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與韓孤堯等人喝了一夜,迴了府後便唿唿大睡。

    到了清晨,小憐趕緊把紀行抄起來,“老爺來了!”

    紀行宿醉未醒,“啊?你先給二叔看茶,我隨後就到。”

    等到紀行趕到客廳,高岐佑手裏捧一盞茶,遲遲未動。

    “許久不見。”高岐佑先笑笑。

    紀行也跟著笑,“是有好一陣子沒見了。”

    高岐佑笑道,“看著你那幾個朋友都去了翰林院,是不是心裏不太痛快?”

    紀行搖頭,“我來京城原本就不是為了博取功名,隻不過要做些事情,的確殿試考得好一點會輕易許多。”

    高岐佑道,“你三甲最末是我刻意為之,並非是你文采不夠。”

    紀行這迴倒是感到十分意外,“為什麽?”

    高岐佑歎道,“若是我說這是你父親的意思,你信不信?”

    紀行皺眉,“父親這麽做是在想什麽?”

    高岐佑道,“南方楚州多邪異,當年你父親帶兵,在楚州折了三千人。而且那地方民風剽悍,不怎麽受官府管製。不過那裏的縣令倒是他們自己本地的人,因此朝廷勉強在那裏還能說上兩句話。但也僅限於此了。”

    紀行自己也端了一杯茶,“怎麽牽扯到這個地方了?”

    高岐佑道,“你先聽我說完。縣令在那裏好說話,但是安撫使就不好說話了。十幾年來,派往楚州的安撫使共有十三任。那裏瘴氣重,常人去了輕則水土不服,重則疾病纏身。還有一個事,那裏江湖氣甚重,俠以武犯禁,有的是七品高手。”

    紀行道,“安撫使應當是賑災平叛的賢官才對啊,怎麽個個任期這麽短?”

    高岐佑點頭,“你問到點子上了。按理來說安撫使是個肥差,無非去地方鍍金。兜兜轉轉一圈再迴來,隨便安個功勞,迴了京城就是前途無量。但是楚州安撫使不一樣,有的去了不到一年就死在任期上,有的還在路上就死了。所以這是個刑架子,誰要是犯了大罪,陛下又不好問斬他,便將他貶到楚州去做這安撫使。”

    紀行想了想,心裏又不好的預感,“二叔,您說這麽多,是為什麽?”

    高岐佑道,“你猜得沒錯,你的文采遠不止三甲最末,朝廷為了補償你,將你的閑職變成了實職。正七品外官,楚州安撫使。”

    紀行一愣,這也算補償?這他媽是想玩死自己啊!

    “陛下的意思?”紀行仍然帶著期盼問道。

    高岐佑終於抿了一口茶,“陛下本來想給你其他補償,但是宋謹言宋大人極力舉薦你,說你武功謀略樣樣不差。恰巧你又剛剛殿試,鋒芒正盛,剛好去楚州一振雄風。”

    紀行皺眉,想了許久,“陛下答應了?”

    高岐佑點頭,“陛下對你寄予厚望。十幾年拿不下來的楚州,就看你能能啃下這塊硬骨頭。”

    紀行終於明白了,“就算宋謹言將我推到其他地方去,我還是要去楚州,是吧?”

    高岐佑點頭,“你父親早已算到這些,所以一個月之前就給我傳信說了這個事。宋大人不舉薦你去楚州,我也要舉薦。而這個七品武官不好當,旁人說不來閑話,一旦做好了拿到功勞,升官比什麽都快。”

    紀行道,“楚州安撫使主要是做什麽的?”

    高岐佑笑笑,“賑災,平叛。”

    紀行皺眉,“這不和沒說一樣嗎?”

    高岐佑道,“楚州瘴氣重,水草豐茂的地方不宜人居,人能住的地方又旱。再加上那裏地方官貪腐甚重,與當地門派山賊蛇鼠一窩。朝廷撥下來的款,十成沒有一成是用到百姓頭上的。偏偏那裏的百姓不服管教,若是朝廷派兵去打,常常惹得整個楚州草木皆兵,勞民傷財不說,也沒有任何效果。”

    紀行點點頭,“我大概知道我要做什麽了。一是要把水利搞起來,二是要教化當地百姓,削弱地方豪強?”

    高岐佑搖搖頭,語氣沉重道,“最重要的是,保命!”

    紀行嗯了聲,“這個我知道,我去哪不是圖保命?”

    高岐佑歎口氣,“可是那裏不一樣。楚州自成江湖,七品八品高手林立。朝廷不可能給你騰出一個九品高手保護你。況且蟻多咬死象,九品高手在那裏也不一定好使。一旦他們知曉下一任安撫使到任,一定會派人來刺殺!”

    紀行也歎口氣,“刺殺刺殺刺殺,能不能換點新鮮的?我既然是武官,能帶兵嗎?”

    高岐佑點頭,“你自然是有親衛的,可以從京城調走十人。”

    紀行差點連茶杯都端不住,“十個人!?”

    高岐佑也很無奈,“你也不是一方大將,這是規矩。”

    紀行深吸一口氣,“十個精兵?”

    高岐佑道,“這十個人我給你挑。”

    紀行這就放下心來了,他相信以高岐佑的手段,不可能給他十個囊貨。

    高岐佑道,“其實這也是你父親為了保護你,才出此下策,你不要心生怨懟。”

    紀行一向聰明,哪能不知道這裏麵的門道,“如今我兩手空空,鬥不過那些人,必定要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才行。而且楚州偏遠,京城的貴人手也伸不到那麽長。與其在京城麵對八品九品高手刺殺,隨時提心吊膽,不如去楚州練練手是吧?”

    高岐佑道,“你心思如電,確是個做楚州安撫使的好料。”

    紀行把茶盞放迴桌上,“這茶燙手啊!”

    高岐佑道,“我本來不讚成你出京,但是拗不過你父親。或許他在楚州安插了什麽人手也說不定......”

    紀行眼前一亮,“還真說不準!”

    高岐佑道,“話就說到這裏,陛下在你身邊安排的那三個人,別練得太狠了,畢竟算是皇家的人。”

    紀行尷尬道,“不練練,他們怎麽能做我的左膀右臂?”

    高岐佑道,“你策反汗青的事,陛下看在眼裏,並沒有表態。但是你要是把那三個應天府的人練成了你自己的人,那就觸了大忌諱!”

    紀行汗顏,“是我考慮不周。”

    高岐佑看著紀行,目不轉睛,像是馬上要錯過什麽,又像否定了自己多年的認定。

    紀行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這麽看著我幹嘛?”

    高岐佑道,“我可能錯了,你才是對的。”

    至於他哪裏錯了,卻沒有說。

    等高岐佑走了,紀行才停下來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原來以為自己要做的事很多,哪能想到自己不過是棋盤上一枚子,甚至連科舉結果都不是自己能操控的。

    楚州安撫使這個事,高寒士肯定早就知道。或許在三年前高寒士就決定了自己要去楚州,隨後就是科舉考試,若是在楚州功成,迴了京他就真有點東西了能和叛黨欲孽掰掰手腕了。

    真是好一盤大棋!

    高寒士還有多少考慮和手段?紀行自忖當年也算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可是到高寒士麵前居然顯得有些不夠看啊。

    不過他現在也不用考慮那麽多,先想想這個正七品烏紗帽怎麽戴穩再說。

    到了夜裏,又是大雨。紀行戴著鬥笠出了門。

    一個旮旯角落。

    紀行對著陰暗處問道,“查出來了嗎?”

    那陰暗處竟然是一個人,“是彌石,很少見,據說隻有一個地方有這個。”

    紀行問道,“什麽地方?”

    那人道,“丹爐。”

    紀行眼睛眯了起來,“必須是在丹爐裏才會有這個東西?”

    那人摘了連衣帽,竟然是汗青,“彌石隻有煉丹才能練出來,不可能有天然的礦石。齊國現如今隻有一座煉丹爐。而且據說煉這個東西是會死人的,症狀便是暈眩,心跳驟停。”

    紀行點頭,“明白了。”

    汗青連衣帽下,脖子上的傷疤錯綜複雜,猶如蛛網盤踞。

    紀行瞥到,“他們對你動了刑?”

    汗青道,“千戶大人打的,沒有這些疤,我早死了。”

    紀行點點頭,“先用刑也好,免得讓別人來審。你那幾個弟兄都過得不錯,除了姓石的不太安分。”

    汗青道,“我要走了,戴罪之身,來見你已經是冒死。還有,千戶大人也不知道是誰派的我們來殺你。”

    紀行嗯了聲,“走吧。”

    一道黑影閃過,汗青便從此消失不見。

    紀行歎口氣,“一條線索又斷了。”

    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知道了自己殿試上,那香是真的有問題。而且絕對是國師下的手。自己吸入了差不多兩天的毒煙,恐怕國師就是趁此將自己內力虛弱的消息放了出去。可惜他一沒料到自己內力充沛地過分,那十六個人未能建功。二沒料到汗青突然倒台,成了自己的人。

    隻不過自己就要離京,或許那些人也會鬆一口氣,沒準自己就死在任上。

    紀行迴了府後,洗漱一番躺上了床。小憐沒有問他去了哪,隻是道,“老爺說你要去楚州了?”

    紀行道,“你也聽到了,楚州安撫使,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小憐笑道,“當然和你一起走啊。”

    紀行道,“離開了京城,你就不再是婢女了,到了楚州那邊,你可不許再叫我公子了。”

    小憐奇道,“那我叫你什麽?”

    紀行笑笑,“叫什麽都行,就是別拿我當你主子就行。”

    小憐笑道,“我知道你為什麽遲遲沒有讓我脫了奴籍。”

    紀行歎道,“二姨那邊實在不好說,其實你還是她的近人,隻是現在跟了我......”

    小憐道,“夫人怕你娶我為正妻。”

    紀行歎口氣,“睡吧睡吧!”

    等到夜深人靜,紀行一動不動,卻一直沒有睡著。他早在看到那枚極品靈石的瞬間,就想起了一切。自己有妻子,隻不過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等到她迴來。小憐又該怎麽辦呢?

    如今又有個李誦筠,他是真的不想再沾惹情債。

    高寒士給自己的信裏說了很多。最後一句話是,此女賢良淑德,應是良配。看來自己這位父親是真的想要自己娶了她。可惜高寒士不知道紀行的憂慮,將李誦筠趕到自己身邊來,其實也是為了自己好。

    紀行知道自己是萬萬不能再對李誦筠生起半點情愫的,所以這些天他對她都顯得極為冷淡。就這麽想著想著,他便睡著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來敲門。

    紀行打著哈欠去開門,一看原來是官家的人,“幾位進來坐坐。”

    那幾個差人沒有進去,直言道,“跟我們走一趟兵部吧!”

    紀行知道,這是七品的烏紗帽要往自己頭上蓋了。所以他迴頭給小憐交待幾句便走了。

    到了兵部,卻看到自己二叔早就在這地方了。

    高岐佑笑嗬嗬道,“何以,過來見見朱大人。”

    朱一矛趕緊道,“在高大人眼前,下官哪裏敢稱大人啊!”

    高岐佑笑道,“我是文官,你是武將,雖說我三品,你四品,但是文武互不幹涉,該稱朱大人還是該稱唿一聲。”

    朱一矛笑道,“高大人太重禮數了!”

    高岐佑笑笑,“太常寺卿不重禮數還能重什麽?”

    紀行就看他倆在這打太極,過了許久,“晚輩拜見兩位叔叔。”

    朱一矛這才看向紀行,一臉了不得的神情,“這就是令賢侄啊!果真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啊!”

    紀行心想這麽長時間莫非你看不見我?

    高岐佑笑道,“可惜不是我親生的,是我大哥的兒子。若是我家關生能有他十分之二三,我也就知足了。”

    朱一矛笑道,“果然虎父無犬子,當年高先生統兵,我也是有幸見過,當真是氣吞萬裏如虎。這個,叫高何以是吧?你過來。”

    紀行走過去,“朱大人。”

    朱一矛滿眼堆笑看著紀行,把一堆東西捧到紀行眼前,“這是你的官服,還有官印,吏部那裏已經登記在冊了,所以不用你再跑一趟。往後你就是我兵部的人了!”

    紀行接過官服還有官印,“多謝大人。”

    朱一矛笑道,“看看這印再說話。你該謝的可不是我,而是當今聖上啊!正七品!哪個三甲進士一伸手就能拿到這個官職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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