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帶著走進房內。慕容渙早就溜掉了,大概是因為之前和君寒羽鬧得不愉快,這麽快又見麵,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彼此總會有些尷尬,結果就把陌殤一個人丟了進來。

    不過對陌殤來說,這也沒什麽差別,畢竟不管走到哪裏,眼前都隻是一片漆黑,這種無所憑借的恐懼其實習慣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冷陌殤?”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她踏進來那一刻,驀地響起,“我們算是……又見麵了吧?”

    我根本就看不見,何來見麵一說?陌殤在心裏暗暗腹誹,但表麵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君寒羽?”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沙啞,像硬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似的,如沙粒一般艱澀。

    “沒想到,你會認得我。”君寒羽的嘴角微微上揚,手指摩挲著瓷杯,像在思慮著什麽。

    “有事嗎?”陌殤灰白的瞳孔在明媚的日光下,漸漸湮沒了什麽,剩下餘灰。身形猛然向後移動數尺,黑袍輕拂,發絲撫過耳際。三尺長劍,劍鋒直抵她的咽喉,不差分毫。絢爛的陽光在上麵流瀉下冰冷的光澤。

    陌殤隻是斂了斂目,微微蹙眉,顯然是對脖頸上那冰冷的觸感有些反感。

    君寒羽握劍的手頓了頓,繼而往上移,劍鋒觸到那張銀色麵具的邊緣。

    仿佛空氣都凝滯了一下,陌殤的眼中已翻滾起了洶湧的殺氣,隻是很好地隱藏在灰白色下,難以窺見。

    劍鋒微不可見地輕輕往上一挑,麵具在空中往後劃出一道弧線。幾乎同一刻,陌殤那張攀滿血痕的麵孔已距離君寒羽不到一寸。

    縱使是他,也不禁心頭微微一顫。

    銀鏈已伏出陌殤的袖口,隻差毫厘,便可奪人性命。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一把劍已經橫亙在兩人之間。

    陌殤身形往後一躍,抬腳,一腳踢在劍身。另一隻腳在地上輕點,未曾有絲毫停歇,借力,幾乎在一瞬間便移動到高季晨麵前。

    高季晨下意識收劍,擋在自己身前。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以致於他恍惚間仿佛看到一條銀蛇纏上手中的劍身。

    一陣刺耳的金屬拉動聲,迸著金色的火星。陌殤早已退迴幾尺外,銀鏈的末端纏在她左手的小臂上,一直好好地藏於袖中的雙手已曝露在日光下,上麵纏著白色的繃帶。

    高季晨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劍柄,才不使得它被拉過去,虎口已經張裂,不斷滲下血絲,可見他多麽用力。

    君寒羽踱步走到陌殤身邊,無瀾的黑眸淡淡地看著她。即使陌殤什麽也看不見,但起碼腳步聲還是聽得出來的。

    右手抵在他的咽喉,掌心上靜靜地躺著三枚形狀奇異的小巧的飛刀,刀柄係著一條紅綾。

    “這是什麽?”君寒羽像是感受不到半分威脅的模樣,眼裏興起了一絲玩味盯著她掌心的匕首。

    “醉晴三刻。”陌殤淡淡道,左手纏繞的銀鏈如靈蛇迴穴一般緩緩地潛迴衣袖中。

    高季晨下意識鬆了口氣,持劍的手慢慢垂下。

    “醉晴三刻?很耳熟的名字。”寒羽抓住她的手腕,卻沒有使上一絲力氣,隻是象征性的。

    “如果被它刺一下,你大概就能想起來了吧?”陌殤的眼中像是斂含著怒意似的。

    “也許吧,不過,如果能送我的話,說不定我可以好好想想。”君寒羽騰出一隻手,取走躺在掌心的匕首。

    陌殤隻是咬了咬牙,什麽也沒再說。若非此刻十指皆斷,她敢斷定,自己此刻已經割破了這個男人的喉嚨。

    “別用這種想殺人的表情看著我。”君寒羽的嘴角微微上揚,卻隻是一片冰冷,“我隻是希望你離開這裏。”

    “僅此而已?”陌殤挑眉。

    “僅此而已。”寒羽又向她確定道。

    “那好……”也不知陌殤是怎麽做到的,右手就那樣滑出了他的掌控。

    君寒羽淡淡地收迴自己的手,眼神深諳,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我留下。”陌殤突然冒出一句。

    君寒羽危險地斂起雙目,銳利得像是鷹爪。“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我留下。”陌殤又重複了一遍,“我答應了一個人,我會解決這裏的事。即便是他想解除這個約定,我也照樣不會離開。”

    寒羽背過身,不再看她一眼。

    “你也知道你殺不了我吧?”陌殤的表情忽然柔和下來,讓那一道道血痕顯得更加詭秘得妖冶,“不如,我們先來做樁買賣。”

    “買賣?”寒羽撇過頭,眼神略帶著些疑惑地看著她。

    “我向你提供西秋國的動向,前提是,你必須給我資助。”陌殤的臉上擴開一個狡黠的笑容,準確的說,是像極了奸商的嘴臉。

    “我有一定要答應的理由嗎?”寒羽反問道,眼裏的玩味更濃。

    “有。算一算,東傲和西秋算是勢均力敵,如果隻算兵力,也許你們還算處在下風。說不定這仗稍微持久些,糧草、輜重、軍餉什麽的,用掉的費用,即使是用天價來說,也不為過。但是如果由我提供的情報就不一樣了,說不定,就能事半功倍。而且,我開出的價格一定劃算。”陌殤一點點地說來。

    “是嗎?我倒想聽聽,你開多少價?”君寒羽淡淡一笑,卻未達眼底。

    “十五萬兩白銀。”陌殤的笑意越發深了。

    “你說什麽?!”高季晨搶先開口。

    “你懂什麽?你要不要去外麵打聽一下,了解下行情?”陌殤攤了攤手,“我已經把價格銳減了。你還想怎樣?”

    “成交。”寒羽嘴角含笑,點了點頭,應下了。

    “皇上!”一旁高季晨又一次忍不住出聲道。

    “不愧是君寒羽,為人夠爽快!”陌殤忽然毫不吝嗇地誇獎道,卻還在心裏默默地念著:我可是看在可愛的銀子的麵子上,不然誰會誇你啊?

    “那我就先走了。”陌殤邁著輕快的步伐踏出房門,還不忘迴頭朝他們揮了揮手。

    “你很喜歡錢嗎?”寒羽忽然朝著她的背影問道。

    “當然。”陌殤認真地看著他,“人生在世,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隻有錢不會。”

    “原來如此……”君寒羽微微一笑。

    陌殤直接大跨步走了出去。

    慕容渙正蹲在不遠處,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容渙,走了。”陌殤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淡淡地說了一句。

    “哦。”慕容渙特別聽話地站了起來,卻在看到陌殤的那一刻,真真實實地被嚇了一跳。“你……你的臉……你的麵具呢?”

    “好像落在裏麵了。”陌殤迴想了一下,“哎呀!那有什麽關係?大不了再換一個嘛!”

    “有什麽關係?你是不是想走在大街上,把所有人都嚇死啊?!”慕容渙一臉的痛心疾首。

    “那我從屋頂上走,行了吧?”陌殤無奈地向他妥協。

    “恩,這還差不多。”慕容渙同意似的點了點頭,忽然臉色一變,“陌殤,你腰間的玉佩從哪兒來的?我怎麽從來沒見你戴過?”

    “你是說暮商弦月玉?”陌殤反問道。這塊玉佩她以前的確是貼身攜帶,不過自從那個小二來刺殺她的那天起,她怕再惹出什麽亂子,索性就解下了。而且,她不記得自己有戴上去啊。

    “給我看看。”慕容渙火急火燎地從她腰間把暮商弦月玉搶了過來,另一隻手顫抖著從自己身上解下一塊玉佩,血紅通透,在陽光下泛著妖冶的光澤,“陌殤,你這塊玉佩有名字嗎?”“恩。”陌殤衝他微微點頭,“暮商弦月玉。”

    “那你知道嗎?”慕容渙又繼續問道,臉上像是帶上了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我這裏也有一塊玉佩,名曰:龍潛血陽玉。”像是覺得少了什麽,他又補充道,“這是我七歲生辰那天,君叔叔給我的。”

    “君……叔叔?”陌殤艱難開口。

    “恩,就是寒羽的父皇。”慕容渙一臉的理所當然。

    “你叫他……君叔叔?”陌殤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是啊,怎麽了?”慕容渙顯得很無辜,“其實一開始我也覺得這樣稱唿他,好像有點不太合適。可是他堅持讓我這麽叫他,我也沒辦法。”

    “渙,君洛昀雖然是明君,可是他也是暴君哎!”陌殤現在連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我聽說,他在臨死前都還設下一個局,讓自己的兒子們爭奪皇位。最後……就隻剩下了君寒羽一個人。”

    “你們幹嘛都說君叔叔是暴君?”慕容渙皺了皺眉,顯然已有些不悅,“那是你們不了解他。他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我小時候經常去宮裏陪他玩。”

    陪——他——玩?!陌殤想死的心都有了。君洛昀當年能親手對自己的兒子下的了手,為什麽偏偏對一個慕容渙有著如此例外的疼愛?就憑他是丞相之子?可是就算是慕容丞相本人,君洛昀好像都沒給過他好臉色看。奇怪,太奇怪了。

    “我知道了!”陌殤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異常激動,“你肯定是他的……”

    “冷陌殤!”慕容渙忍無可忍地衝她大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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