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滇西離去之後,紀行帶著腦子裏高寒士給他畫過的地圖,一路疾馳去往西北。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趕在齊帝登山封禪之前,去看一看那個壓方到底是個怎麽迴事。

    依照高寒士傳授給他的經驗,往那戈達爾大平原的無人區走,短腿馬和雪橇犬是少不了的。短腿馬在前期可以為他馱絕大部分負重,他身上最大的負重便是金錯刀。四十斤的刀,要是他一直背在身上,倘若是在正常情況下還好,到了那無人區,體力能省一分是一分。而且他是一個人走,沒有任何人幫助,自然要更加小心。

    而那短腿馬到了無人區之後,還能當作食物。特別是在溫度極低的地方,馬的心髒可以作為最好的熱量來源。他甚至可以將馬劈開,躲在馬屍裏睡覺以保留熱量。

    但是短腿馬也有另一個缺點,它沒有雪橇犬那麽耐寒。雪橇犬這家夥,自己刨個雪坑就能睡,壓根不需要太多照顧。但是要獲得這兩大助力,他隻能求助李家的產業。

    因為大齊的馬都是力求強壯高大,方便作戰或者耕種使用。短腿馬這種適合在雪山長途奔襲的物種,自然不是在大齊境內好找的。另外雪橇犬這玩意,可金貴得不得了。紀行聽說過皇宮裏有,那都是齊帝的玩物,不是什麽人都能有幸看到的。

    因此紀行必須要找到經常往戈達爾大平原跑生意的商人,而這天下生意做得最大的,就隻有李家人了。這兩樣東西想找齊了,隻能求助於李家人。

    不過首先紀行帶了三匹快馬,日夜兼程趕到西北。三匹快馬輪著騎,大概一個月他便趕到了墨脫。

    墨脫是最接近戈達爾平原的城市。說是城市也不太對,因為這壓根不算個城,隻能算市。它存在的意義便是給戈達爾平原和大齊之間的貿易做一個緩衝地帶。墨脫沒有多大,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這裏沒有大齊的軍隊,也沒有任何一個部落的戰士。但是這裏算得上是十分安全的地方,因為沒有人願意破壞這裏的平靜。

    整個戈達爾平原的各大部落,都指望著從墨脫這裏獲得茶葉,絲綢,瓷器,還有鐵。不管這裏出現了任何閃失,都不是戈達爾平原上任何一個部落承受得起的。所以這裏不會有戰士出現,意思很明顯,墨脫城內,不見刀兵。

    至於出了墨脫之後,會不會有人起歹心做些殺人越貨的事,那各看本事了。

    墨脫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土窯,沒有城牆。再高大的城牆也經不起這裏風沙的侵蝕。所以在這裏的居民或者說商人,都隻不過是在沙地上往下麵掘,像掘墓似的,挖出來一個個市集。

    馬,鐵,鹽,駱駝,隻要想要的,都在這一個個土窯下邊能夠找到。

    墨脫雖然是大齊境內,但是這裏的人口比例,大約是異族占七,大齊的人隻占三成。或者說大齊的人到了這裏,也都被異域風情帶偏了路數。所以一旦到了此地,放眼望去,死活見不到一個大齊的男人。

    其實不過是他們的穿著都依順了戈達爾平原的異族的習慣。要說為什麽這些異族不依順大齊的衣著習慣?這正是齊人的驕傲所在,也是他們的自信所在。他們可以將身上的衣服換成任何一種,但是沒有人會覺得他們換上異族的衣著就是矮了別人一頭。

    在墨脫這個地方,隻認現銀,或者以物換物。至於銀票,不管多大麵額都不好使。所以紀行來的時候,換足了一百兩黃金。這一百兩黃金相當於現銀萬兩,若是露了白,指不齊等到紀行出了城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不過現在他也一點不怕,要真是有頭鐵的懟上了他,他不介意在這裏裝神弄鬼留了點兒“神跡”。

    紀行心想自己既然已經是司命,也算是大人物了,就不能打扮得像個土豹子似的,免得被人以為好欺負,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在這邊境,你有多大能耐都不奇怪。

    所以打從紀行踏足這座城,便招來了無數目光。因為他這身打扮,簡直好比神仙中人!

    身騎白馬,一身素衣,頭頂白紗鬥笠,腦後綸巾隨風飄揚,連他那兩把刀都打了兩把白色刀鞘。旁人見了,還以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英氣女子!因此在一眾奇裝異服的人當中,他倒成了奇裝異服。

    李家的商號很好找,他一點也不著急,因為急也不在這麽一時半會兒。

    他先是找了一家客棧,自然找的也是最大的那家,名為龍門客棧。這間客棧類似於墨脫城的總樞,開客棧的人是大齊的貴人。但是這位貴人從來不介意接納那些來曆不明的人。敢進龍門客棧的人,都是真正有本事的。

    紀行之所以選它,是因為聞到了這間客棧內的肉的香味兒。

    他走到客棧之前,先是推門,裏邊兒是鎖死了的。所以他敲了敲。

    裏邊兒傳來聲音,“敢問客打哪來,名諱又是如何?”

    紀行瞎編道,“中原人,刀白客。”

    裏邊兒那聲音道,“在下孤陋寡聞,名兒真是沒聽過,客要想進來......”

    那人話沒說完,紀行彈指間嗖嗖嗖幾聲。三枚金葉子從門縫裏激射進去。很快那裏邊兒的聲音恭敬起來,“失敬!”

    門便開了。

    紀行進去後,發現前邊是一堵牆,有左右兩個過道,他看著給他開門的人。開門那人是個半拉老頭,牙都豁了,笑道,“是貴客,打右邊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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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行客氣道,“第一次來,煩請閣下介紹一二。”

    半拉老頭把門關上,帶著紀行往右邊的過道走,“此處龍門客棧,幾百年的招牌,換過十幾位主人,名字從來沒換。此地是銷金窟,也是沒去處的去處。倘若公子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躲在這兒交代一下後事還是足矣。”

    紀行笑道,“緣何是交代後事?”

    老頭兒道,“公子剛剛給了三枚金葉子,可以在這裏住一天,但是不管茶水飲食。想要吃喝,或者住得好點兒,可不是金葉子能應付的了。公子若是招惹了人,那必然是如何也不敢招惹的人了。公子可以趁著身上銀錢還夠,進來這龍門客棧托一個信得過的人,交代交代後事。不過也得人家願意冒風險為你辦這個事。”

    而隻有在冬天時,它才會因為冰水凍住而顯露出真容。所以去探索大祭壇的人,不得不在秋末動身,等到了戈達爾大平原時,已經是大雪封山。那種天氣,就連馬都不敢出去。他們也隻能憑著一丁點兒高寒士提供的線索去尋找這個虛無縹緲的地方。很多人還沒到地方就放棄了,留下來的都是真正的高手,或者說他們將來會成為真正的高手。

    他們一共走了三個月才找到那個地方,一路上掉隊的人不少,卻並沒有死人。不過倒是多了不少瘋子。大祭壇存在的地方就連當地部落最強壯的男人也不敢去,一路上眾人遇到的神異事件,他們最後迴憶起來,竟然發現那些隻不過是一些幻覺而已。

    紀行對戈達爾大平原比較感興趣,當高寒士講到這裏時,他不禁問道,“你們在那裏究竟遇到了什麽神異的事,居然引得這麽些高手都產生了幻覺?”

    高寒士道:

    當初我與聶娘不過是做一些指路的角色,而她遠比我懂得的多。其實路上並不難,都是至少七品的武夫,論起趕路來說,基本都能應付。你要知道,就連沒有學過武功的牧民,在那種地方也是有可能逃出生天的,何況是這麽多高手在一起。

    最大的困難其實還是雪。一望無盡的雪,看不到邊。沒有人知道盡頭在哪裏。一開始我們白天趕路,有十個人瞎了,不敢睜眼睛。說起來也奇怪,閉著眼睛的人走得反而比睜著眼睛的人要快。

    不過雖然都會聽聲辯位,但是嗚嗚風聲從來沒停過。那群不睜眼睛的人成了最舒服的一批人,隻要有人帶著,他們就能走得很穩。黃煥作為老前輩,是他們當中最能打的,幾乎從來沒有閉過眼睛。

    黃煥這個人不管從那個方麵來說都是很能打的。一路上這個人最沉默寡言。他有自己的追求,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可能是因為他頂著天下第一的名頭。

    但是雪盲症是逃脫不了的,就連黃煥也不例外。他在找到大祭壇之後,成了第一個暈倒的人。然而距離走到那個祭壇的距離還有三天時間。這三天的壓力直接空降給了其他人。再也沒有能夠為我們指路的人。

    我們先是要通過一條冰道,這條冰道可能存在已經不止幾百年了,獨特的氣候成就了它的存在。季夏最苦最累,因為他要背著黃煥前行。其他人也好受不到哪去。

    我記得當時我從那條冰道上麵往下看了一眼,差點就滑了下去。你可能沒有體會過那樣的感覺。當你的四肢接觸在地上的時候,你會知道你是能夠前行的。如果這個時候你看到自己腳下並沒有路,而是不知道多高的深淵時,你的眼睛就會欺騙你。這個時候你就會盡力伏低身體,以抵抗這種強烈的不適感。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趴了下來。但是這正是十分危險的境地。假使黃煥仍然清醒,絕對不會讓我們這樣做。因為所有人在趴下的同時,四肢已經不受控製得酸軟了。有的人甚至邊吐邊往前爬。冰麵會急速降低我們的體溫,給我們帶來幻覺。幾十丈的距離,我們走得像幾輩子那麽遠。許多人都快堅持不住,心裏隻想著早點結束。

    有的人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也包括我。也可能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一輪太陽從雪地當中升了起來。然後我們發現那並不是太陽,而是一棵樹。雪原上怎麽可能會有樹呢?沒有人說得清楚。從天而降的極光到處都是,都匯聚在那棵樹上。這個幻想一直從我們去往冰原到離開冰原一直存在,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最後更離奇的事也出現了,這棵樹居然會跑。真是千古未見,前古未聞。我們走了三天,直到這棵樹離開了那裏,我們才得見那戈達爾大祭壇的真麵貌。最後我們發現,這世上是有謫仙人的。

    紀行奇道,“謫仙人?”

    高寒士點頭:

    我也是當時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可以生而知之。這種人就像是從天而降,他天生掌握著入化境的一切秘密。我們齊境探索數千年的努力,好像在這種人眼裏什麽都不算。

    紀行疑惑道,“您怎麽知道的?”

    高寒士像是在追憶過去,眼神溫柔了不少道:

    因為聶娘就是這樣的人。她是真的謫仙人,我早該想到她不屬於這一方世界,隻可惜我是等到很多年之後才意識到這點。整個尋找世界終極的過程,其實都是她和我的老師主導的。另外,她的武功真的很高很高。我那時不過七品的功夫,但是她就是選擇了我。一路上我也是托她照顧才能活下來。後來她成了我的妻子,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這一路上,其實我不過是在為她尋找真相而已。我們活著從戈達爾平原出來後,帶出來的也不光是秘密。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個壁壘。那是獨屬於九品上的高手才能感覺到的壁壘,便是化境。我們所有人都感覺能夠走到那一步。但是最後隻有季夏成功了,所以我還是佩服他的。

    後來我想了很久,猜到戈達爾平原肯定是有著和別的地方不一樣的東西,才能讓我們有這樣的錯覺,或者說幻覺。其實這種幻覺早在楚王墓我們就已經感受到過,隻是當時沒有人察覺到而已。

    後來去南海找仙島,這便是最危險的一段經曆了。

    因為有了在戈達爾平原的教訓,這次我們帶了不少人,不過都是七品好手。那時候我因為兩次帶路都很成功,已經能夠獨當一麵。黃煥前輩受了不輕的傷,雖然別人不知道,但是他給我說了,所以他漸漸退居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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