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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的山東全稱喚作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全省下轄十個府、兩個直隸州和九個散州,共計九十八縣,適時是為大省,如此大的一個山東省院試之時全省的童生這都趨之若鶩想著奪個秀才功名,可貢院就那麽大點地兒,怎麽辦?


    分批考。


    每年院試的時候省城的學政大人這都會將這全山東的地方分為幾批,依次入貢院考試,因為給各地考生出的考題難度差不多,而且題目也不相同,也不必擔心考試題目外泄的問題,由此每年院試開考前在這貢院門前的布告欄裏自然也會有通報告知各地的考生何時赴考,方才那癲子誌敏如此急迫其實也正是因為如此。


    “擦,竟和你這個癲子一批!”李狗剩有些嫌棄,布告欄裏自己所屬的兗州府正是和登州府同批考試,想著自己要和這麽個二貨一同入考場李狗剩心裏就一陣嫌棄。


    “看來咱倆還真是有緣啊。”誌敏這家夥得意的要命,院試抓得緊,想跟先前童子試那會交頭接耳、夾帶紙條之類的自己甭想,可是能和自己“學霸知己”一同趕赴考場,想想也是生平一大樂事。


    “可是狗剩兄?”


    趙有馮他們自然也來了,這人和狗剩同屬一縣,自然是同日赴考,他身邊還跟著東平州王倫,汶上馮雲山和那費縣歐陽等人,此時說話的正是馮雲山。


    “好久不見了。”李狗剩拱了拱手道,話說濟南府這麽大,還能碰到你們,這世界真小。


    自己和這幾人也不太熟,沒那麽多話說,隻是寒暄幾句這就散了,如今畢竟科考在即,於狗剩而言最重要的還是讀書,話說今日那本西銘和正蒙自己丟到書桌上還沒等看呢。


    “李狗剩,走,大明湖那邊據說熱鬧的很,你我也是相見恨晚引為知己,走,咱去一醉不歸。”


    熟門熟路了,如今誌敏進狗剩的門卻是連門都不敲了,直接推開就進,放肆的一塌糊塗。


    “不去。”李狗剩真有把自己鞋子丟到這人臉上的衝動,話說明日便是院試開考之日,你這廝還慫恿自己不醉不歸?瘋了吧。


    “全濟南的學子如今不說齊聚一堂,可去那閑逛的也是大有人在,難不成說濟南府如今就隻有你一個好讀書的?這不也是瞅著要院試了無聊嘛,聊以慰藉,再說了,濟南府是大城,女子長得也水靈,來一趟濟南府不勾拉幾個水靈妹子迴去如何跟同窗發小們顯擺?狗剩,你瞅瞅要不咱今兒就破例一次?”


    要是換做平時誌敏見狗剩如此堅決八成也放棄了,狗剩成人心性,做事自然堅定,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說通的,約摸是今日當真是急著想找個伴兒,誌敏這竟哀求起來。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別介啊,真要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咱不也成那窮酸秀才了?可那秀才公一樣是喜歡窮遊的,要不咋都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如今大明湖邊上怕是秀才公都少說上百有餘,去了正好也沾沾人身上的魁星氣息,說不定會這院試還頗有幫助呢。”


    大嘴巴的人最會扯淡,誌敏說著這又搬出了秀才公。


    “莫要笑話秀才窮酸,你我今日原來省城,不就是衝著這窮酸秀才的身份來的?”狗剩鄙夷道。


    “是是是,可人秀才一樣窮遊啊,不如你我也去同遊一番?”


    也是實在經不住這人在耳邊耳鬢廝磨了,李狗剩無奈的丟下書本,勞逸結合倒也好,不如就去大明湖透透氣。


    瞅著李狗剩這竟被自己說動,誌敏大喜,說著這就丟給他幾塊冰塊:“這東西在夏日可是稀罕寶貝,這一小塊得十幾文錢呢!”


    古代沒有冰箱,夏日消暑的冰塊自然不是不太好尋,這東西簡直就是奢侈品,也就是誌敏這種人傻錢多的才買得起了。


    狗剩來者不拒,人家給就接著,這就抓著冰塊在手裏,同這誌敏一同上街。


    雇了輛馬車來了這大明湖,好家夥,原來這誌敏所言不虛,此時大明湖邊上燈火通明,橋邊、亭上、湖邊小樓裏都是人滿為患,說不出的熱鬧。


    “瞅瞅這光景,難尋呢!”誌敏嘖嘖道,不過狗剩迴過頭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人不是在感慨人多,而是感慨方才路過的幾個妹子!


    真是死性不改!李狗剩心中無奈道,不過按理說這個時代最是保守,咋這幾個女子來了這公眾場合這還擠眉弄眼的?瞅著誌敏的眼睛都要直了,那幾個女子這還直拋媚眼,估摸著這會兒要不是自己還在身邊,這家夥立馬都能屁顛屁顛的尾隨上去,怕是心裏早有貓爪子在撓了吧!?


    李狗剩翻了翻白眼,頗為無奈,這家夥,真是的不由這也不去管他,這就來了一亭子旁,涼快些許自己就該早些迴去了,畢竟明日院試,自己還要早起。


    “院門閉鬆竹,


    試騁千裏目,


    高人葉高誌,


    中流且閑逸。”


    “好!”一曲小詩傳進耳朵,眾人這就拍手稱快,聽著聲音也是半大小子,估摸著也是來省城趕考的學子。


    “這首藏頭詩頗有意境,而且趙兄乃是不假思索吟誦出來,更是頗為大才,小生佩服。”


    原來方才吟詩的是趙有馮,這人不知何時又跟另一群學子混在一起了,方才正在吟詩逗樂,學子嘛,身上沒別的手藝,也就這一出了。


    “奧?狗剩兄,恕兄弟眼拙,這才看見,明日便是院試,你我學子如今這都再次吟詩一樂呢,狗剩兄何不也一同加入?全當樂嗬嘛。”


    吟完詩趙有馮這才發現李狗剩,這就不由招唿道,說著也跟眾人作了介紹。


    眼前諸位學子瞅著就樣貌不凡,都是些府試好手,心氣兒自然也是頗高,估摸著聽著狗剩的名字都覺得不雅了,再瞅這人土裏土氣的也都沒往眼裏裝,此子,八成就是個來省城見世麵的,無甚。


    “眾位可別小看了咱的狗剩兄,前些日子府試的時候他可是咱兗州府的案首呢,做手好八股,也做手好詩!”


    估摸著是自己介紹完眾人這都不以為意,趙有馮這又補了一句,畢竟自己上杆子來狗剩過來樂嗬,要是因為弄得狗剩心裏不爽,自己也有點過意不去。


    “奧?竟還是兗州案首?”一個白麵書生驚奇道。


    “當真真人不露相呢。”以貌取人的人認識時代都是大有人在,有人驚奇,自然也有人不屑,瞅著這人眼神裏那都是滿滿的敵意,哼,此子,反正鄙人是恥之與之為伍!


    “不敢,隻是僥幸。”李狗剩隨口謙虛道,說著這就不露聲色的推了一下誌敏,這人如今看妹子看的眼睛都直了,直流口水,這是丟臉!


    “狗剩兄客氣了,今日反正也是出來樂嗬,明日這便院試,臨陣磨槍也沒了意思,不如今日你我學子吟詩樂嗬一番,何如?”趙有馮這又邀請道,話說自己這會兒對李狗剩的詩詞還頗有些期待呢,比試詩詞自己可是從未贏過此人。


    “嗯,那咱來一出詠雪,何如?”


    方才那白臉書生這又道。


    大熱天的跑去詠雪,該也是熱瘋了,不過此人一言還是得了眾人讚許,成,那就詠雪唄,心裏尋思著那冰淩雪花,身上也不再那麽熱了,也算是精神勝利法吧,望梅止渴。


    詠雪?趙有馮忽然想起了那年在陽穀縣外的瑞雪亭裏李狗剩曾寫出一首數字詩,竟還得了縣裏縣丞的誇讚,如今已然在陽穀縣裏流傳開來了,不知今日狗剩又會吟出何等詩句?這也不由眼前一亮:“成,就詠雪!”


    趙有馮這話說的音調有些高,頗有些豪邁,一眾學子膽子小的不免都被嚇了一跳,趙兄一向文質彬彬,這會兒這是咋了?


    那年詠雪一事王倫這些人都不知曉,更別說這濟南府裏新認識的幾位學子了,不過既然趙兄這也應承下來,眾學子也都無所謂,吟雪就吟雪唄。


    “怕陰筠塢鬥蹄眉,


    一捧鬆江不敢歸。


    須鬢有緣須早轉,


    鏡搜高處共還歸。”


    看的出來,趙有馮的學問還是頗有長進的,這首詠雪詩卻是比之前在瑞雪亭那首高明多了,也更寫實達意,李狗剩心裏暗暗稱道一聲,這人看來是下了些功夫的。


    “好!實在是妙,此詩說來雅俗共賞,頗為寫意,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懂,誌敏方才還在盯著大波妹子呢,這會兒這就拍著巴掌大叫,仿佛是伯牙看到了鍾子期,瞅趙有馮的眼神裏這都滿滿的相見恨晚,那叫一個豐富。


    “趙兄大才,我也來一首”


    白麵書生看來也有些才華,這就接了下首。


    “那邊可是學子吟詩?嗬嗬,有趣,你我也都算老詩蟲了,不如也去聽上一聽?”


    遠處一個山羊胡子的老人兒笑道。


    “好啊,您不遠千裏的從京師來到我濟南,自然要多讓您瞅瞅咱山東學子的光景。”山羊胡身邊的老人額頭有顆大痣,這也笑道。


    二人瞅著相貌不凡,器宇軒昂的,該都不是池中之物,實際上他們的真實身份更是嚇人,前頭說話那山羊胡是京師派下來的提學禦史,大凡有大考,為了嚴肅考規考紀,都會有這麽個角色,約摸相當於後世的高考巡查組,而後邊說話的這額頭上有顆大痣的老頭兒,就是這山東的提督學政,以京堂授職的正三品大員。


    “嗯,有那麽點意思。”


    “要說這詩也算中規中矩,頗為方正呢。”學政大人亦道,兩人並未直接走進小亭,也是怕眾位學子拘束,這就立在亭子外聽詩,方才白臉書生這詩做的韻腳極好,也算上品,由此兩人這都稱道,童生能作出此等詩,也算不易。


    “好!實在是妙,此詩說來雅俗共賞,頗為寫意,好!”


    誌敏又是這句,怕這人也就會評論這一句了,李狗剩不由往旁邊挪了挪屁股,跟這個誌敏坐在一起,著實有些丟人。


    “狗剩兄,該你了!”


    後邊幾首詩詞有些偏頗,水平一般,幾位學子吟誦完了忽又想起了這個李狗剩,約摸是覺得自己的詩詞有些下品,馮雲山如今迫不及待的想在李狗剩身上找迴場子,這人雖說得了府試案首,可馮雲山始終沒覺得這是個滿腹經綸之士,下意識的總是把狗剩和江湖騙子聯係在一起,由此這就著急忙慌的催促狗剩,想要這人替自己“掙”迴點顏麵。


    話說李狗剩自從來了這個時代學過音韻學之類的,其實做副對聯、詩詞啥的也是不在話下,可真要是做首不相上下的詩詞出來,引得眾人輕視倒還好說,這些人緊著又纏著自己繼續比試可就麻煩了,由是李狗剩心裏就尋思幹脆拿出殺手鐧,讓這一群學子住嘴便是了。


    “好,那我來做首詞!”李狗剩安然道。


    省城是大場麵,李狗剩沒打算再拿出上次那樣的數字詩來調劑眾人,早早打翻眾人自己也好早早迴去歇息,這就不由開口了。


    趙有馮下意思的豎起耳朵,不知狗剩今日所吟,該又會不會是上次那樣劉縣丞都頗為誇讚的精品?


    馮雲山想著看狗剩笑話給自己台階下,這也緊著瞅了過來,好像生怕狗剩跑了一樣,方才那白臉書生等一眾人雖說心裏有些輕視狗剩,不過畢竟是一府才子,這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瞅瞅今年這兗州第一是個什麽樣的貨色?


    在眾人眼珠子的“嚴防死守”下,萬年不變憨憨表情的李狗剩開口了,不疾不徐,隻是吟誦那會兒心中不免多了一句嘴:毛太祖,對不起嘍。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正是後世毛太祖在一九三六年長征勝利以後做的那首沁園春雪。


    亭子裏一片靜謐,尤其是待狗剩吟誦到了最後一句看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時候,此意暗指的不就是你我一眾學子?


    我大明以文治國,為官者都要走過科考一關,如今明日這就是院試了,當下如此說的意思不就是說你我學子明日在考場考試一番,待日後便可出入朝堂,引領風騷?


    還有那句昔秦皇漢武,以前人做比,開口何等大氣磅礴?


    許久。


    “好!”最先拍手稱快的,正是最先輕視狗剩那人。


    如此好詩好詞一出,誰人能與之爭鋒?


    亭子裏靜謐之後這就是一片沸騰,眾人皆稱道,以之為奇。


    “好!實在是妙,此詩說來雅俗共賞,頗為寫意,好!”


    誌敏又來了這句,這次李狗剩真有一腳踹他臉上的衝動了!


    亭外的山羊胡老頭聞此詩詞更是驚的無以複加,趕忙吩咐身邊下人:“快,給我記錄下來,老夫要好好欣賞一番。”


    一旁的下人不敢怠慢,這就趕忙去找紙筆記錄,學政大人也是頗為讚許,尤其這如今還當著提學禦史的麵兒,自己這老臉上也是頗為有光,隻是半晌這山羊胡老頭忽然開口。


    “這學子瞅著不過十三四歲,竟有如此才華?會不會是找人捉刀?”


    “這個”學政說實話也不太相信此等詩歌竟是出自一個十幾歲的學子之手,頓時語塞。


    “嗬嗬,倒也不急,這人不是喚作李狗剩?老夫倒要看看這院試此人能作出何等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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