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是那個星夜。

    圍攻藥房的親兵早就退得無影無蹤。

    陸近羽輕快地在將軍府內奔馳著。

    ‘白刃’的地圖,他已經拿到了,但是他仍然是孤身一人。他不能帶走寧馨兒,因為無論她走到哪裏,都不及這將軍府安全。

    而且她本就不該愛上一個馬上會成為她殺父仇人的人。

    陸近羽摸了摸他的胸口,那張地圖貼身而藏,似是正與寧馨兒肌膚相親。

    將軍府很大,但是對於陸近羽這種既熟悉路線,輕功又卓越的人來說,花不了多久便能出去。

    可自打他出了藥房的門,便總覺得有東西跟著他。一團黑色的東西,就像他的影子,或者說,已經融入了他的影子。

    不可能是人。

    哪裏有人能做到跟著他形影不離?陸近羽的輕功雖算不上好,但也是在江湖中一等一的存在。

    還有人能夠完全跟住陸近羽,並且不被發現。

    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陸近羽雖這麽想,但世事總會不如人所料。

    躍過前方的圍牆便能離開將軍府了。陸近羽如燕子掠水一般,朝牆外踏空而去。

    就在他淩空時,他總算感覺到身後的東西不見了,但這口氣才剛鬆下去,陸近羽便見到牆上站著一個人。

    一個通體黑色的人。

    黑衣、黑褲、黑發,甚至還有一把黑色的刀。

    “真的見鬼了?”陸近羽心中雖這麽想,但並不如他所料。這人哪裏是鬼,他便是“雲將”柳雲。

    他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看來,就像是兩顆寒星。陸近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激動、興奮。

    “能和自己的影子一戰,我陸近羽此生無憾。”

    柳雲看著陸近羽,沒想到有人會如此誇他,而且還是鼎鼎大名的萬用閣閣主陸近羽。

    陸近羽口中雖這麽說,但他心中卻想著如何逃脫。今晚這個時間,實在不合適纏鬥。

    此時的柳雲,忽然向著陸近羽猛衝。

    居高臨下,本就占據著地理優勢。但是柳雲卻沒有多加利用,他隻以此高度,向陸近羽劈下了一刀。

    對他來說,一刀已夠。

    這一刀如同開天辟地一般,刀風的霸道讓陸近羽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陸近羽整個人都被籠罩在整個刀光之下,密不透風。

    但是對陸近羽來說,這一刀還不夠。

    若是一刀就能解決掉陸近羽,那他這些年在江湖中的傳說就真的隻是謠傳,那他萬用閣閣主的位子就變成了一個笑柄。

    陸近羽一直沒有出手,他一直在等。他想看看柳雲這一刀的威力,到底如何。

    刀勢不盡,變化不盡。無論陸近羽現在做出什麽動作,柳雲的這一刀都能隨其變化。

    躲,還是接?

    陸近羽以腳點地,向後躍出五步之遠。柳雲見勢,便是掉轉了刀鋒,向陸近羽倒劈過去。

    這一刀已經貼近了陸近羽的臉麵,但此時刀勢已盡,一把長刀橫在了他的麵前。

    一把與他的刀相似,刀身漆黑的長刀。

    “你是陸近羽?”柳雲一驚,將刀抽迴,立即向後閃出兩丈之遠。

    陸近羽笑了笑,道:“我又不會吃人,這麽怕我?”

    柳雲道:“萬用閣閣主,當世‘刀劍雙絕’的刀,我不得不小心謹慎一點。”

    陸近羽道:“可你的刀法不弱。”

    柳雲道:“能接我這一刀的人,當今武林不超過十個,而西武林,我認為隻有三個,恰好這三個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陸近羽道:“我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柳雲道:“可你已經來了。當你拔出這把‘黑刃’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很難贏你。”

    陸近羽道:“我以為柳雲隻擅暗殺,沒想到刀法如此淩厲。”

    柳雲道:“你認識我?能被陸近羽所認識,也算是我的榮幸了。”

    陸近羽道:“你剛才跟在我身後,就像是我的影子一般。你的輕功很好,你的隱藏也做得很好,將軍府中若還有如此的高手的話,就隻剩‘雲將’柳雲了。”

    柳雲道:“我多為將軍做暗殺及情報工作,很少為將軍護院的。”

    陸近羽道:“可這次你是主動請纓留下的。”

    柳雲驚道:“你知道?”

    陸近羽笑道:“我猜到的。你的人,就像你的刀法一般,看似霸道,卻變化無常,剛柔並濟。”

    柳雲道:“你是在誇我?”

    陸近羽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你既然選擇留下來,定有你的原因。所以今晚,你還是去完成你應該做的事吧,我不是你留下來的原因。”

    柳雲卻顫聲道:“能遇上陸近羽,是當世很多刀客的夢想了,能跟你拚上一場,我此生無憾。”

    陸近羽聽見柳雲的聲音在顫抖,但是他知道,這不是在害怕,這是興奮,這是一種尋找強者所帶來的興奮。

    陸近羽的兩眼放光,他明白了,柳雲和他真的很像。柳雲的衣著、舉止、武器,竟都和他如出一轍,陸近羽從剛才就覺得柳雲如同自己的影子。

    陸近羽道:“如果可以,我們現在隻要出了這個大門,左拐就有一間牛肉麵館,那裏的牛肉麵很好吃,酒也很香,老板從不打烊。”

    柳雲笑道:“你是說老王家的麵館?我常去,那裏的麵和酒確實都很香,但我現在卻一點兒都不想去。”

    陸近羽歎氣道:“非戰不可?”

    柳雲沒有答話,他的刀已經替他迴答了。

    這次的出招竟與剛才不同,刀式的走向讓陸近羽感到柳雲如同開弓的弩箭一般,不能迴頭,也沒有想過迴頭。如果說第一刀算準了力道和部位的話,那這一刀便是想要將陸近羽整個人都劈成兩半。

    那黑色的刀刃在黑夜裏竟然閃出了點點寒光,這透骨的刀風讓陸近羽的腳心都生出了冷汗,他忽然覺得這一刀,可能比自己的任何一刀都要強,都要可怕。

    但是陸近羽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就如同麵對柳雲的第一刀的時候。

    柳雲的眼神已經充滿了殺意,他隻要殺了這個人,他就是真正的‘刀’,就不再是某個人的影子了。

    世事並不能讓每個人都如願。

    柳雲的刀落下的時候,半個刀身已經沒入了地板之中。這招充滿了自信的刀式,竟然劈空了。

    “我能躲過你這一刀,就說明你的刀法還有漏洞,有漏洞的刀法,會死人的。”

    柳雲將頭一抬,見到陸近羽正坐在屋頂之上。他已收起了刀,在月光之下的笑容讓他看起來顯得那麽年輕,可臉上的胡須卻又時刻在提醒著旁人,他已經三十多歲了。

    柳雲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他和這個武林中頂尖的刀客的差距在哪裏了。

    陸近羽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道:“練個十來年再來找我。你的刀,最好不要太自信了,你的人,也不要太像我了。”

    說罷,他便躍出了牆頭,離開了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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