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做夢。


    以前她總是數著自己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想著未來還有多遠。那個時候,徐芷二十六歲,會唱會笑,愛吃愛鬧。


    但突然有一天,她一覺醒來,變成了十四歲的徐家庶女,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四方宅院裏,唿吸著令人窒息的空氣,麵對她掙脫不了的困境。


    徐芷雙手撐著下巴,望著鬆柏樹發呆。許嬤嬤走進院子,低低地喚了一聲,徐芷迴過神,不動聲色地抹去眼角的淚痕。


    許嬤嬤放下手裏的白盤,徐芷伸出指尖,指甲輕輕滑過錦緞。


    許嬤嬤遞上一杯茉莉花茶,掏出汗巾往額間輕拭:“現下雖已初秋,無奈秋老虎威力大,這茶解暑,小姐多喝點。”


    徐芷端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手指沿著茶杯摩挲,“嬤嬤,這茶杯不像是以往用的。”


    許嬤嬤微微含笑,柔聲道:“這是前院小侯爺送來的,說紫砂杯配花茶,正好。”徐芷的眼裏立馬出現一絲嫌惡,盯著手裏的紫砂杯,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


    許嬤嬤見她這副神情,踱了兩步,想起徐方的吩咐,張了幾次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將那話說出口。


    徐芷擺擺手,對上許嬤嬤的眼睛:“嬤嬤有話便直說,可是那人又有什麽吩咐?”


    許嬤嬤看著眼前身形柔弱的徐芷,在心裏歎一口氣,可憐的二小姐,她才十四歲卻要受這麽多苦!


    許嬤嬤不忍心去看她,避開眼,聲音低沉:“小侯爺,他說讓小姐今晚,去竹林。”


    徐芷冷哼一聲,砸了紫砂杯,徑直往屋子去。


    許嬤嬤心一驚,生怕徐芷想不開,又尋了短見,連忙跟了過去。進了屋子,卻並未見到徐芷的身影,許嬤嬤心想不好,慌張地繞過屏風,卻見到徐芷站在衣櫥前,翻弄衣裳。


    徐芷拾起一件烏金雲繡衫,轉過頭,似笑非笑:“嬤嬤,我穿這件去見那人,可好?”


    許嬤嬤久久怔愣不已,徐芷腳步輕盈地踱到許嬤嬤跟前,握住她的手,笑容天真明媚,自嘲道:“嬤嬤,你說那人要是喜歡,可會賜下賞賜?”


    許嬤嬤張大了嘴,“二小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有些口不擇言地答道:“那人定會喜愛至極。二小姐要什麽,他都會給的。”


    徐芷背過身去,嘴角噙著一抹苦笑。


    許嬤嬤抹了一把老淚,試圖說些安慰的話語,想了半天,卻發現什麽話都太過蒼白無力。


    待到了夜晚,徐芷換好衣裳,一襲披風遮體,許嬤嬤點著燈籠在前麵引路。離竹屋隻有幾米處,許嬤嬤停下腳步,將燈籠遞給徐芷,“小姐你要好好的。少夫人與秋茗那件事,你隻消好好地跟小侯爺認個錯,依侯爺的性子,他定不會怪罪你的。”


    徐芷拍了拍許嬤嬤的手,咧開嘴角,笑容苦澀。“娼妓陪恩客一晚尚有報酬可拿,我陪的這個,是天下權勢者徐小侯爺,難不成我朝他手裏要一條人命都要不起嗎?”


    許嬤嬤驚愕,再迴眸時,徐芷已經吹掉了燈籠裏的芯火,一頭紮進黑暗裏。


    屋裏隻點了一根蠟燭,微弱的光亮飄飄搖搖,淡淡地暈染開來。屋子右側靠牆擺了張描金檀木闊榻,徐方斜躺在榻上,背靠著引枕,單手捧著一本書。


    他早已換下白日那身錦衣,隨意穿了件寶藍色袍子,頭上並未束玉冠,烏黑頭發散在腦後。略帶女相的五官浸在柔柔的燭光裏,一派平和。


    徐芷站在那裏,抬眼看他,怎麽也遮不去眼裏的仇恨。她兩手蜷起,緊緊地抓住衣角。


    徐方見她進屋來,卻並未抬眸,懶懶地伸出手朝她招了招,另一隻手輕輕地翻過紙張。


    徐芷走過去,腳步輕盈,還未走到他跟前,徐方突然起身,大力一拉將她摟過去。徐芷失去重心,旋旋地跌落至他懷裏。


    徐方伸手挑開她的披風,與那雙透著慌亂的眸子對上。


    徐芷下意識地想側過頭,下巴卻被他一把捏住。“看著我。”絲毫容不得抗拒的語氣。


    徐芷想起那天的事,眉頭一皺,硬是偏執地一動不動。徐方冷哼一聲,放開手,從她身後一滑,主動湊到她麵前,那一雙漆黑的眸子闖進她的視線裏。


    徐芷的眉頭皺得更深,索性將眼睛閉上。


    沒有任何動靜,屋裏寂靜得嚇人。過了一會,突然傳來衣料窸窣的聲音,有溫熱的氣息迎麵撲上,溫柔地落在徐芷的眼睛上。


    “今天穿的這身衣裳,好看。”


    這樣溫暖的話語,聽在徐芷耳邊卻像是笑話一般。


    徐方仔細端詳起眼前人的麵龐,手指慢慢觸上她的眉,為她撥開額間那一小撮頭發。他看著她,就像是在一件垂涎已久的寶物,求之不得,愛之不及。


    驀地,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歎了一口氣。搭在她腰間的那隻手加大力道,將她摟得更緊。


    “那晚的事,是我不對。”


    徐芷睜開眼,她原以為他要說秋茗那件事。眼神涉及窗戶邊上的牆,上麵留下的印記全是他折磨她的證據。


    這算什麽,打一個巴掌再給個蜜棗?


    徐芷輕輕地笑起來,徐方看著她笑,呆愣了一下,緊接著翻身將她壓住。


    “日後別再挑釁我的耐心,我自會好好待你。”他低低地一字字吐出,“嫁人這種事,不是你徐芷能想的。”


    他這樣柔情似水的模樣,看得徐芷胃裏一陣惡心。她忍住內心的憎惡,琢磨他方才說的話。原來竟是知道了她想出府的事情,嗬。


    徐方並不去看她的表情,低下頭吻上她的耳垂,大手握住她的細腰,慢慢地摩挲著,一點一點向上,挑開了輕薄的衣裳,捏住她胸前的柔軟。


    徐芷躺在他身下,兩眼無神地盯著那盞飄忽的油燈。徐方今日格外溫和,從她的額間一直吻到她的肚臍旁,濕漉漉地喘息著。


    突然徐方停下來,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撫摸上她的雙唇。


    “這陣子,你有些反常。”徐方嘴角半笑著,手指沿著她嘴唇的曲線臨摹著,像是在想什麽有趣的事情。


    徐芷一僵,卻仍佯裝著麵無表情。


    徐方也不指望她迴答,自顧自地撿起她的一縷長發繞指把玩著,拾起丟在一旁的書,不再有所動作,也不言語,翻開書看了起來。


    徐芷被他壓著,弄不清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徐方這樣陰晴不定的性子,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徐方仍專心致誌地看著書。徐芷撐不住,眼皮越來越沉,覺得眼前漸漸模糊,困意襲來,眼睛一閉便睡了過去。


    待到再次醒來時,天已微亮。徐芷一哆嗦,下意識往旁邊一摸,摸到溫熱的肌膚。


    這下徐芷更加慌張,殘餘的最後一絲倦意消失殆盡,她從床上跳了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撿掉落在地上的披風。


    徐方半眯著眼,掀開被子,眸裏尚有幾分惺忪。


    他拍了拍床榻,指了指一旁的衣物,徐芷便停下手裏的動作,乖順地拿起衣袍為他更衣。


    待過了一刻鍾,兩人終是整理好著裝。徐方走到門邊,示意徐芷跟上來。徐芷低著頭,碎步過去,跟在徐方的後麵。


    徐方一拉,徐芷向前傾了幾步,被迫與他比肩共行。徐芷擔心地往周圍看了幾眼,生怕被人瞧見。


    “別慌,你是我妹妹,怕什麽?”


    徐方迴過頭,笑容和煦似春風,拉起她藏在袖子裏的手捏了捏。


    徐芷聞言一噎,收迴東張西望的目光,乖乖地跟在徐方身邊。是啊,她是他的妹妹,連他都不怕被人看見,她又何必杞人憂天。


    待出了竹林,徐芷直接迴了院子。剛走過迴廊,遠遠地便望見紅香和許嬤嬤站在院門前伸長脖子探著。


    一見徐芷,紅香便趕緊跑了過去,拉著徐芷的手,從上到下打量著,眼神裏滿滿的都是關心。


    許嬤嬤手裏拿著一件火狐領芙蓉白鬥篷,急急地為徐芷換上身上那件單薄的披風,“紅香,你別愣著,快扶小姐進屋。這檔口通風,容易著涼!”


    剛進屋,許嬤嬤謹慎地望了望院口,見無異常情況,便又退迴去將門關上。


    “小姐,昨晚怎麽沒有迴來?難道那位爺因為秋茗的事而遷怒小姐?”


    許嬤嬤話音剛落,紅香便哎地一聲跪倒在地:“是奴婢不好,要不是因為奴婢……”


    徐芷挽起紅香,“不幹你的事,秋茗的事,他根本提都沒提。昨晚是我太大意,一不小心便睡了過去,所以迴來晚了。”


    許嬤嬤和紅香鬆了一口氣,許嬤嬤端上一碗薑湯遞給徐芷,“小姐安然無事便好。”


    徐芷端起碗一口氣喝完,紅香掏出香帕動作輕柔地為她擦拭嘴角,許嬤嬤像是想起什麽,上前說道,“小廚房出了點問題,今日還未來得及熬那味藥,待過會子生起火,奴婢便立馬去熬藥。”


    徐芷揮揮手,“不必,昨晚他並未動我,今日便免了。”她略略低吟,眉心微低,問道:“好端端地,小廚房怎會出問題?”


    許嬤嬤聞言,斂起神色,壓低聲音說道:“今天不到五更,少夫人那邊便遣了人過來,說是少夫人腸胃不適,想要熬點蓮心薄荷湯,偏生少夫人院裏的小廚房出了點狀況,於是想要借我們院子的小廚房一用。這不,少夫人房裏的紺香才端著熬好的湯剛走。”


    徐芷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眼裏閃過一絲譏誚。


    徐薑氏派人過來,無非是想探明昨晚她是否和徐方在一起。徐芷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鄙了一眼,說道:“想來徐薑氏昨晚定是深閨寂寞,連找借口這種事都不擅長了。”


    許嬤嬤噤聲,上前想要示意徐芷輕聲點。徐芷甩開她的手,冷冷地道:“怕什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許嬤嬤見她動怒,自知觸到了她的痛處,垂下眼簾站到一邊。


    徐芷撫著胸口,極力阻止自己去迴憶那不堪的過去,將注意力轉移。突然想到昨晚徐方說過的一句話,當即喚了許嬤嬤,讓她將前院的菊月叫來,並特意囑咐不要驚動他人。


    許嬤嬤走後,徐芷吩咐紅香去暗屜裏取十兩銀子,又叫她將昨日徐方差人送來的紫砂杯擺出來,去廚房煮一壺滾燙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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