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真好。

    一個人的新年,對鄭蒼海來說,就是上天賜給他最好的靜心修養的時機,沒有聲色犬馬、沒有江湖恩怨,而且還沒有仇家尋仇。

    嚴格來說,鄭蒼海沒有活著的仇家。

    他從不給仇家留活口。

    心慈手軟留下了幼兒,這個幼兒又練出了絕世神功前來報仇的故事,鄭蒼海聽得太多了。事事都想、麵麵俱到,正因為這樣,鄭蒼海才能安穩地在這裏一個人過年。但是,無論鄭蒼海有多麽想一個人獨處,隻要是寧定遠來了,他就得迎接。

    在蒼州這個地方,寧定遠就是天。

    此刻,寧定遠帶著寧隱龍,以及一大隊人馬來到了冰湖山莊,來得不像是拜年,反而像是來討債的。

    但是又沒有人會抬著幾大箱珠寶來討債,不但有珠寶,還有幾大箱各式各樣的兵器。

    鄭蒼海雖然不愛女人不愛錢財,但是他崇尚暴力、崇尚權勢。和暴力有關的兵器,也是他唯一愛好收藏的東西。寧定遠的寶庫裏幾乎能拿出所有鄭蒼海心中想要的兵器。

    寧定遠一進門,便邁著小碎步朝著鄭蒼海快走去,身上披的大皮襖子都快把地上的雪給掃幹淨了。鄭蒼海見此情景,也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相迎。

    兩人相遇那一刻,四手緊緊一握,竟在雪地中擁抱了起來,寧定遠的眼睛裏仿佛還飄出了絲絲淚光。

    若不是鄭蒼海的大光頭在冬日的陽光下晃得人精神恍惚,那在場的人可能真就被這一幕給感動得哭得一塌糊塗。

    鄭蒼海不明白寧定遠為何搞得如此隆重,雖然自己勢力不小,但是和軍隊比起來,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討好我?不可能……難道是有事相求?”鄭蒼海饒是撓破了頭皮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寧定遠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歎道:“鄭老弟啊,前些日子偶聞你腳疾犯了,可我公務纏身、分身乏術嘛,這我就趁著年三十的好日子,來探望探望老弟,順便拜個年。”

    寧定遠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鄭蒼海摸了摸自己聰明絕頂的頭,想到自己犯腳疾的事,是早在兩月前發生的了。

    “寧定遠搞的這一出,無非是讓自己手下,讓蒼州其他江湖人士知道,自己對江湖門派是有意招攬的。”

    鄭蒼海對自己理解很滿意,於是他露出了那一排稀爛的牙齒,笑道:“大將軍客氣了,可惜今日就我一人在府上,沒人給你們端茶倒水,各位麻煩就將就坐著,待我親自給各位端上一碗熱茶暖暖身子。”

    “不用了。”寧定遠搖了搖手,隨即坐到大廳裏的椅子上,“我今天來給鄭老弟拜年,哪能勞煩你動手呢?”

    寧定遠繼續招了招手,隨隊侍衛抬出了拜年的禮物,一箱一箱地打開,每開一箱,鄭蒼海便驚歎不已。他不是一個輕易能被錢財所吸引到的人,但是擺在他麵前的錢財以及兵器,確確實實使他覺得,自己所謂的蒼州第一大盟賺來的錢還不如這幾箱裏的寶物可觀。

    鄭蒼海道:“大將軍,您這樣大的禮物,我鄭蒼海如何能受得起呢?”

    寧定遠道:“我知道你受不起,所以不是你一個人受的。”

    定遠大將軍的話如同一顆一顆石子掉落在了地上。冰冷,但是清晰。鄭蒼海竟然覺得這個人會變臉,剛才還熱淚盈眶,現在馬上擺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樣子。

    鄭蒼海笑道:“當然,這些都是分給北寒盟的兄弟們的,哪能我一人獨吞。”

    寧定遠的臉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就像是葫蘆上裂了紋,感覺隨時會有奇怪的液體流出來。

    “看起來真惡心。”鄭蒼海心中雖如此想到,但是萬萬不敢說出來。

    寧定遠問道:“鄭老弟,你北寒盟所管理的區域,已經不隻是在蒼州了吧?”

    鄭蒼海點了點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馬上又搖了搖頭,道:“雖然能擴展到大沙漠以及北冰湖,但是這些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沒有什麽油水的。”

    寧定遠笑道:“我又沒說要你的錢,你看我像是缺錢的人嗎?”

    鄭蒼海繼續搖頭。

    寧定遠道:“這段時間,說我對皇城裏的那個椅子垂涎已久的傳言,已是甚囂塵上。”

    鄭蒼海道:“胡言,都是一派胡言。大將軍忠心為國,若不是大將軍這些年守著蒼州,這裏早就被關外大沙漠那些蠻族人給占領了,哪裏還有我們賺錢的路子。”

    寧定遠道:“不,我就是要去皇城,而且我還真的想要坐龍椅。”

    鄭蒼海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說什麽好。寧定遠這是在向他攤牌?

    寧定遠接著道:“但是,鄭老弟啊,我缺人啊,不僅缺兵,還少將。”

    鄭蒼海恍然大悟,寧定遠是想要拿他這北寒盟的人為他衝鋒陷陣。

    “可我盟中都是烏合之眾啊。”

    寧定遠道:“這個無所謂,隻要你將你的北寒盟交出來,我就能將他們訓練成一支合格的軍隊。而你,已經這麽大的歲數了,可以拿著這些寶物,盡享天倫了。”

    鄭蒼海心想這寧定遠竟然都騎在自己臉上撒野了,便狠狠道:“大將軍,雖然我北寒盟小門小派,但是不是說讓就讓的。我鄭蒼海雖然身份低微,說話無關緊要,但是隻要我一聲令下,北寒盟沒有一個不聽我的。”

    寧定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好的,那就讓你下不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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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蒼海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再也說不出話了。他的身體仍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但他的舌頭卻掉在了地上。

    “啊!”

    鄭蒼海痛苦倒地,痛苦地唿喊,嘴裏痛苦地“咿咿嗚嗚”,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柳雲呐,做事麻利點兒,你這樣讓鄭盟主很痛苦的。”

    “‘雲將’柳雲來了,看來寧定遠本就想除掉我,我同不同意都無關緊要。”

    這個一生都在為北寒盟謀劃的人,即使現在滿是痛苦,仍繼續在思考。

    可失血過多已使他的視線模糊,他此刻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柳雲將要揮下來的刀。

    不能死啊。

    死不得!

    鄭蒼海內勁一提,雙手揚上,正中柳雲大開的中門。一聲悶響之下,柳雲頓時倒地,口噴鮮血。

    地上躺著兩個人。

    柳雲已經昏了過去,而鄭蒼海捂著嘴巴,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來。

    寧定遠看著他,淡淡地說道:“我又不是不要你當盟主了,你隻是將你的權力交給你的副盟主就行了。”

    鄭蒼海臉色一灰,本就疼得蒼白的臉看起來竟然有了一點血色。

    副盟主不就是蕭悲風嗎?那個跟著自己一起創立北寒盟,一起打天下的蕭悲風,難道投靠了寧定遠?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明白你在懷疑什麽。”寧定遠得意地說道,“你可知道我座下有‘雲龍風虎’四大高手?”

    鄭蒼海的大腦已經極為混亂,他發現他思考得再多,也不及寧定遠所提供的信息量爆炸。

    “難道蕭悲風就是這‘風’?可寧定遠來蒼州十年不到,而蕭悲風已跟著北寒盟快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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