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一隻已經髒了的異獸,但是它仍舊是一尊強大的魔。一尊讓天下八十一州琢磨了幾十萬年都沒琢磨明白的異魔。它是神秘的,思維方式迥異於懷讓這樣的得道高僧。它擁有那種混沌無序的考慮問題的能力,並且能夠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這就使得它的思想擁有凡人理解不了的怪異程度。

    在它腳邊有一隻屎殼郎。這隻屎殼郎正在努力地推一枚祖傳糞球。這個正在推糞球的小家夥,可是魔沼蛙最得力的幫手。因為不管魔沼蛙要去哪,都會讓它帶路。魔沼蛙十分珍愛它,雖然它的的確確隻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屎殼郎,就連一個孩童都能把它一腳踩死。但是它有一個能力,就是能夠根據星河變化來為自己定位,從而去尋找配偶。

    這個能力是一種極其了不得的本事。因為通常掌握了這種本領的,都是能夠遊離於天地之間的人仙。如此微小的生物就能通過星河辯位,實在是不得了。

    魔沼蛙跟在它後邊緩慢移動。屎殼郎雖然走得慢,它也不快。天下八十一州的明爭暗鬥對魔沼蛙而言,遠不及這一隻屎殼郎來得重要。魔沼蛙眼裏的紀行仍然在四處搜尋著可疑的跡象,可惜以紀行的境界暫時還難以察覺到有一隻洪荒巨獸正在準備將它的子孫們送到這天下八十一州。

    魔沼蛙覺得紀行這火急火燎的樣子十分好笑。它在前段時間也發現過一個好玩的人,那個人有著幾乎比得上它腳邊那隻屎殼郎的敏銳察覺能力。然後它就逗了逗那個人,讓那個人的影子閉上了眼睛,於是那個人就徹底瞎了,六識被它強行封閉了一個。

    魔沼蛙現在決定也這麽做,畢竟紀行身上有讓它感覺到不舒服的東西,於是它開口,“你們都是蟲子。”

    大商,方外,橫斷山,各大密地,天下八十一州,四處的爾虞我詐在魔沼蛙眼裏,本來就是蟻蟲之爭。但是即便天下八十一州團結一致,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能夠與魔沼蛙同台競技。魔沼蛙洞悉所有人做出的任何決定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它這樣的天外來客要對付人類實在太簡單了。一群蟲子根本不值得它想方設法弄出來個什麽陰謀,阻攔它的屏障一直都是眾神降下的那一條鐵則——人間道不可化神。看起來是在打擊人間的發展,其實正是這條鐵則讓魔沼蛙不能降臨到人間道中,因為它已經化神了。

    說完那句話之後,它滿意地看著紀行的反應。因為按照它的想法,下一刻紀行的腦袋就會直接爆炸。它與紀行之間的差距,比真靈境到真元境還要大。至少真元境在麵對真靈境時,還是有那麽微小的幾率能夠逃生的。但是紀行現在連個偽仙人都不是,按理來說是完全不可能承受差它一個大境界的人神識衝擊的。

    那句話剛剛出現在紀行的腦子裏的時候,他的腦袋就像一個裝滿了血的容器,噗的一聲耳朵鼻子眼睛嘴巴全部開始往外噴血!他的大腦幾乎在一瞬間被攪碎,讓他引以為傲的無暇體魄此時就像紙糊的一般!他識海之中那隻白玉龜的龜殼替他承受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衝擊,此時碎得隻剩下一個烏龜的形狀!含光為他留下的咒印直接成了粉碎,又替他擋下來剩下那一丁點傷害的百分之九十九!可惜還是有萬分之一的衝擊直接作用到了他的大腦!

    此時的紀行隻有進氣沒有出氣,開始呈現去大腦僵直狀態,全身就像癲癇了一般在抽搐。

    最要命的是他現在既沒有在池淵,身邊也沒有懷讓,而是迴到了臨近方外的一個山洞之內。若是他這副模樣被人發現了的話,結果很容易想象。

    狗子還在山洞外歡騰地蹦蹦跳跳,一點都不知道紀行這裏發生了什麽。但是突然竄出來的血腥味還是讓它發現了什麽,於是它搖頭晃腦地進了山洞,之後便發現了幾乎已經成了死屍的紀行。

    這個跟紀行稱兄道弟的真靈大妖,將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作出一個有可能直接打翻無數仙人努力的決定。因為在這個時候紀行沒有了任何依靠,所有情況的可能性,都在狗子的一念之間。若是紀行死了,珈藍菩薩留給人間的最後一個火種就會直接斷絕,大羅金仙葉聖南馬上就會飲劍自殺,含光,懷讓等人會成為天神欽定的罪人……

    而白芙則會因為失去了時間坐標,永遠遊蕩於混沌之中。

    不過之所以那麽多仙人都相信紀行能夠在這天下八十一州成長起來,最簡單的原因就是他們相信何名椿的判斷。他們相信就算紀行被魔沼蛙踩成肉泥,這都是在何名椿的算計之內。

    但是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紀行的存在與否,一旦他真的死去,他手裏的刀還有他身上的裹刀布的秘密都會被揭開,而且還是被一個魔徒——魔沼蛙所揭開。這可就十分的尷尬了。不說別的,就說仙人們在整個八十一州這邊的布局,全都會變成一灘狗屎。

    狗子圍繞著紀行轉了兩圈,它是大妖,靈智已經極高,所以它很清楚紀行現在有多虛弱。可是它不知道紀行究竟是因為什麽事變成了這樣,也不知道該怎麽救紀行。正是因為它是靈獸,它也有一些常人想不到的方式用來解救他的這個兄弟。在它的傳承記憶當中,有一個神秘古遠的祭祀儀式。這個祭祀儀式隻有擁有某個特殊血統的狼族才會傳承下來,狼兵。一旦完成這個儀式,對一條狼而言幾乎就是供奉了自己的靈魂,從此再無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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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子嗚咽了一聲,野獸的直覺讓它顯得有點兒無助,它知道害怕了。紀行變成這樣絕對不是自己練功練傻了的,肯定是有什麽高人對紀行使了手段。在它眼裏紀行就已經屬於這方世界最高的高人了,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將紀行從這天地間抹去?

    在它眉心出現了一隻眼睛,它知道自己若是再不供奉靈魂,紀行的靈魂就要先消散了。它可真是紀行的好兄弟,因為從古至今,這個祭祀儀式,基本就沒有自願完成的!這是它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後的秘密,它的祖先貪狼星君若是在這裏肯定會將它罵死!

    狗子趴下來,眉心開了的那隻眼睛流下血淚,隨後它以一種極為順從的姿勢開始嗚嗚咽咽地吟唱:“孤狼貪矢,蒙主人賜名,願世代為奴……”

    它的傳承記憶打開了一些,靈魂中的記憶是無數被當做草芥派到戰場上的狼兵,在極度激烈的戰爭當中作為第一支被消耗的獻祭品!隨著戰爭的推進,它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送死。

    狗子看著幾乎沒有了活氣的紀行,開始真正地流淚,“願世代為奴,從此不離不棄,主人所受傷痛即奴之傷痛,主人所思即奴之所向,皇天在上,厚土為證……”

    它低聲的嗚咽就像一個瀕臨絕望的生靈在死亡之前的哀嚎,長久的吟唱過程當中,紀行的傷勢正在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轉移到它身上。如果這個祭司自身的儀式沒有完成,他和紀行都有可能會死。如果完成了,紀行一定能活,而它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樣慘重的傷勢就不一定了。因為它沒有無暇體魄。

    也不知道它哪裏來的那麽多詞,此時它已經快爛成一灘血泥了,仍然在以最大的努力恭敬地保持著這個原始的姿勢。見過雨林當中被暴雨逼得沒有活路的原始人嗎?當他們當中的老者走不出那能夠使人窒息的暴雨,又不願拖累整個部落的行進的時候,就會跪坐在地,仰頭望天,然後張開嘴巴,等待雨水將他們的肺部全部填滿。然後他們也就以這種最虔誠的方式死了。

    狗子現在正在做的,就是這樣的一件事。

    它對紀行從來是沒有忠誠可言的,紀行對他也是一樣,他們是最孤獨的人,同樣的找不到同類,同樣的被萬千算計逼得隻能互相報團取暖。

    狗子的骨頭都快斷完了,但是吟唱還是沒有結束,它有預感自己可能完不成這個儀式了。它還剩下什麽能夠獻祭的呢?支零破碎的肉體現在是指望不上了,它唯一剩下的隻有靈魂。於是它打起了自己靈魂的主意。一抹狼靈從它頭頂升起,最後那一句話是它的靈魂喊出來的:

    “……無論身處亂世,或是神所不顧,我將為你而戰,直至永遠……”

    祭祀完成了。狗子的額頭上的眼睛開始閉合,同時出現了紀行為他起的名字:貪矢。他終於維持不了自己的那個古老姿勢,啪的一聲垮了下來。

    雖然狗子幾乎奉獻出了自己的一切,但是也僅僅是將紀行最危險的時候渡過去了。隨著紀行唿吸漸漸平穩,狗子側躺在地上,就像一條正在等死的老狗一樣。

    它睜著眼睛,眼裏的紀行變得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親切。慢慢的它開始忘記紀行的名字,它們經曆過的事情,還有許許多多。在它有限的記憶裏麵,它總是處於等待狀態,紀行不喜歡危險,所以常常自己一個人去麵對危險,這就讓狗子總是在孤獨地等待紀行凱旋歸來。它的瞳孔慢慢的渙散了,最終失去了靈性,屬於真靈大妖的智慧隨著它的境界的跌落開始出現返祖現象。獸性重新占據它的大腦。它幾乎什麽都忘了。

    它最珍貴的東西從來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遇到紀行之後的歲月。它無數次想要能夠幫到紀行,也曾經嚐試用自己有限的智慧為紀行出謀劃策,但是紀行實在太聰明了,它往往想出來什麽好法子,在聽到紀行的想法之後就覺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但是這世界上還有著許多比紀行還聰明的人,它是知道的。它覺得自己似乎死了,失去了智慧的它,將來很難再修煉出神智,那個它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它吐著舌頭,鮮紅的舌頭淌著血跡,瞧著軟綿無力。

    在它睡著的最後一刻,它被人抱在了懷中……

    它覺得有什麽正在晃自己,於是睜眼看了看,看到了懷讓正在搖頭。就看這一眼,它就失去了所有力氣,於是又陷入了沉睡。

    沒一會兒它覺得腦袋有點兒疼,於是又被刺激醒了,睜開眼看見的是一片海。遠處的波濤聲倒是聽起來很舒服。它知道自己仍然躺在某個人懷裏,但是它忘了那個抱著自己的人是誰。就這麽想著,遠處的海麵天旋地轉,它又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總是這樣醒醒睡睡。

    ……

    在橫斷山,紀行滿臉胡渣,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不知道多少欽天監高手在暗中紛紛圍繞著他組成了一個堅強的保護傘。他抱著血肉模糊的狗子,啪的一聲跪在了地上。然後他放下狗子,對著那高逾三百丈的雕像磕了一個頭,“求求您,你是我見過最有智慧的人,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他?”

    雕像聳立雲端,那不可一世的男人仍舊保持著睥睨天地的威嚴。

    可是沒有任何迴應。

    紀行繼續磕頭,“我沒有辦法了,所有我認識的,或者別人認識的高人,我都拜訪過。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手法。求您救救他。”

    雕像肩膀上的一隻貂關切地看著那幾乎已經變成屍體的狼軀,就在她要跳下去的時候一道警告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天外一直存在比叵測天機更加難以預測的存在!你現在下去就是把自己擺在那種存在的眼前!”

    同時小貂發現自己的雙腳被焊死在了雕像上,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紀行眼裏全是血絲,幾乎是帶著哭腔道,“梅尊者,我們兄弟倆欠你一個人情,我們會還的……麻煩指一條路吧!”

    一道歎氣聲響起,梅尊者最後還是開口了,“有一個人,你認識,羽墨。你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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