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無賴!」秋葉紅也急了,將當票啪的一拍,冷笑道,「我給你一個台階下,你還不領情?」


    幹瘦老頭原本就有些心虛,聽了這話便楞了愣,不過以他多年的經驗,麵上自然不會露怯,裝糊塗道:「小姑娘,這規矩….」


    「規矩?你當我真不知道你們的規矩啊?」秋葉紅嗤了聲,晃著手裏的當票,「傻子也知道,你們自一開始就想訛了我的東西,什麽月為期,以月為期,你一張嘴,怎麽說都行。」


    這小姑娘不是不知道規矩麽?幹瘦老頭臉上的咪咪笑,就有些牽強了。


    當鋪典噹噹期一般為六個月至十八個月,其中押店時間最短,可以隻有一個月。


    「怎麽,還要我再找幾個你們的同行問問?」秋葉紅拍著櫃檯似笑非笑道。


    「好了好了。」一直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的少東家含笑發話了,擺擺手,示意幹瘦老頭,「收下吧。」


    「還是少東家知道變通,」秋葉紅沖他笑了笑,「一定能財源廣進。」


    少東家隻是一笑,沒有言語。


    倒是門外有人嗬了一聲,拍手道:「好厲害的小姑娘,原來人稱雁過拔毛的陶鈞也有吃癟的時候?」


    人都聞聲向外看去,不知何時門外站了兩個年輕男人。


    「哎?」秋葉紅眨眨眼,「孫公子?」


    沒聽說二姑娘迴娘家啊?


    少東家早已經迎了過去。


    「你怎麽來了?」他攜住身材高大的男人搖著手笑道,此人正是去過知府衙門的範成,範校尉。


    範成哈哈一笑,並沒有迴答,而是將身旁負手而立的孫公子一拉,「來,來,你往年進京,總說要給你引薦,偏這小子一年到頭沒在京的時候,上一次他成親來了,也不是引薦的時候。這就是孫家小將軍孫元至,元至,這是我二嬸娘的娘家侄子陶鈞。」


    少東家忙含笑看過去,見這位公子穿著暗黑箭袖圓領袍束著大紅玉帶,麵色冷冽,看不出喜怒,忙拱手見禮。


    「在下陶鈞,久仰公子大名。」


    「陶兄多禮了。」孫元至抬手還禮,淡淡道。


    而這時的秋葉紅已經拿到自己的首飾包袱,因被這三人擋住了門口不能走,正有些不耐煩,見孫元至抬眼看過來。


    「孫公子。」秋葉紅忙笑著施禮。


    這位可是她的大客戶,再定一批膏藥就好了。


    孫元至的視線很快轉開了,似乎沒看見她一般,連頭都沒點。


    秋葉紅撇撇嘴,這些貴人果然多忘事,這麽快就認不得自己了?


    「嗬,你這個小姑娘膽子倒不小。」範成打著哈哈進來了,上下打量秋葉紅一眼,「我隻說咱們北方的姑娘豪爽,原來這江南美人也不是燈芯做的。」


    秋葉紅皺皺眉,這話說的真粗鄙,沒理會他。


    「你是誰家的孩子啊?」範成又問道。


    他們也是剛剛站在這裏,所以他並沒有聽到秋葉紅硬撅撅的自我介紹。


    秋葉紅哼了聲,撇了他一眼還是不理會,抱著首飾包袱就要走。


    範成倒也不惱,將視線放到那堆禮盒上,翻著一看,就大唿小叫的道:「….傻了吧!這東西哪裏值八十兩?…往好了說,也不過二三十兩……」一麵揪著陶鈞,「這是砸場子來了!」


    陶鈞隻是笑,不言語。


    這話秋葉紅聽了不樂意了,扭頭瞪眼道:「砸場子?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說他人是非,那也是自己身上臭的緣故!」


    範成被她說的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拍著陶鈞看著秋葉紅,「這隻蒼蠅還蠻有理的!」


    「別胡鬧,」陶鈞一拉他,忙向眼裏要冒火的秋葉紅一笑,「富姑娘,我這兄弟粗俗,你千萬別計較。」


    「富姑娘?你們紹興府,富姑娘不少啊……」範成探過頭大聲說道。


    秋葉紅哼了一聲,抱著首飾抬腳就走。


    「你又急著用錢?」孫元至依舊站立在門口,在秋葉紅擦身而過時,開口說道。


    秋葉紅嚇了一跳,這個人說話怎麽總是一榔頭一榔頭的。


    「是,不過現在不用了。」秋葉紅笑了笑,又不失時機的問道,「孫公子,膏藥用著還好吧?」


    「好。」孫元至吐了一個字,目光落在就站在自己麵前的秋葉紅身上。


    眼底雖然有些泛青,但精神奕奕,好像那件事並沒有給她造成任何困擾。


    看來是自己庸人自擾,孫元至苦笑一下,負在背後的手攥成拳頭。


    「嗨!你認得她?」範成大手掌拍在孫元至肩頭,又看了秋葉紅一眼,恍然道,「哦…..莫非你就是富慧娘?」


    秋葉紅嚇了一跳,這男人表情怎麽這麽古怪?立刻抬腳就跑。


    「哎,哎,你別走啊!大爺我馬不停蹄兩宿沒睡的趕過來,就是為了你,雖然那知府大人不知道那根神經不對,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範成看秋葉紅要走,立刻一步跳過去攔住她,扯著嗓門道。


    一見有人攔路,上一次的事件秋葉紅還心有餘悸,立刻蹭的往後跳了幾步,抱緊首飾豎眉喝道:「你要做什麽?」


    範成沒料到她有如此過激的反應,一愣住了口,有些不解的撓頭。


    「範兄!」陶鈞和孫元至搶過來,一左一右拉住他。


    「你的情我擔,別的事,你別管!」孫元至一字一頓的看著範成道。


    「你就是個悶頭罐子,傻小子,到底年輕不會這個,讓哥哥教教你,不讓人知道,怎麽知道你的好……」範成嘻嘻笑道。


    孫元至眉頭一豎,範成立刻禁聲將剩下的話咽迴去了,陶鈞若有所思的看了孫元至一眼。


    「我也沒說什麽啊……你這小姑娘不是膽子挺大的嘛…..」範成將視線移到秋葉紅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


    「呸,你有病啊你全家都有病啊!」秋葉紅氣道,跺腳蒙頭就走,卻差一點撞到栓在門口馬樁上的一匹馬。


    棗紅馬,汗流浹背,肚大背緊,嘴裏不知道嚼著什麽,唿唿噴著氣。


    「還有,不止人有病!」秋葉紅拿手扇了扇鼻子,扭頭對那還發愣的範成道,「連馬也有病!」


    說罷氣唿唿的走了。


    隱隱聽身後陶鈞客氣的招唿二人進門。


    「….怎麽不說一聲就來了,我就要走了,差一點就遇不上…..」


    「嗨,別提了!還不是為了這小子……..」


    範成的大嗓門在秋葉紅轉過一巷子口時就聽不見了。


    「真是晦氣!神經病!」秋葉紅憤憤的啐了口,低頭看見懷裏的首飾包,又歡喜起來。


    竟然這麽順利就弄迴來了?真是多謝奸商黑心!


    「慧姐兒。」胖哥背這鋪蓋卷跟她走了個頂頭。


    今天一早他先將秋葉紅的鋪蓋送迴家,現在收拾自己的,往鍾大夫的療馬堂去。


    「怎麽樣?那東西人家給退了?」胖哥看秋葉紅手裏沒了出門時拎的禮盒,忙笑嗬嗬的道,「還挺好說話,扣了多少錢?」


    「沒扣,還淨賺了三十兩呢!」秋葉紅捂著嘴笑道。


    「啥?」胖哥張大了嘴,「有這樣的好事?」


    秋葉紅便拉著他講了方才的事,其實她原本是將禮品到商鋪試試能不能退,沒想到正趕上春和押出黑心要昧了她的東西,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既然你無義,那麽她就無賴了。


    「人為財死,他們要是不動那個心,也不至於被我抓了空子!」秋葉紅有些得意的一笑。


    看來那個少東家陶鈞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才會痛快的接受了交易。


    「這個世道,不是人欺負我就是我欺負人,大家八仙過海,各求自保吧。」秋葉紅吐了一口氣。


    被人欺負的感覺真他娘的不好受!


    「初六黃掌櫃一家啟程,別忘了去送。」秋葉紅囑咐胖哥一句,便忙忙的迴家去了。


    富文成出工去了沒在家,秋葉紅謝天謝地的慶幸了一會,費了好大勁桌子摞板凳剛夠著房梁,就聽門外有人咚咚敲門,嚇得她差點栽下來。


    「富姑娘!富姑娘!」大嗓門有些熟悉。


    門越拍越急,秋葉紅的手就越哆嗦,好容易才拿下盒子,剛將首飾放進去,就聽門砰的一聲,接著木板碎裂聲,宣告這扇門經過第二次被踢飛徹底壽終正寢了。


    「媽呀,打家劫舍的來了….」秋葉紅隨著門踢飛的聲音,身子一陣亂晃,抱著盒子從凳子上滾了下來,發出一聲尖叫。


    在她要跟地麵來個親密接觸時,有人撞開了屋門沖了進來,伸手接住她。


    「這姑娘是玩雜耍的?」範成看著屋內的景象大聲道,「你們不是說是獸醫嗎?」


    「你沒事吧?」孫元至將懷裏的人放在地上,低頭去看,一麵問道。


    秋葉紅握著被撞個了包的額頭,一隻手還緊緊抱著首飾盒子,好容易才看清來人,頓時氣的罵娘。


    「你們家的門都是用來踢的?」


    「不好意思,叫了門沒人答應,咱們還擔心你呢。」範成笑哈哈的說道,一麵擠眉弄眼的看了眼孫元至。


    孫元至垂下手,慢慢向後退了幾步。


    「你們有什麽事?」秋葉紅看到孫元至在,也不害怕了,一麵揉著頭,一麵問道。


    不管怎麽說,名義上的姐夫,也還不至於打劫了小姨子家。


    「是這樣,聽說姑娘是獸醫,我兄弟的馬病了,你快給看看。」陶鈞說道,一麵指了指門外。


    一個小廝已經拉著一匹棗紅馬進來了,正是方才在春和押門外的那匹。


    「上門問診十文錢。」秋葉紅看了一眼,便說道。


    「治好了別說十文錢,一百兩銀子都給…..」範成大咧咧的說道。


    「治不好也要給錢!」秋葉紅瞪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話,「我說的是問診,不是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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