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國和宋國兵戎相見之時,葉秋和技樓的老人已經離開了邊境戰場,繼續向東而去,按照路線,兩人要直接穿過趙國的都城祁京,然後繼續往東進入晉國。


    而晉國已是東浩神州最東麵的國家,在晉國的東邊,就是一望無際的滄海。


    進入趙國之後,葉秋並未被那些眼花繚亂的景色和紛繁多樣的人文所吸引,而是問道:“老師,你真確定東邊有神龍?”


    老人眯眼反問道:“你小子是不信我還是咋地?”


    葉秋尷尬一笑,搖了搖頭。


    老人道:“你放心吧,在晉國以東的滄海上,有一個叫風隕的宗門,這風隕門就有一頭護山神龍,這個消息我很久以前就確定了,若不是你小子發現了雲雪帝國的那一頭,我其實是準備帶你去吞噬這頭神龍的。”


    葉秋微微皺眉問道:“這風隕門比之趙家,如何?”


    老人抿了抿嘴,道:“這麽說吧,若是能找到其他神龍,我是不願意得罪風隕門的。”


    葉秋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道:“這麽強。”


    老人解釋道:“風隕門成立至今足有千年,底蘊深厚,曾有人將大陸的實力定義為百強千門,這風隕門雖未進入百強之列,但也是千門之首。”


    葉秋點頭道:“也就是說,硬搶是不行了。”


    老人點了點頭,“就算能搶過來,也無法順利吞噬,而且這頭護山神龍跟你之前所見的神龍都有所不同,這頭神龍不但已經擁有了靈智,而且已經可以隨意化做人形,其戰力至少在靈聖以上,傳言風隕門好幾次危難之際,都是這頭護山神龍力挽狂瀾。”


    葉秋苦澀一笑,道:“要想吞噬這頭神龍,就得做好跟整個風隕門為敵的準備啊”


    老人點頭道:“除此之外,還要想辦法將這頭護山神龍引出風隕門,而且越遠越好。”


    說到這裏,他笑了笑,接著道:“這個倒不難,到時候你隻要告訴他,你修煉的是元氣,想來就算你從滄海逃到西元神州,他也會死死的追著你不放。”


    葉秋皺眉道:“為何?”


    老人道:“因為這片大陸上,不論是百強還是千門,對元氣都很不待見,可以說,元氣是這片大陸上的禁忌,誰要敢修煉,那就是與這片大陸上所有的宗門勢力為敵,弱小的也就算了,若是境界達到了一定程度,他們甚至會下千殺令,那個時候,整個聖墟大陸,都將再無你的容身之地。”


    葉秋看著這個滿身都是神秘氣息的老人,老人似乎知道葉秋心中所想,笑著道:“我被追殺過三次。”


    葉秋瞪大雙眼,滿心震撼。


    他知道這老人很強,但沒想到這麽強,被整個大陸數千個門派聯手追殺,竟然還能活著,得是什麽樣的境界,才能做到如此壯舉?


    這老人的實力已經如此恐怖,可他卻還需要自己幫他做事,他需要自己做的,到底是什麽樣難如登天的事情?


    老人笑著道:“我沒你想的那麽厲害,若不然也不會躲在你們葉家那麽多年。”


    葉秋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這個老家夥為何會在葉家技樓隱藏了這麽多年。


    老人繼續道:“隻是在你得罪了龍族之後,我的身份就暴露了,所以才會離開那麽多年,而讓你藏在東方學院,之後趙家的那件事,你小子的名字想必早已傳到那些大宗門的耳朵裏,用不了多久,就算你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會來找你的。”


    說到這裏,他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


    葉秋苦澀道:“一個雲雪帝國,就把我攆得雞飛狗跳,連家族都跟著受到牽連……”


    他突然盯著老頭,鄭重道:“我不管你需要我做什麽,也不管那些人會如何對付我,但若是因為這件事連累到我的家人,我絕不會放過你。”


    老人一愣,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當先向著一家負責傳遞信件的信訪,寫了一封信送出去,至於他寫了什麽,寫給誰,葉秋自然不知道,而葉秋也寫了兩封信,一封寄給秋小雲,一封寄迴葉家,他本來想給東方學院也寄一封的,但又怕連累東方學院,隻能作罷。


    在這三封信寄出後不久,春夏秋冬傭兵團收了幾個人,沒人知道這幾個人的身份實力,隻知道這幾個人出現之後,本來初來乍到的春夏秋冬傭兵團,再沒遇上過任何麻煩。


    是夜,月明星稀,無數飛蛾盤旋在燈火周圍,屋外不斷傳來蟲鳴聲聲,孜孜不倦。


    技樓的老人搬了一張凳子,坐在客棧的窗前,看著天際皎潔的明月,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這樣坐在自家窗前,看著夜色中的月亮,他們家鄉的月亮,比這個還要亮,比這個還要圓……


    那個時候,他還很小,那個時候,他還有家人,特別是娘親,總會輕輕的走到自己身後,將手放在他的肩上,跟他說那些關於月亮的傳說。


    傳說,有一個為了愛情奔月的女子,傳說,在那月宮裏,有一個砍樹的男人,數千年如一日……


    他還記得以前總是用這些傳說去騙村西頭吳老爺家的閨女,騙她跟自己去看月亮,然後在無人的時候,總會有些膽怯的拉著她的手,月色下,她那時的羞澀表情,他直到此刻都忘不掉。


    這些迴憶,那麽美好,就算他想忘也忘不掉。


    到了後來,這些迴憶就永遠都隻是迴憶了,而且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煎熬著他。


    他緩緩的閉上雙眼,然後轉身看著盤膝坐在地上修煉的葉秋,他其實有些羨慕葉秋,從某種方麵來說,葉秋很像以前的他,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悲劇發生在葉秋身上,不希望他以後也有著跟自己一樣的遺憾。


    自己要做的那件事情,一直讓他放不下的那件事情,其實能不能做到,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在看著葉秋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時候,就已經不重要了,原來,沒有什麽東西是放不下的。


    此時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看著葉秋慢慢成長,然後娶妻生子,享受著他沒能享受的人倫之樂,若是能再迴到吳家莊看一眼,想來就夠了。


    說起來,他是真的很多年都沒迴去了,久得他都忘記了吳家莊原本的樣子。


    葉秋睜開雙眼,正好看到老人有些哀傷的神色,不由得皺起眉頭,在他的眼裏,這個老家夥總是那麽神秘,那麽深不可測,他實在想不明白,到了老家夥那個境界的強者,為何還會有普通人的傷感。


    或許,再強的人,也終究還是人,隻要是個人,就總免不了世俗的牽絆。


    老人似乎沉浸在過往的迴憶中,是以並未發現葉秋走到他的身後,依然仰頭看著天際的明月,此情此景,讓葉秋想起了古時候某個大詩人的一首詩,他或許也跟那個詩人一樣,在思念他的故鄉吧?


    葉秋也仰頭看著天際的明月,他的家鄉,那個叫雪月城的地方,其實很少能看到這樣的明月,但隻要能看到,那一定是這世上難得的美景,雪月城,也是因此而得名。


    許久後,他才低聲道:“明月何時照我還?”


    老人低聲道:“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這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聲聲的狗吠,然後一隊人馬舉著火把,整齊有序的穿過街道,奔赴西邊戰場。


    這世上,有多少人跟他們一樣,有家不能迴,又有多少人一朝離開了家鄉,就再也不能迴?


    葉秋突然問道:“老師,你說我們活著,到底什麽才是想要的?”


    老人搖了搖頭,道:“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所以其實沒有什麽是我們真正想要的,而也正是因為這些欲望,我們才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去追求,也正因為如此,人生才顯得精彩,等到臨死的時候,或許才會明白什麽才是我們想要的,到了那個時候,你或許會發現,你想要的東西原來一直都在身邊,又或許你根本就從未得到過,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葉秋想了想,不大明白,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老人突然道:“你跟邊境那些流寇做的交易,想法其實不錯,但你覺得那人真能做到?”


    葉秋一愣,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沒能瞞過眼前的老人,搖頭道:“他能控製整個宋國就不錯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老人笑著道:“這件事要想做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若真做成了,就能夠掌控整個大陸上所有的帝國和宗門,或許真能改變整個大陸的命運。”


    葉秋想了想,笑著道:“沒想過那麽多。”


    老人一愣,隨即開懷大笑。


    笑罷,老人才接著道:“你那個堂兄弟,叫什麽葉華安,若是可以,你不妨讓他參與進來,那小子天生就是這塊料。”


    葉秋一愣,陷入思考。


    老人拍了拍葉秋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走迴了房間。


    葉秋看著老人的背影,然後轉身看著天際的明月,閉上雙眼,靜靜聆聽這夏夜的蟲鳴,屋簷上,一隻蜘蛛正慢慢結網,悄無聲息……


    同一天夜晚,在宋國皇城內的一家客棧中,四個人圍桌而坐,三男一女。


    正是易天行的四個弟子,他們跟著春夏秋冬傭兵團進入這皇城之中,才發現要在這皇城裏生活遠比想象中的困難得多,這裏不論什麽都離不開錢,而他們所帶的銀兩,已經花得差不多了。


    此刻,四人一個個愁眉苦臉,若是再這樣下去,別說報仇,他們自己都得餓死。


    最小的一個少年先開口問道:“大師兄,要不我們就先迴去吧?”


    那女子冷聲道:“師父的大仇未報,我們怎麽可以無功而返。”


    微胖的青年沉吟道:“我們迴去了,以後還是可以再報仇的。”


    那最小的少年點頭道:“就是,反正現在葉秋也不在這裏。”


    女子冷笑一聲,“我們堅持了這麽久,若是現在放棄了,以後還能有這勇氣?”


    一直沒有說話的青年開口道:“行了,別吵了,明天我們想法找一份工作,先穩定下來再說。”


    那最小的少年苦著臉道:“可是我們什麽也不會啊。”


    女子淡然道:“憑我們的實力,難道還能餓死在這皇城之中?看家護院,什麽不行?”


    這個時候,一個少了一隻耳朵,脖子上留著一條觸目驚心的刀疤的男人走了上來,也不管四人允不允許,便拉了一張凳子坐下,然後笑著問道:“做殺手有沒有興趣?”


    四個人一愣,齊齊看向這個長相可怖的男人。


    這男人卻隻是帶著笑容,等待著四人的迴答。


    那女子先微微皺眉問道:“殺手?”


    男人點頭道:“殺手。”


    這女子看向年紀最大的青年,青年眉頭皺得很深。


    女子道:“好,他們不去,我去。”


    這男人搖頭道:“我要的是四個人,少一個都不行。”


    女子猶豫了一下,然後道:“我跟他們商量一下。”


    男人伸出了一隻手,示意沒問題,然後站起身來,走向一邊,負手而立,從後麵看去,這男人渾身都充滿了神秘的氣息。


    這男人離開之後,女子便問道:“我就問你們一句,還想不想給師父他老人家報仇了?”


    三人同時點頭道:“自然想,可是……”


    女子道:“沒什麽可是的,既然想,那就聽我的。”


    眾人的大師兄皺眉道:“做殺手?”


    女子點頭道:“做殺手,一定可以給師父報仇。”


    小師弟問道:“師姐,什麽是殺手啊?”


    微胖的青年道:“收別人的錢,替別人殺人。”


    小師弟道:“那豈不是天天都要殺人?”


    女子怨毒道:“這世上的人,都該死!”


    她有個父親,被人殺了,她有個母親,跟著別人跑了,後來遇上了師父,又被葉秋殺了,在她眼裏,這世上的人確實都該死。


    微胖的青年道:“二師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二師姐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小師弟道:“可是師父說了,要我們一定要聽大師兄的話。”


    女子看向年紀最大的青年,沉聲問道:“大師兄,你給個明確的說法。”


    年紀最大的青年苦澀道:“一直都是師妹拿主意,隻要能給師父他老人家報仇,做什麽都行。”


    女子點頭道:“好!”


    說著,她站起身來,向著那背負雙手的男人走去。


    男人轉過身,笑著問道:“商量好了?”


    女子點頭道:“我們答應,但我們有一個要求。”


    男人笑著道:“你說。”


    女子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們四人有一個仇人,以後遇上了仇人,我們不要求你們幫忙,但希望你們不要阻止。”


    男人笑著道:“這是自然,而且我們還能給你們提供消息。”


    女子有些驚喜的問道:“真的?”


    男人點頭道:“真的。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們的仇人叫什麽名字?”


    女子眼珠子微微轉動,許久後才吐出了兩個字:“葉秋。”


    少了一隻耳朵的男人一愣,隨即點頭道:“沒問題,隻要是你們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訴你們。”


    女子問道:“說吧,你需要我們殺誰?”


    男人搖了搖頭,指著最小的一個少年,道:“我需要他前往西邊的豐城,具體做什麽,到時候會有人給他傳達指令。”


    他又指著年紀最大的少年,“我需要他前往東邊邊境,到了之後,也會有人告訴他該做什麽。”


    年紀最小的少年起身道:“你要我們分開?”


    男人笑著道:“能報仇,分開又何妨?”


    女子道:“我不能離開這裏。”


    男人不以為然的點頭道:“我會安排你進入皇宮。”


    他指著微微肥胖的青年,“你也一樣。”


    這青年道:“隻要能跟著師姐,去哪都成。”


    男人突然語氣冰冷的道:“加入組織之後,你們會得到你們想要的,但若是敢背叛組織,不管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會殺掉你們四個人。”


    四個人麵麵相覷。


    四人中的大師兄起身道:“我相信他們。”


    說著,當先走出了客棧,向東而行。


    三人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久久沒有迴神。


    他們這個大師兄,從來都不喜歡說話,而且總是顯得很軟弱,所以自師父死了以後,一直都是二師姐拿主意,二師姐說什麽,他們就做什麽。


    他們其實並不知道,他們這個大師兄,隻是想保護他們,想照顧他們,所以隻要他們開心,不論他們要做什麽,他都不會反對。


    他們其實一直都不知道這位大師兄叫什麽名字,一直到很多年以後,當這位大師兄死在了兩國的邊境上,他們守著大師兄的屍體,也隻是喊了一聲“大師兄”。


    當晚,從未分開的四個人,天各一方,甚至到死的時候,都沒能相聚。


    而那個最黏著大師兄的小師弟,後來成為了他們四個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掌控著整個豐城的勢力,但他卻隻希望能跟大師兄再喝一杯酒。


    而一直雷厲風行的二師姐,後來成為了宋國的皇後,卻從未開心的笑過一次。


    那個一直愛慕二師姐的三師弟,雖然一直都守在二師姐身邊,卻從未真正表明自己的心意,直到死在她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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