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曾說,引魂簿被溟烈設計篡改,才引發後續車禍,他自責負疚,所以從一開始就在努力尋找這些被攪亂的人生,希望盡最大的努力讓一切歸位。


    他親自寫下每一個天命關聯人的名字,汪蕙、季妙雲、素袖、李峰等等,一點一點推敲出車禍的真相。


    而那些普通人,畏懼溟烈在堂前作偽證,給九哥扣帽子,混淆視聽。提供那些所謂的“鐵證”,顛倒黑白,致使天命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校正。


    結果錯亂就像滾雪球一樣,越變越大,近幾年人間混亂,動不動有人死於非命。


    溟烈為了囤積資金,開黑工廠,花錢買命,讓陰差不再為幽冥效忠,反而成了替自己做事的私兵,不知道改了多少人的命運。


    而那些醜惡的人皮麵具工廠,那些不停約束為非作歹的陰司局陰差,這種種混亂都是溟烈一手造成。


    他罪惡滔天,罄竹難書。這些我都知道。


    九哥雖然有本分隱瞞了我,但這些人翻供的證詞不會是假的,溟烈在其中挑撥的事實也是不會假的。


    可是引魂簿上寫著的是爸爸的名字,安家一夜之間大火也是他一把火燒的,雖然之前的解釋是為防止幽冥的人找上門來。


    到後來,樁樁件件,九哥的態度也變得模棱兩可。


    在冥界想見爸爸一麵,他卻老是避而不談。這一點,的確……九哥從來沒有跟我提及。


    爸爸的死……難道真的和九哥有關係……


    我不敢往下想,下意識地想要抗拒,我的掙紮猶豫她都看在眼裏,卻不給我喘氣的機會,影像當中,媽媽咬牙切齒:


    “月兒,你千萬不要相信陰差,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酷吏,為自己利益出賣靈魂的騙子!當年,那陰差承諾我,隻要我能去堂前作證,他們就會放我們迴人間。可是結果呢?“她伸手露出一段傷痕累累的手臂,烏黑淤青,新傷舊傷一層蓋著一層。


    陰魂身上的疤痕不想皮膚上的那麽容易消退,有些傷落下了就是永久的,累積傷如果太重,恐怕連轉世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這樣的魂魄,就算去投胎,也會很快夭折。


    媽媽那消瘦的麵龐看著讓人心痛,她一條一條數著陰差的罪狀:


    “他們殺人不眨眼,無惡不作。拿著所謂的引魂簿勾勾畫畫,嘴上說的替天行道,卻隨便決定普通人的生死!順他者昌,忤逆者亡!二十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如果當初不那麽渴望一家團聚,不爭取那一下,或許就不會被他們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獄!”


    我沉默,她稍稍平複了情緒,這才問我:


    “我的孩子,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輪鏡台雖然可以通人生死,可這裏是三皇殿,普通人根本是不可能進來的。你爸呢,難道他也——?”


    我手指緊握,胸口像被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聲說:


    “我死於意外。爸爸……他三個月之前就病死了。”


    媽媽微有些錯愕,惋惜,她喃喃道:


    “報應,這都是報應……跟陰差鬥爭,我們怎麽會贏呢?……”


    我心中難過,媽媽她似乎視陰九,不,應該視所有陰差為敵人。


    她不相信這些人真的會秉公守法,她不相信陰差裏還會有好人。


    那一場車禍,已經耗幹了她所有的信任和善意,現在的她,所堅持維係的執念,大概就隻剩下恨了吧。


    我想起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情,那些細碎的、毫不起眼的片段此時此刻串在一塊,像一座山擺在我麵前,擋住我所有的視線。


    我忍不住問她:


    “媽媽,你和爸爸是不是都認識九……認識陰燁塵?”


    爸爸還活著時,就已經猜到我身邊的異常,他曾經和九哥在墳地邊上密談,他死後還在忘川邊上懇請九哥娶我……


    那是他恭恭敬敬地喊九哥“陰先生”,我竟然蠢的沒有看出端倪?


    天……我究竟錯過了什麽?


    媽媽先是一愣,隨後憤憤道:“那個死陰差,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他!他不分青紅皂白就隨便勾人魂魄,要不是他弄錯了人,把你爸魂勾了,我們全家也不會陰陽相隔!可是他卻死不認罪,道理說的冠冕堂皇,非說是有人陷害他!”


    “可是……引魂簿是被人偷偷改了的……”這個是事實,但是媽媽並不知道,反而堅決否認:


    “他是陰差!還能連勾誰的魂都分不清楚!?月兒,你當時才出生,你根本不知道我們麵臨的是什麽!”她很意外我的表現,甚至眼底生出了幾絲懷疑。我道:


    “那外婆呢,安家村的陰陽先生又要怎麽解釋?”


    她一愣,不明白我怎麽會知道這些,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從何講起。我低著頭輕聲說:


    “外婆以前是個陰陽,她說陰陽做太久會折壽,還會傷害後代。這些都是她跟我說的,咱們安家是不是和陰差有仇?媽媽,我知道你恨他們,我也恨那些無德的陰差,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我也不會在這裏。可是為什麽你們都不肯跟我講事情的全部,不肯告訴我,安家村的陰陽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想刨根問底,可是她卻一口咬死九哥破壞天命,不願意多說其他,反而怪我“胳膊肘朝外拐”。


    就在我們彼此僵持時,元祐又湊上來勸我,喋喋不休:


    “姐姐,你到現在還是一心護著陰九?你還覺得是我在騙你?如果陰九真的沒有問題,那他為什麽不告訴你這些?當年案審期間,你父母都在現場,他們是你的親人,總不會害你吧!陰燁塵渡的是你父親的魂魄,就算當年他僥幸逃過一死,二十年後,陰九為了恢複天命,讓所有人命格歸位,你父親這條漏網之魚首當其衝!這麽淺顯的道理難道你都看不明白?還是說,你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到現在隻願意相信陰九他是愛你的!”


    “你住口!——”


    我氣急了,直接拔出了匕首,指向他,大吼道:


    “這是我的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口口聲聲想要告訴我真相,我聽著就是。但請你不要左右我的判斷!我有自己的頭腦,真還是假,我會分析!元祐,如果九哥真的毫無理由地殺我父母,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但是,如果有人想要趁這個機會製造矛盾,讓我以為事情是這樣,那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說得好!”


    身後忽然傳來陰燁塵嘹亮有聲的一句呐喊,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光纖投進,暗影都無處遁形,四散逃開。


    陰燁塵還穿著總司大人的官服,發型微亂,身形急躁,一看就是放下手裏事情一路趕來的。


    我臉上胎記顯露,估計是封印已破,被他察覺。想到這裏,心情又是一案。


    為什麽要勾我爸的魂魄?


    為什麽要傷害我的家人?


    為什麽不提前這一切先告訴我?


    我怔怔看著他,千言萬語,一時窮盡,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元祐在第一時間想要挾持我逃遁,隻是還未來得及靠近我,他就被淩睿用劍頂住了。


    輪鏡台的藍光虛晃,媽媽的光影刷的一下就斷了聲息,我還沒來不及問外婆詳細的故事,更無法佐證媽媽剛才說的那些,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我的腦子都快要炸了!


    陰燁塵目光沉沉,眼底燃燒著熊熊烈火,他繃著臉慢慢走進來,經過的地方冷的幾乎可以結冰。


    元祐被按在劍下,淩睿給他五花大綁,以防他逃脫。


    九哥信步走來,從容、冷靜、執著、包容,不見一絲狼狽。剛才我們激烈的對話不知他聽進去多少,又會有何感想。


    可是他並沒有一進門就歇斯底裏,據理力爭。隻是在媽媽的幻影消失那一瞬,幽幽道:


    “什麽時候三皇殿已經荒廢到連一隻被通緝的陰魂也可以進來?你以為這是你家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元祐無路可退,被淩睿死死鉗製。他反而放鬆著說:


    “我沒想跑,我送你的這份大禮你可還喜歡。陰九,月兒已經知道自己是你的封印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怎麽死的啦,哦,這不剛才還見了一眼安媽媽。你可得感謝我,你當初親口答應她會帶她來見自己的媽媽,這個願望,我替你兌現了。”


    元祐的挑釁激怒了九哥,他毫不在意橫在頸間的青鋒劍,嗤笑著繼續道:


    “陰九,你苦心瞞著的一切我都捅出來了,你是不特別生氣,哈哈,你不是最喜歡給別人造夢了嗎?當初是我,現在又是月姐姐,我絕不會讓你就這麽舒舒服服地待著。今天當著輪鏡台的麵,當著月兒父母的麵,咱們就好好談談你虛偽的用心!”


    陰燁塵一身銀色長袍,上繡著一朵大大的幽冥花。他身形挺拔,高大威猛,身上氣勢分分鍾碾壓元祐,可是不知道為何,卻從他眉宇間看到一絲遲疑。


    就在我以為九哥會解釋點什麽時,他掌心忽然就燃燒起來,火光猛的衝擊頭頂,氣溫一下子驟然升高。


    高溫在密閉的環境裏熱量不容易擴散開,待的久了很容易窒息,胸口發悶。


    “對不起,我已經不想再跟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廢話。”


    九哥已經起了殺心,甚至當即就要了結元祐,我大驚,急忙上前攔截:


    “九哥,住手!”


    元祐眼底發亮,以為我終於“開竅”。


    陰燁塵目光沉沉,道:“月兒,你家裏的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至於元祐,你不要聽他一麵之詞。”


    我毫不退讓,反駁道:


    “你現在殺元祐,就是心虛的表現!我不是偏聽偏信,元祐說的你說的我都會聽,但是你現在不能殺他,殺了他你就什麽也說不清了!”


    他怒氣漸生,整個人都罩在一種陰森恐怖的陰霾氣息當中,怒不可遏,嗓音沉沉:


    “我不屑自證清白,月兒,若你信我,就讓開!元祐,我非殺不可!”


    我也來了脾氣,梗著脖子道:


    “如果我非不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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