實已擺在麵前,總要有個了斷。


    是修複天命還是愛我,我要他選。


    刀鋒淩厲,卻不及九哥的目光傷人,他漸漸變得冷靜,神色也淡去了擔憂,半晌,他忽然說:


    “月兒,天命和你,不存在選擇性,你不要鬧了好嗎?”


    我還想說點什麽,一直在我們身後看著元祐的淩睿終於沒忍住開口道:


    “安馨月,你根本就是胡鬧,陰九為了你做了多少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現在逼他做選擇,有意思嗎?”


    我冷冷迴頭瞪他,說:“你閉嘴,這是我和九哥的事情。你們兩個聯合起來,騙我騙我騙我!從人間道幽冥,我家裏的人為了天命都死光了!!我外婆舅舅魂魄都散沒了,我媽一個人在地獄裏受苦!我爸……恐怕也沒有去投胎吧?現在我自己的命也握在天命手裏,難道我都不可以問個明白嗎?”


    “好!你要問個明白,我來說。反正你也不稀罕九哥的一番苦心。你爸的死你誰也別怪,要怪就怪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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