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神情分明就是什麽都知道,我靈光一現,忍不住說:“你肯定都知道,曉玲一定都告訴你了。”


    “你就那麽相信她,昨天她可差點也殺了你。”


    我搖搖頭:“一碼歸一碼。如果她真的是被殺害的,總得讓人把仇給報了。”


    陰燁塵樂了:“沒看出來,你這個小丫頭,還挺嫉惡如仇?”


    “我爸爸從小就教育我,做人要正直,態度要放端正,投機耍滑欠下的債總有一天都是要還的。如果楊帆真的因為什麽原因殺了曉玲,冤有頭債有主,曉玲找他報仇並沒有錯。”


    “錯。”陰燁塵否認我的觀點,道:“人間有人間的規矩,冥界也有冥界的準則。她身入冥界,卻幹擾人間秩序,她還有理了。凡事不能感情衝動,她昨晚那麽一鬧,影響的不僅是楊帆,還會波及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你不也險些當嫌疑人給逮起來了?”


    “可是——那也至少讓曉玲出麵,指證楊帆是兇手啊。”


    “人間的事隻能由人間自己解決,楊帆為什麽要殺曉玲,還是讓警察自己去查。”


    “九哥,你一定要把界限分的那麽清嗎?”我難以理解:“你說的那個什麽天命,是不是也和這些規矩一樣,是神聖不容侵犯的?”


    陰燁塵沉吟:“天地這麽大,無規矩不成方圓。人間和冥界,唯陰陽相係,息息相關。生老病死是天命運轉所產生的必然結果,輪迴轉世是維持天命恆久的前提條件。生與死本來就是兩麵,你把生死混為一談,讓死人去插手活人的事,讓活人因為死人的口供給人定罪,這是決不允許的。身為陰差,最忌諱地就是夾雜感情處理事情,那會影響理性的判斷。”


    我鬱悶:“那現在兩個人都死了,案子還能怎麽查,總得給雙方家人一個交代吧。”


    陰燁塵聳聳肩:“能做的我都已經讓淩睿處理了,你要相信警方,一定可以還原事情的真相。”


    他固持己見,我也沒辦法。想起曉玲的安危,我忍不住問:


    “那曉玲,你打算怎麽處置?”


    “她壞了規矩,剛死未滿一年不能超度,淩睿會帶她返迴冥界接受處罰。”


    我剛要張嘴說點什麽,陰燁塵嚴肅地迴絕:“馨月,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她在動手殺了楊帆之前應該考慮一下後果。被殺,不能成為動手殺人的理由。你們人間也是法治社會,如果人人都以最簡單的複仇模式解決問題,那還要法律有什麽用?”


    他說的好像有道理,是我情感帶入太深了。


    這時外麵去傳喚公司員工的隊伍迴來了,我順著窗戶看過去,隻見幾個穿著工廠製服的員工路過,看著他們胸前的名牌還有公司標誌——xx建材公司。


    我的腦海裏靈感一現,下意識地跳起來,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安曉玲和楊帆的聯係在哪裏了!?”


    陰燁塵皺眉,我激動地解釋:


    “曉玲跟我說過,她臨死前隻記得三件事,一件進城買年貨,一件報銷家裏裝修買建材的尾款,還有一件她那時候覺得胳膊很疼!而且曉玲當時就是通過楊帆遞給我的名片認出來的他,九哥,這說明曉玲臨死前有可能見得最後一個人就是楊帆啊。”


    他不予評價,我推理得順理成章:“所以,隻要告訴警察,確認曉玲家裝修買建材的地方是哪裏,或許就可以提取證據了。”


    “然後呢?”


    “然後說不定就可以解釋楊帆的殺人動機,至少要讓安曉玲的家人知道她究竟為什麽會死啊。”


    “那你該如何解釋,你是怎麽知道這段聯係呢?”


    我一愣,對啊,這話是曉玲告訴我的,可是那個時候她都已經死了,這麽匪夷所思的話估計沒人能信。


    這麽一想我瞬間又有些泄氣,可是除此之外,警察怎麽會想到他們會在這方麵有聯係呢?


    一想起安曉玲給我看她兩條腐爛被噬咬的胳膊,我真的於心不忍。那是被當成”標本“泡了三個多月,想想都覺得變態。


    “馨月,一個優秀的人不但要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更要有強大的能力,可以在做每個決定之前妥善地處理好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太衝動,這件事的確不好和警方交代,說的太細就會把自己陷進去,更有可能暴露陰燁塵,可是如果不說,他們真的找到聯係嗎?


    陰燁塵見我還是很糾結,又道:“你放心,相信這兩個案子一定會有一個圓滿的解決辦法。你不要把其他人想的太笨,我可以承諾,以後公路上不會再發生這樣的車禍。”


    正說著,女警推門進來,告訴我們可以離開了。


    隔壁的安嬸子還在等最後的結果,看著她霜白的頭發,我的心裏挺不是滋味,白發人送黑發人,那該是怎樣的痛苦?


    可有些事好像不是有一腔熱血就可以做到的,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除了安慰她,無能為力。


    “九哥,我以後要好好跟著你學習法術,我要變得有擔當,希望在以後,我還不至於這麽手足無措。”


    “你不用覺得氣餒,這世上無可奈何的事情多了,如果事事都這樣在意,那活著太累了。”


    當晚,陰燁塵開車送我迴了b市,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老爸的,爸爸好像也默認了他在我身邊的事實,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秘密瞞著我。


    迴到家,陰燁塵幫我放下行李就準備走,我忍不住問:


    “你又要去哪啊?”


    “有點事處理,你先休息吧。”


    “哦……”


    心情有些低落,被他發現了,陰燁塵以為我還在糾結曉玲的事情,終於還是解釋了兩句:


    “安曉玲和楊帆沒有任何聯係,隻因目睹了一場秘密交易被滅口而已。”


    “什麽交易?”


    陰燁塵頓了一下,嚴肅地說:


    “他和冥界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什麽——?


    “跟你們……有關?”


    陰燁塵臉色陰沉:“不錯,你們人間如何處理我不插手,但是冥界,誰在搞鬼,我一定會把這個人揪出來。”


    我一愣:“你早就查到這一步了?“


    他冷哼一聲:”你以為我像你,那麽沉不住氣?“


    ”好吧,“看他平時誰也不關心的樣子,其實都在心裏裝著呢:“那你快去忙吧,我也準備洗洗睡了。”


    他習慣性地摸摸我的腦袋,像安撫小寵物似的,然後還十分貼心地給我關了臥室的門。


    躺迴自己的床,聞著被子上熟悉的味道,這三天老家之旅可謂是“曆盡艱險”,身心俱疲,很快我就進入了夢想。


    大概是在夢裏,也沒有什麽開始,等我意識到自己在夢裏時,置身在一片黑暗當中。


    我身上披著一件純白色的外掛,不知道為什麽光著腳,四周暗的什麽也看不清,隻有我自己。


    我摸索著往前走了幾步,小心翼翼地試探,發現自己處在一處平坦的地麵上,腳下光溜溜的,也試不出冷暖和軟硬。


    奇怪,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正好奇著,突然右前方慢慢有燈火亮起來,隱隱綽綽鋪成了一條玉帶,那些星星點點的燈火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浮在河上的。


    是上迴和妞妞媽見麵的那條河邊!


    我想起來了,她說過,這應該就是忘川。


    我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這是夢還是真的?


    河水質地晶瑩,透著泠泠波光,似乎比我上次見要清澈多了,好像也有了生氣,這燈火浮在水麵上煞是好看,給人一種看河燈的錯覺。


    就在這時,那些河燈忽然慢悠悠地漂浮起來,懸在半空,晃晃悠悠地開始排著隊過河。


    我正看的目瞪口呆,這時才冷不丁注意到身邊不知道何時,站著曉玲還有淩睿。


    "你……你們?"


    淩睿沉著臉說:"是我把你拉來的,讓你好好看看自己幹的好事。”


    他推了曉玲一把,安曉玲的嘴像是被淩睿封住了,隻能嗚嗚委屈地叫著,我不明所以,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驚呆了。


    曉玲跌跌撞撞地被淩睿推進了忘川,從她的腳踝開始,我看到那些圍繞周身的黑氣像是遇見克星一樣,飛快地散去。


    “何為忘川,遺忘前世者。這條河已經綿綿不息地流淌了上萬年,滌蕩了無數靈魂的罪惡。有的魂安心投胎,隻需要去前麵的橋上領一碗湯;有的心有不甘,折迴人間,繼續遊蕩,可到頭來還是會被我們抓迴來;如果還是不願意,那就扔到這河裏,自生自滅,做一個沉在河裏麵的石頭,永遠和淤泥罪惡為伴。”


    淩睿不帶情緒地複述讓我心底生出一股寒意,這幽深的河水,到底埋葬了多少不甘心的亡魂?


    “你知道河水為什麽時而渾濁時而清澈嗎?因為投入的魂多了,河也有了靈性,它也懂得潔淨自身。然而,隻要罪惡之源不關,就算忘川的自潔能力再強大,總有一天也會被汙染成一灘髒水。”


    說話間,河水已經蔓延至曉玲的腰間,她擰著頭忍著痛,卻一語不發,我哆嗦著嘴唇,問他:


    “這……就是對她的懲罰嗎?可是,她殺楊帆也是有緣因的啊,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她!?”


    淩睿冷笑:“收起你那套可憐弱者論,我可不是陰九。安馨月,我以前就警告過你,不要再給我們出難題。這次,要不是你非要拉著陰九迴老家,也不會再攤上這些破事。還有,你仔細看看她後背,那道疤怎麽來的,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我順著淩睿指的地方看過去,卻是當時那道符紙留下的灼傷,手掌大小的一片,印在曉玲的後背上,隱隱似乎還有要腐爛的趨勢。


    我暗自心驚,是什麽樣的符紙才會有這麽強大的破壞力!


    “你拖累陰九也就算了,可隨身還帶著專門製鬼的噬魂符,你到底是想對付安曉玲,還是想對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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