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看著小鐵匠身邊的那些劍,“你是說你要帶著這些走?可是這麽多劍,你怎麽能帶的走?一把劍幾百斤,一百多把劍多少斤?你帶的動嗎?”

    小鐵匠搖搖頭道,“大奎,你不明白,這些劍已經是我的了,我能拿走,也隻有我能拿走。”

    大奎自然不信,“你說我搬不動我還信,但是你說隻有你才能搬得動,你當我傻?隻要有足夠的力氣,有什麽拿不走的。”

    小鐵匠笑笑,“你說的也對,一力破萬法,隻要有足夠的力氣,確實什麽都拿得走。大奎,我走之後,平時多和工叔待一塊兒,工叔這人靠譜,而且也相對年輕。另外,真正遇到了危險,牛阿公最能解決問題。還有,如若衛國發生了災禍,老酒鬼最能跑路,跟在他旁邊準沒問題。”

    大奎察覺出來不對勁,好像小鐵匠是真要走,“你說這些幹嘛?難不成你還真的要走了?你離了這兒,要帶多少幹糧,你有這麽多錢備幹糧嗎?”

    小鐵匠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也沒有給大奎解釋,“大奎,我差不多……怎麽說呢,就是來這兒之前,是要做一件事。然後就來這兒打鐵,打完鐵之後吧,就得迴去了,相當於就是交貨。你明白嗎?”

    大奎雖然聽得懂,但是他與小鐵匠已經相處八年多,村寨裏隻有他們倆才脾氣相投,要是小鐵匠走了,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和誰有什麽話好說了。可惜小鐵匠早已心誌堅定遠非凡人,對於分離之事看得實在太淡。

    “那要不要給你多烙幾個餅,你要出遠門,可以帶在路上吃。”大奎問道。

    小鐵匠怎麽能告訴他自己就算幾十年不吃飯也沒事呢?但是他還是答應了,“如果你不嫌麻煩,你就弄點兒餅吧。”

    大奎這迴算是徹底確定了小鐵匠是真的要走了,也不多說什麽,“我去村長那兒借點兒錢。”

    小鐵匠沒有拒絕。他知道大奎在這裏又沒個正經行當可以做,借下來的錢可能永遠都還不上。不過他依舊沒有拒絕。他如今雖然麵容瞧著隻有二十來歲,但是其實走過不斷的心境曆程。他很明白武道的修行也是一種修行,而修行必先修心,如果一個人空有武力,而沒有相匹配的精神境界,那他這個人一定是很脆弱的。

    一般來說,一個人在少年時所建立起來的端正的通達的心境,是很多人暮年時也達不到的。因為一個人在少年時,可能因為一個故事,一本書,或者一個人的話,心中就會湧起對於善念的無限思考,而這種思考很有可能將他那種懵懂的思維境界提升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隻是這種境界因為還年輕,十分脆弱,在經曆過肉體或者物質摧殘之後,很容易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所以有一句話這麽講,蘿卜大小的時候還像個人樣,老成狗了還不如狗。話糙理不糙,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大奎現在對小鐵匠的考慮,僅僅是十分單純的擔心他路上沒有吃的。這雖然是一件小事,卻也是一件大事。如果小鐵匠拒絕了,弄不好將來大奎永遠都會失去幫助別人的這顆心。對於他人的善念,如果不會傷及自身,大部分時候還是不要僅僅是因為害怕麻煩別人而去拒絕他。當然前提建立在對方確實十分願意的基礎上。因為拒絕善意,有時候就相當於施與惡意。

    大奎離開了露天鐵匠鋪,出去“化緣”去了。小鐵匠就待在原地,看著這裏的一切,心裏也是略微有三分悵然。這個村子是他走過這麽多路裏,見過的最祥和的一個了。盡管這裏也不免會有許多惡意存在,但是大多不至於謀財害命的地步,哪怕仇人見了麵,至少也是還有兩句話可以說。

    他當然知道這村子裏的人都不是普通人,除了大奎以外。能進這個村子的,至少都有真元境的修為,因為沒個真元境的修為,在這個村子裏可能連走路都成問題。這裏對於武力的壓製實在太厲害了。而光有修為還不夠,還要有村長的同意才行,否則就隻能硬攻進來了。當然了,大奎又是個例外,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也沒有直接經過村長的同意就呆在了村子裏。

    這一借,就是兩個多月。大奎借錢實在不好借。於是徐俠客不得不在村子裏多呆了兩個月。但是這兩個月他也沒閑著,多給工叔打了幾套兵刃。這是他原本就承諾好的。等他都打完了,大奎才借來二兩的麵錢。大奎自然臉上掛不住。三天後,東借西借才借來三斤麵粉銀子的大奎,給徐俠客燙好了烙餅,“這三斤硬餅子,你放在路上省著點兒吃,也能吃上個兩天了,至少兩天裏餓不死。我覺得憑你這一身力氣,經過小河小塘的時候,總能抓兩條魚上來吧?”

    徐俠客哈哈大笑,“那就多謝你了!”

    隨後他將已經收拾好的幾百把劍用繩子捆起來,扛在了肩膀上。他現在已經是這些劍的主人了,自然那幾十萬斤的重量不算重量。但是在這裏,再沒什麽重量,他也沒辦法一直保持禦劍的狀態,那太消耗真靈了。

    於是他背著這些劍,路過工叔門口時,徐俠客將給工叔打好的兵刃放在了門前的階下。當他路過老酒鬼的鋪子時,也往他那鋪子的窗戶上放了一隻小玩意兒,是個打造精巧的竹蜻蜓。然後他經過村長的家,小鐵匠往村長門下放了個小罐子,能夠用來裝一點兒小物事。後來他經過牛阿公的家,他放下了一隻金黃色的膽,大概沒人能夠猜得出來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他經過了很多人的家,每家都有份,到最後認識的,不認識的,他都會放下一點兒東西下來。一直到他已經沒有什麽可以送了,他便扯下自己的一根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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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過,小鐵匠每經過一個村裏的巷子,就在他快要消失時,人們都會打開窗戶探出頭看他一眼。小鐵匠在這裏不能用神識,自然是不知道這些動靜的。到了後來,他總算要出村口了,他知道還有很多戶人家他沒放東西,於是迴頭抱拳,默默道,“實在抱歉,晚輩這就走了。”

    然後他就往臥牛山那邊走過去。

    走了一會兒,小鐵匠迴頭看了看,大奎果然就在後邊的村口。小鐵匠衝他揮了揮手,再迴頭離去時,已是終已不顧。小鐵匠離開了埔鴉村的事,似乎並沒有給這個村子帶來什麽影響。但是許多人都收到了小鐵匠的一點兒恩惠。他們都知道這個年輕人很好說話,也都知道這個年輕人經曆過很多事,走過很多地方,所以不論是誰,小鐵匠總能和他們聊上兩句。

    好脾氣再加上好人緣,讓小鐵匠在村裏的口碑一直都很好。所以當他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收獲到任何一個人的惡意。村裏的人因為沒什麽事幹,每當村裏要出去一個人,大家總是會編排一些這個人有哪兒哪兒不好。唯獨小鐵匠讓人恨不起來。

    小鐵匠上了臥牛山,走到那個大石台子上麵歇了會兒,然後他又繼續趕路,跟著又到了另一個大石台子,於是他抓緊時間又歇了會兒。這臥牛山,每次要想爬過去,都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簡單的來說,每次進村,人們都要翻一次牛背。傳說古時候有一種魔頭,乃是牛精修煉而成。天界的人見牛精厲害,又降服不了,便不再與牛精作對,恰巧老君座下的老牛又來說情。於是天界專門給牛精封了一個平天大聖,讓人們將牛精的血脈後裔都以靈獸待之。牛精其實也怕天界的人來降妖除魔,既然天界給麵子,牛精也就吩咐後代見了人莫要抵抗,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所以牛這種畜生在人裏邊,有時候是低賤的勞動工具,有時候是盤中餐,有時候卻又有神明般的地位。

    這翻牛背,就是翻的靈牛的牛背,是作為最古老的祭祀方式,每過一次,都要交出自己的一點兒勁力。埔鴉村就是被這巨大的臥牛山給保護著。而當小鐵匠翻過牛背之後,那種奇異的壓力瞬間消失。

    他知道自己算是出來了。小鐵匠迴頭一看,原本巨大的臥牛山,這個時候卻隱於雲霧之中。有心人會發現,方才小鐵匠待過的兩個大石台,其實正是一頭牛的兩隻耳朵。而這頭牛又與自稱天下第一拳的牛阿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隻可惜執牛耳者的牛阿公不行了,這頭老牛也不行了。

    小鐵匠感受著自身力量的迴湧,原本常年勞作的雙手,明明已經起了厚厚的繭子,這個時候卻飛速地脫落。與此同時他身上的一切汙垢,都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一團黑霧,一點一點了揚在了地上。小鐵匠隻在幾個唿吸間,便將自身從頭到尾地清潔了一遍。而後一縷縷白絲圍著他飛舞起來,在他身上漸漸編織成一塊布,沒一會兒就成了一件衣裳。

    而原本被他背在背上的那些劍,也圍繞著他動了起來,不一會兒那幾百把劍便圍著他聚在了他的腳下,成了一尊青蓮模樣的“蓮台”。

    與此同時徐俠客的修為也蹭蹭暴漲,從原本的真靈六境,一路向上攀登。按理來說真靈上境的修煉,必須要經過無暇體魄這一關。而小鐵匠顯然是繞過了這一關,他並沒有修煉無暇體魄,而是在修煉著其他東西。

    終於,他的修為很顯然突破到了真靈上境,但是他的肉身仍舊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可事實的真相隻有小鐵匠一個人知道。在他腦海當中,有一枚如米粒大小般金燦燦的小劍誕生了。小鐵匠喃喃道,“師傅,這就是你說的劍心嗎?我在洞天之中壓了八年的劍心?”

    他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那個人永遠飄飄忽忽,行蹤不定,但是那一會他卻實實在在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師傅。曾經的一幕浮現在了他眼前。

    “師傅,練成那一劍能做什麽呢?”

    “伏魔。”

    “魔?我見過很多魔,好像沒有師傅你講過那麽強大的魔頭,至少我沒有見過。”

    “有的。有的魔比這天還高,比這地還大,我教你的一劍,僅僅是對付一些小魔。”

    “那大魔是什麽樣的?”

    “大魔出世,天道寂滅,萬古長夜,可不是我教你的那一劍能夠對付的。”

    “師傅教我的劍法能對付什麽樣的魔呢?”

    “一隻……可以變出許多魔的小角色。這一劍並非我所創,而是這片土地上曾經的一個謫仙人帶下來的劍術。教了你,也不算犯了規矩了。”

    小鐵匠停下迴憶,他曾經知道他的師傅很了不起,但是直到今天,他才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有多了不起。他不知道師傅是什麽樣的人,但是在麵對天外之威時,仍舊將其視作不算麻煩的麻煩。這等氣魄,可不是他能夠裝出來的。

    小鐵匠拿出自己鑄成的第一把劍,在那個君字下麵再刻了幾個字:劍心徐俠客。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就像從畫裏出來的一樣,徐俠客眼前的道路分出來一個口子,女子便從這口子當中走了出來。

    徐俠客看著女子,持劍一禮,“姑姑。”

    女子瞧著就十分溫柔,似乎對世間一切都有著本能的好奇,不停地左看右看。最後她的眼神還是落到了徐俠客身上,“呀,你在這裏呀!”

    徐俠客道,“姑姑,你的眼睛又不好了?”

    女子搖頭,笑笑,“不是不好,是看得見的東西太多了。剛剛我看到了很多,小徐呀,你好像要做很多事情呢,是不是很麻煩呢?”

    徐俠客道,“姑父近來還好嗎?”

    女子的眼睛似乎永遠都停留在徐俠客身後三尺,“他呀,還好,還好。隻是丹青之道將他弄傻了,也不出來玩了。”

    徐俠客心想姑姑好歹也是當年名滿天下的丹青大家吳妙可,怎麽還像個小姑娘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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