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查文斌是得上墳山的,他得看星象,我是作陪的,兩個女人留下看家,說實話我住在老鈄家渾身就覺得不舒服,這死過人的屋子裏總覺得瘮的慌,尤其是這屋子裏還有一股香火味,這大門關了足足有一百天,人往裏頭一去就能渾身打哆嗦。


    墳頭上,我抽著煙,查文斌在用羅盤修刻度,看星象是個細致活兒,我這樣的大老粗是看不來的。那會兒的年份天氣都到了好時候,萬裏無雲,漫天繁星,這荒郊野外的看星星倒也不失為是個有調調的事情,我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道:“文斌,有句話我憋了很久了,今天晚上實在是憋不住了,你到底想怎樣就給個話。”


    他沒有迴頭,隻是輕聲說道:“什麽話?”


    我也就直說了:“那倆小娘們,咱也都不是傻子,你到底打算要哪個?”


    他卻說道:“你想多了。”這一句話可把我弄的心理也不舒服,我這不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嘛,不過你老躲那也不是事兒,所以我就打算今天一定要搞出個一二來,於是又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別耽誤人姑娘行不?這要是在以前,那沒話說的,兩個都娶了,可這現在不是有政策嘛,隻能一個。要我說呢,要論高低,那肯定是小白強,人是留學迴來的,家世、人品、學識、相貌,那都沒得挑。但是呢,你畢竟又是個土鱉,鈄妃那姑娘呢心善,人踏實,無爹無媽跟你倒也門當戶對,這種女人娶著過日子挺好。”


    他迴頭白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是分析了個透徹,那你怎麽不去娶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這不沒我什麽事兒嘛,人倆姑娘相中的是你查文斌查大爺啊,嗨我還就奇了怪了,你查文斌論模樣論條件也沒比我強哪裏去啊,怎麽還就都看上你這麽個酸臭迂腐而且毫無情商的土包子。”


    查文斌卻說道:“我在看星象,你要是再打擾呢,就先下山,我這裏忙著呢,不能分心。”


    他總是能找到一些理由,好,那我就看你躲到什麽時候。


    星象這東西世界各地很早就有人在注意了,我們祖先也不例外,他們發現北鬥七星繞北極星而行,一年轉一圈,每天的位置都會有微小的變化,但幅度非常小,九天中北鬥星的變化,就是肉眼能夠看出位移幅度的最小限度。所以,茅山派就有一個九天觀星術,九天為一個周期,他們會通過羅盤鎖定地麵上的坐標,然後以這個坐標連續九天對測出天山星位移動的變化。


    但凡有點天文知識的人都知道北鬥星的位移,是地球公轉造成的,地球的位置變了,才會產生北鬥星位置變化的錯覺。公轉到不同的位置,當地的生物磁場也就是生氣流向便會產生變化,人體受這個影響,在不同的時間看北鬥星,各星的亮度是不同的,這確實是有科學依據的,我們的老祖宗幹的並不是都是糊弄人的買賣。


    茅山派的先祖們通過觀星,和地上對應的七關聯係在一起來推測某地的生氣走向,後來到了天正一脈,淩正陽更是首創了一部,總計有181種七星七關的排列組合,這也是天正道能夠行走江湖的立派手法之一。


    在查文斌看來,諸如貪狼、巨門始明而暗;祿存、文曲、廉貞始暗而明;武曲、破軍始明而終,則雲墾關置乾位、尚冂關、紫晨關置巽位、上陽關置離位、天陽關置震位、玉宿關至艮位,太遊關便置坎位,如此等等可以一直排列下去。就像公式一樣,他通過測算星位的變化,亮度的不同,隻需九天周期便可精準測算出這口墳穴本應在的位置。


    應該說這項工作其實還是挺辛苦的,首先你得保證九天之中每天的星空都是明朗的,若是遇到其中有一天下雨或是有雲霧遮擋,那便是白費了。所以真正要沉下心來替一座墳找到合適的位置往往是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的,平常百姓家裏哪裏有這些精力和財富去尋求,大多也是那些達官顯貴麽才會請專人來瞧。


    不要以為道士在家裏燒燒香,種種地就可以養家糊口了,那他連買香火都不夠,像查文斌這般的散居道士是沒有人來主動給香火錢的,主要靠的就是在外遊曆,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去跑業務。跑到個大戶人家,若是信你,讓你給找個地方,那在過去出手就是白銀基上百兩,所以他們這行也算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活計。


    眼下正是浙西北進入梅雨的季節,這天說變就變,查文斌也是碰碰運氣,做了標記,知曉了今天的位置便和我下了山。


    上安村不比洪村,晚上家家戶戶都關著門,村子裏少有人走動,十點多的光景農村裏一般也就睡了。去老鈄家要路過一片柳樹林,我們小時候管它交叫做柳樹窩,沿著河邊的石頭埂有約莫三十來棵槐柳。這些柳樹年頭都是很足了,有些樹幹都爛空心了,還有些根被漲水的時候衝去了大半,這樹上最多的就是知了,以前夏天我們小孩也會來這裏撿蟬衣,可以到供銷社裏換水果糖吃。


    關於這個地方的說法有很多,不外乎就是這片林子鬧鬼嘛,說實話,那地兒是個大轉彎,本就是背陰麵,加上這些樹又搞大,所以常年是不怎麽能見到光的。


    我和查文斌走過這片槐樹林的時候遇到了一點事,什麽事兒呢?見著了一個人,這個人他睡在一棵飄枝椏子上,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太清。


    那天我手上有個電筒,老遠的就晃啊晃,一晃隔著得有三十米路吧,瞧見那樹上好像有團白乎乎的東西。那人剛從墳上下來,猛地一下給我來這家夥,我那心裏自然是咯噔了一下,趕忙扯了一把查文斌道:“老查,那上頭有個人哦。”


    查文斌停下了腳步,他順著我手電的方向也看到了,這麽遠的距離,說實話不怎麽好判斷,查文斌隻是說道:“別管他,誰愛呆著呆著去好了。”


    我剛想走,又多了一句嘴道:“會不會是鬼啊?”


    “是鬼它又不惹你,你怕它做甚呢?”查文斌拉了我一把道:“走你的,就當沒看到。”


    我趕緊跟他換了一個邊,走到他的裏麵,讓他走在外頭,走到那片林子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去瞟了一眼,那人大半個身子都在那樹葉子給擋著了,我也瞧不清。一般遇到這種事兒,查文斌都是當做沒看見,可那一天說來也巧,走到那地方的時候,不知怎麽滴地上有個坑,查文斌一腳就踏了進去歪了一下,痛得他“哎喲”了一聲。


    兩人當即隻好停下來,這一停吧,樹上那哥們也跟著下來了,一瞧,是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白襯衫,我那個心啊好歹也懸了半天,見著是個人自然長舒了一口氣。


    “腳撇了吧?”“沒事。”查文斌揉了兩下準備起身走,這時那白襯衫已經到我們旁邊了,我撇頭一看,這家夥居然還帶著草帽,既然來了,那不得打個招唿嘛,於是我說道:“大哥,乘涼呢?”我心想你這人腦子沒病吧,這天氣跑河邊樹上納涼,這得多大火啊。


    不料那哥們卻說道:“我就住這兒,這是我家。”


    “好,”我打量了一下那大樹對他說道:“你家房子不錯,改天有空我來逛逛。”


    那人也客氣,說道:“歡迎。”


    查文斌一把揪住我肩膀道:“走吧,費什麽話呢。”我跟那哥們打了個手勢就架著一瘸一拐的查文斌往鈄家走,這路上他就說我了:“你膽子挺大啊,哪地方都敢跟人搭腔,怎麽不怕人是鬼啊?”


    我解釋道:“那不是個人嘛,我剛才手電繞了一下,他有影子……”


    “是嗎,嗬嗬”查文斌冷冷一笑道:“好,明天得空,我就帶你去他家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被他這麽一說,我頓時背上雞皮疙瘩一下全冒出來了:“不是,你什麽意思?”


    他沒好氣的看著我道:“我也不知道說你眼神好呢,還是瞎你有見過人在動,地上的影子不動的嘛?”


    “那……”我明明確實看見了那哥們有影子啊。


    查文斌歎了一口氣道:“那不是它的影子,那是樹的影子,映在地上倒像是個人,你啊,走夜路記住咯,千萬別隨便和陌生人講話,你這明天要是不去,他一準會來找你,你信不?”


    我吐了吐舌頭連忙不說話了,推開老鈄家院子一瞧,裏麵一片漆黑,我還嘀咕了一句:“這倆娘們不是睡了吧,也不知道等我們迴來。”


    我正要往前走,查文斌卻拉了我一把道:“不對勁啊,我走的時候明明這院子門是裏麵銷著的,再說了,要是她們睡了,肯定得關門啊。要是沒睡給我們留門了,那燈得開啊,不見得她倆有這麽大膽子摸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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