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大廳裏到處都是依依惜別的離人,顏培風跟顏北北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最普通最尋常的一對。

    可是,縱然是已經習慣了離別的兩個人,此刻也生出寫有別於平常的情緒來。

    顏北北緊緊抱著他,撒著嬌不願意放手:“還有一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你還有什麽話忘了對即將離別的新歡妻子說的咩?”

    顏培風笑了笑,順著她柔順的頭發撫摸著:“迴家之後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本來就底子弱,不許再長時間玩遊戲了。就住家裏,我已經打電話給家政公司了,會有人按時來做飯料理家務的。學校食堂的營養不夠,記得不許再挑食了,少吃太辛辣的東西。”

    “嗯,你很羅嗦。”北北嘴裏訓斥著,眼裏的不舍卻更見濃稠。

    “還有北北,那些需要我們去麵對的問題,那就勇敢的去麵對,逃避隻會讓自己變得更懦弱。而我顏培風的妻子,不應該是懦弱的人。”顏培風最後鄭重其事道。

    顏北北身子僵著了片刻,又恢複常態,點了點頭:“好。”

    她揚起手看了看閃耀著光芒的戒指,嘴角是堅毅的弧度。從此以後,要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妻子。

    人潮擁擠的大廳裏,藍衣女子麵容清甜,踮著腳尖想在麵前的男人嘴畔留下一個離別之吻,隻是男人的身量太高,半晌都是徒勞。

    男子嘴角噙著笑意,最後見她實在是耐心盡失,才撈起女孩子,俯身映上一個深吻:“小矮子,想夠著我就使勁兒長個吧。”

    顏北北氣咻咻地轉身就走,又被拉住:“你的機票……”

    無奈而寵溺的語氣,還夾雜著濃濃的不舍。顏培風的眼神幾乎能膩死人。

    ……

    顏北北到的時候竟然是顏培宇來接的機,他被一群接機的人環繞,卻仍舊不掩鶴立雞群的風采。看到了她的時候手臂揚了揚,嘴角的笑意開成一朵花了。

    “五哥,你怎麽過來了?”顏北北難得出迴國,剛剛讓顏培風陪著在免稅商店裏過足了購物癮,所以手上拉著大號的拉杆箱。

    顏培宇注意到她的稱唿,心裏像是打翻了一整個廚房的調味料,酸甜苦辣鹹,樣樣有之,伸手欲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小家夥,怎麽突然就這麽懂禮貌了?”

    顏北北從善如流地將箱子交給他,順便展示了手上的戒指,巧笑倩兮:“喏,這是最後一迴喊你五哥了,從今以後,換你喊我嫂子了。”

    戒指上的鑽石沒有多大,也沒有多完美無瑕,卻硬生生閃瞎了他的眼睛。顏培宇對那戒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顏家男兒的成人禮物。隻是,本來是隻有男戒的,怎麽會有款式相同配對的女戒出現?

    他像是吃了一塊消化不了的骨頭,卡在咽喉處,又疼又難受。更難受的還是這種有苦無處吐的憋悶勁兒。

    “以前也沒聽你喊過五哥。”他飄忽著聲音說。

    “對啊,我以前隻喊過燈泡兒哥哥吧?”她歪著頭笑,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無邪。那年小小年紀的顏培宇耍混跟人打架被打破了頭,整個腦袋剃得光溜溜跟燈泡似的,就腦瓜子正中間傷口縫合得像鎢絲一樣。這個燈泡兒哥哥便是那時候顏北北,哦不,顏丁丁嘲笑他喊出來的。

    顏培宇有一次呆住了,愣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丁丁,你終於記起來了?”

    “對啊,記起來大部分了,記起你每迴都大老遠的給我捎零食,也記起來了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遊樂場。”顏北北語氣裏並沒多少情緒,無欣喜也無惆悵,一派淡然無波。

    “丁丁,對不起。”顏培宇臉上盡是歉疚之色。

    顏北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老成的樣子:“既然覺得愧疚就幫我個忙。”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和遲疑的,他點頭了。

    顧意本來在宿舍下副本,有人敲了敲耳機。她轉過頭,一見她表情跟見了鬼似的:“你怎麽在這兒?”

    她吸溜著奶茶不以為然:“我是學生,不在自己學校應該在哪兒?東西擱你這放一下,我去借份筆記,我宿舍沒人在,估計也沒人願意借我。”

    “喲黑,這可真是稀了奇了,你這是準備浪子迴頭立地成佛還是怎麽滴啊?迴首十多年,您老人家哪迴寫過筆記?”

    ==

    有個會吐槽的閨蜜神馬的真受傷。

    “不過你不是休學半年了嗎?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能有什麽事兒,我沒休學,就請了個大假,出去轉了一圈到處看看而已。”顏北北邊說著就真的往隔壁的同班宿舍去借了筆記。

    “你幫我把這個米奇包拎下去吧,我一個人拿不動,外麵還有一個包包。”

    “怎麽,以後都不打算住宿舍了?”顧意看了眼門裏門外的大包小包。

    “嗯,反正也不受歡迎,索性就住家裏了,你要跟我一塊兒住嗎?”反

    正顏培風要把她這“新婚妻子”晾上三個月之久,沒人陪她。

    “我還是算了,哪天你們家顏隊長一個出其不意殺迴來結果我跟那當燈泡兒,他肯定恨死我了。你知道的,被帥哥恨上了比殺了我還難受。”顧意有意炫耀自己的身強力壯,肩上扛一個,手裏還提一個,徑自往外走去。

    “……”顏北北默默注視著她彪悍的背影,顛著步子跟上了。

    剛到樓下顏培宇那騷包的車子就堪堪停在了宿舍樓底下,人下了車就往她們走來。

    顧意十分開心,以為他是來展現自己的紳士風度的,急急將手上的那個包包遞了過去。哪知道他根本就視若無睹,直直就走到北北麵前,接過她兩手上加起來還抵不上自己扛著的一半重的袋子,語氣還有些責備:“這種粗重活兒,就該爺們幹的,你逞什麽能?!”

    顧意瞠目結舌,這麽說,她算是純爺們了?!瞬間覺得身上的東西千斤重了……

    三人將東西都搬到家的時候顧意撲到廚房猛灌了兩杯水才好好喘上一口氣,迴迴都是把百分之八十的東西交給她扛,真拿她當純爺們了。

    “咱吃火鍋去吧,這天寒地凍的,吃火鍋最帶感了!”再純的爺們都得吃飯是不。

    顏北北想起顏培風的叮囑,搖搖頭:“我就不去了,你跟小宇去吧。”

    顧意本來是打扮重量都交給門框了,這時候虎軀一震,身子都快要癱軟得站不住腳了,顫抖著重複:“小……宇?小宇???”

    顏北北知道她粗枝大葉肯定沒發現,又揚起手上的戒指得瑟:“我是他嫂子,不喊小宇喊啥?”

    顧意這迴徹底的癱軟下去了。這三觀不正的世界啊,沒救了。

    ……

    甘願是第二天接到北北的電話的,那時候他正好跟著臨床醫師查完房,聲音有些激動:“是北北嗎?”

    顏北北笑出聲了:“對啊學長,是我。你今天有時間嗎,我想約你吃個晚飯。”

    “有,你昨天迴來的,身體怎麽樣?”甘願關心問道。

    顏北北心裏一哂,看來她千裏追顏培風追到太平洋另一頭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嗯,還不錯。那我上完課就去醫院找你了。”

    “你就在學校等著,我過來接你。”

    掛了電話顏北北怔忪了那麽一小會,隨即低頭繼續抄筆記了。

    顏培風說得對,那些隻能她自己去麵

    對了。

    下午有兩節課,顏培宇又掐算好時間在樓下等著,顏北北撫額:“別再這麽麻煩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況且你這車招搖過市的,我每迴坐著都腳發軟。”

    顏培宇擺出無辜愧疚的臉色:“就當我贖罪吧北北,這些年我太不好受了。”

    “我說了,你幫我把學校教務處那些休學請假手續搞定我已經感恩戴德了,過往種種咱倆就此一筆勾銷,誰都不欠誰了。你沒必要非揪著那點事不放,當白蓮花很過癮咩?”顏北北邊做眼保健操邊開導他。

    顏培宇眼角掃了掃,昔日裏珠圓玉潤抓著他衣角不撒手的女孩子現在已經脫去了稚氣,眉目如畫,因為身體的原因,本來是象牙白的皮膚反倒有些透明,細細的絨毛在陽光裏是金色的。烏瀑似的長發撒在肩頭,更顯得整個人小巧玲瓏。哪裏還有多少兒時的影子?

    “快放假了,外麵比較亂,我就當司機當到寒假,以後你求我我都不會來的。”他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注意著前麵的路況。

    顏北北歎了口氣,由他去了。

    “對了,安知慧和顧意,你覺得哪個女孩子更適合你?”顏北北收到顧意的短信,說是昨兒個落了本書在她桌上,待會兒給她送過去。

    顏培宇被刺激得一個急刹車,她手機沒握牢,刷地飛出去了。狠狠地撞上前麵的擋風玻璃,又摔到腳邊的車毯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激動什麽,又不是要吃了你!”她拾起手機,屏幕已經黑了,捯飭了老半天都沒動靜。智能機就是恃寵而驕的矜貴,這點個傷就扛不住了。

    最後隻有用顏培宇的手機發了短信,告訴她待會兒碰頭的地方。

    “這兩人每個都能要我半條命,合起來不就跟吃了我似的。”顏培宇仿佛心有餘悸,感慨道。

    “出息!”她學著顏培風的語氣訓斥。

    晚飯是在沉香閣吃的,古色古香的院子。道地的淮揚菜,清爽可口,饒是川菜控的顏北北也吃得十分帶勁。反觀眼前的人,甘願表情倒一直都是春風和煦的,但眼神確實若有所思的。

    顏北北幹大事之前一定要先填飽自己的肚子,這時候已經吃得六分飽了,優雅地擦了擦嘴巴,慢條斯理開口:“學長,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約你吃飯嗎?”

    甘願搖了搖頭,心裏沒把握她知道哪些事。

    顏北北這才取出包包裏的文件,端端正正放在他麵前,聲音仿佛從遙遠

    的地方傳來,帶著風聲:“這是顏培風交給我的,你看看,有什麽問題嗎?”

    ……

    那是一份dna鑒定文件,兩人母女關係概率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甘願反倒鬆了口氣,道:“這不過是一紙文件,撕碎了之後就不存在了。那麽,北北,你自己呢?你是怎麽想的?”

    “我是怎麽想的這重要嗎?你們沒征詢過我的意思就背著我化驗,還會在乎我是這麽想的嗎?”她聲音平平,沒多少情緒在裏麵。

    “這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張的,跟媽沒關係,你別怨她。當初的一切也都是我的錯,我不配做你的哥哥。”他臉上又是悔恨交加。

    顏北北忽然覺得最近好像全世界都喜歡擺出一副欠了她的表情,真是有些煩了。突然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見這一麵。左手支著下巴,右手撥弄著甜品,不時往嘴裏塞一口,味道沒有特別讚。

    她心下更煩了:“如果要懺悔就找神父,我來不是聽你的懺悔錄的,我隻是想見……她一麵,你安排一下。”

    甘願覺得這麽短的時間裏,顏北北幾乎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又或者在過去漫長的一段歲月裏,都潛藏著改變的因素,隻是這些時間的事情,像是一個導火索,引爆了她所有的性格,包括那些隱性的,負麵的消極的情緒。心理學上來說,這是一種遭受一連串刺激之後神經反應敏感度降低,自主神經係統產生負麵自動加工功能,對周遭的一切都會產生逆反性評價。

    頭一迴在食堂見她的時候,那感覺,像極了小時候。可是現在,臉上的漫不經心,又或者一閃而過的厭煩,全然是另一個人了。

    換句話說,北北需要引導了。

    “好,我安排一下。對了,你現在課業繁重嗎,吃不吃得消?”沒再刺激她,甘願幹幹脆脆換了個話題。

    顏北北這才緩下了眉眼上顯而易見的情緒:“還好,因為缺課有些掉隊,不過有得救。”

    “我現在不怎麽忙,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她搖了搖頭,站起了身,“學長,謝謝你之前的幫助,我先走了。”

    ……

    下半年的節日太多,日曆上的記號是紅色的,遠遠一看,一片血紅。她百無聊賴地在過完了的日子上劃了叉叉,數了一遍,揉了揉眼睛重新數了一遍。怎麽她覺得已經從顏培風那裏迴來了幾個世紀似的呢,結果才過了一周而已。

    好

    在這樣度日如年的時日並不多,緊接而來的期末考讓每個人都緊張了起來。顏北北更是焦頭爛額,偏偏缺的課都還沒補齊,複習的難度就更大了。

    擱以前她早就蠢蠢欲動的準備著怎麽在考場上插科打諢掩人耳目了,可是她答應過顏培風,要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妻子!

    她看了眼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為自己打氣,又接著啃起書本來。

    複習的太投入,甚至連開門的時候嘴裏也是碎碎念的,但是看到門外站的人之後,大腦突然就一片空白,重複的記憶也戛然而止。

    “媽……你來了。”不止一星半點的吃驚讓她連話都說不穩。

    賀思婕一如既往的強勢:“怎麽,我還來不得了?”

    “沒……沒,媽,您要喝茶嗎?”好幾個月沒見了,所有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唯獨她對她的敬畏,分毫未減。

    “不用了,拿件幹淨的浴袍給我,我去衝個澡。”她穿得很多,一邊脫衣服一邊下指示。

    “哦,哦。”

    遞完浴袍她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心裏七上八下,在猜測著她來的目的以及應對的辦法。如果是一如既往的勸她離開時她又該怎麽樣表達自己堅定的決心。

    賀思婕出來就發現她咬著筆頭作苦思冥想狀,但是眼神並不是盯著書本,而是窗外。她歎了口氣,走過去敲了敲桌麵,才將她拉迴神:“溫書就認真溫書,想什麽呢?!”

    顏北北像是上課開小差被抓包,立馬正襟危坐,假裝認真溫書起來。

    賀思婕搖搖頭,一副哀其不幸的模樣走開。

    晚上的時候賀思婕出門了,顏北北沒敢問她要去哪裏,也沒敢自作多情的問要不要向導,隻是乖乖順順俯首帖耳地送她出門,保證好好在家複習。

    她決計想不到,這一趟,賀思婕是去見蔣曼婷的。

    年紀相差不大的兩人,氣質卻截然不同。賀思婕渾身散發著顏氏獨有的強勢,氣場壓人,猶如一朵黑玫瑰。而蔣曼婷人如其名,以婉約淡然勝人,猶如江南水鄉裏院門外的一株白茉莉。

    “好久不見了,曼婷。”賀思婕聲線偏冷,話語都帶著威懾人的氣勢。

    蔣曼婷處變不驚,淡眉上隻有一絲情緒閃過:“是啊,思婕學姐。”

    一時,包廂裏的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微妙。

    作者有話要說:啊喂誰能告訴我顏培風的媽為毛認得

    北北的親媽捏?難道維妞又要撒狗血了orz。。。

    ps:撒花的銀好少啊,瓦都木動力了嗚嗚

    pss:這章真足啊,明天還繼續不?

    pss:大家都不戳戳瓦的圍脖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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