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信風”的麵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不過一瞬,他忽然又笑了起來,笑了半晌,說道:“不錯,我就是葉笙歌。我殺了該死之人,對得起滿樓,你這個後輩雖有些本事,可還輪不到你在我麵前自以為是!”說著,他麵目變得猙獰起來,手中加力,立時捏的千尋兩眼發黑。


    李隨豫要動手,卻聽千尋啞聲說道:“命都在你手裏,你就不想聽聽,我還能說出什麽來麽?風滿樓死了二十年,你到現在才動手,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知道你做了什麽,還知道一些你一直在打聽,卻遲遲無果的事情!”


    葉笙歌聽了此話,心中一動,手上鬆了兩分力,兩眼犀利地審視著千尋麵上得每一分變化,半晌,淡淡道:“你知道什麽,都說來聽聽。若說的對,興許我會饒你一命。”


    千尋咳了兩聲,緩緩笑道:“好,那我先說你是如何燒死莊建義的。”


    葉笙歌看著她,冷笑道:“管好你手上的那根針,再動一下,我直接扭斷你的脖子。”


    千尋看向李隨豫,無奈一笑,隨即放下了左手,任由葉笙歌捏著她的脖子。三人都站在枝葉上,隨風緩緩起伏。


    “莊建義確實是被燒死的。”千尋說道,“據那晚與他同房的莊建遠所說,他大哥臨睡前喝了些酒,接著便忽然自己燒了起來。因為當時已是亥時,桐山派的弟子已經熄燈就寢,莊建義又是背著別人偷偷喝酒,因此不會有一時不察衣服上落了火星的情況。火是如何燃起的,這便是你的第一個設計。”


    葉笙歌聽到莊家二兄弟的名字時,鼻子裏嗤哼一聲。千尋繼續道:“就算身上著了火,也不可能瞬間蔓延,莊建義出門去前院找水,卻為何越燒越旺。這是你的第二個設計。而他身上著火,卻不在前院就地打滾撲滅,反而向後院跑去,使得短時間內火勢遍布整個上身,而莊建遠卻一口咬定是風滿樓燒死了莊建義,這是你的第三個設計。”


    葉笙歌不以為然道:“這些你不說,天門派的那個管事的小子也看出來了。”


    千尋笑道:“可我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她看了看葉笙歌,那人果然閉了嘴,等著千尋說下去。“先從第三個設計說起。當天夜裏,有燕山派的弟子看到前院的草地被人點燃,燒出了一些字來,這點並不難,隻要事先將火油淋在該燒的地方,等莊建義燒著火跌跌撞撞跑過來就行。隻不過這些字後來被別派的弟子踩亂了,你便不得不作為江信風,出麵給蕭寧淵提個醒。”


    “莊家二兄弟必然是心裏有鬼,才會在見到‘冤有頭,債有主’這樣模棱兩可的話後,認定是風滿樓來索命。這就是你在祭劍大會上對承影劍動了手腳的原因,你特意製造風滿樓鬼魂的謠言,為的就是要讓那些害過他,或是與他的死相關的人心神不安。我想,莊建義會忍不住偷喝酒,就是因為做了虧心事,夜裏睡不著吧。”


    她微微一頓,見葉笙歌並沒有出聲反駁,繼續道:“說到酒,就要說說第二個設計了。蕭寧淵半夜將我找去的時候,我便幾次都聞到了酒味。第一次是在莊建義的屍體上,第二次是在前院水缸附近的草地上,第三次是在莊建義的房中。然而莊建義房中的酒是劣質的大曲,其餘兩次卻是一品大曲。你一定是見到他在酒鋪買了大曲,所以也準備了同樣的酒,放在前院水缸旁的木桶裏。”


    “莊建義跑出來找水,因水缸裏的存水用了整整一天,要到早晨才有弟子來補,因此量不多。他無法一頭紮進水缸滅火,但恰巧旁邊放著一個盛滿‘水’的木桶,自然就會取來當頭澆下。於是滿滿一桶的一品大曲,給他身上的火加了把勁。你之所以會買一品大曲,一則是因為一品比劣質的要兇一些,助燃的效果也更好,二則是你根本沒想到莊建義會買不值錢的劣酒,你從小不缺錢,不會理解普通江湖武夫的寒酸生活。”


    葉笙歌眯了眯眼,看著千尋。千尋道:“現在來說自燃的訣竅吧。這一點倒沒有什麽證據,隻是我的猜測。兩年前我與師父遊曆時,在荒漠戈壁灘遇到過人體*事件。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人身上帶了些叫磷粉的東西,遇到空氣幹燥又極熱的天氣,就會自發燒起來,燒的時候火苗中還會竄出些鬼火,看著挺瘮人的。你應該也是找了磷粉藏在莊建義的身上了吧?不過正常人的熱度不足以讓這些粉末燃燒起來,所以那個酒囊裏除了劣質大曲,你還給加了些陽關草的種子吧?這個倒是我親自聞過的,不會錯。陽關草用多了,可以讓人產生極度高熱的症狀,身體越來越燙,腦子都能燒壞。但他喝醉了,自己也不清醒,還以為是醉酒。於是磷粉就燃了起來。”


    “莊建遠就慘一些,他做的事情恐怕更不厚道。他夜半去了豬圈,清晨被人發現。同母豬*一夜,想來不是什麽好的體驗,他那時候神誌不清,想必是你對他下了藥。”葉笙歌卻冷笑道:“那也不過是他應得的下場。”


    千尋歎道:“不過莊建遠的屍體我沒見到,不曉得你用了什麽藥,抑或是苗疆的攝心蠱。總之,自豬圈出來後,他就徹底瘋了,被他們桐山派的掌門肖重吟關在了房中。但你應該沒有想到,他竟然還能自己了結了自己。”


    千尋說到此處,等著葉笙歌開口,但他不置可否,隻是看著她,眼中有微光閃爍,說不清是什麽情緒。千尋隻好繼續道:“姬沉魚的死就更好理解了,因為她死的時候你就在場。那天下午我去了鬥劍會,見過擂台,也問過當時你和姬沉魚所站的位置。你背對著所有人,姬沉魚麵對著你。她使出千葉飛花,那是她一貫的個性使然,好麵子,但是記仇。你必定十分了解她,所以用一個江湖無名的晚輩身份去挑戰她,步步緊逼,讓她差點敗在你的手上。等你成功激怒了她,她便使出了最厲害的招式讓你好看。有人聽到姬沉魚死前喊出了風滿樓的名字,恐怕是因為真的見到了風滿樓吧?你可以易容成江信風,自然也能易容成風滿樓,所以她衝了過來替你擋劍。看來姬沉魚是真的喜歡風滿樓,連死都可以不顧。”


    這話一說,葉笙歌目中怒色立現,手上又加重了力道,咬牙道:“那個賤人蛇蠍心腸,若不是她嫉妒柳綰,勾結了伏虎堂的殺手,滿樓根本不會死!”


    千尋一愣,說道:“伏虎堂派殺手殺了風滿樓的妻子柳綰,燒毀了他們落腳的木屋,劫走了剛滿月的幼子,才使得風滿樓怒極,屠殺了伏虎堂滿門。這件事我知道,但與姬沉魚何關?”


    葉笙歌似乎動了殺機,手中越收越緊,說道:“我便讓你做個明白鬼。那個賤人仗著姿色,勾引了伏虎堂的堂主林炎彪,說柳綰與她有仇,讓林炎彪出手。她知道那時候滿樓正在為楚銜川之事奔走,必然不在家,趁機讓人對婦人和幼子下手,手段何其卑劣齷齪!那莊家兩兄弟更是該死,莊建遠便是陷害楚銜川,製造誤會,讓楚銜川打傷天門派唐晚舟的罪魁禍首。他大哥莊建義為了替自己的兄弟遮掩,便四處散播說滿樓走火入魔、屠人滿門,是詭道的妖孽。呸,我看他們這群人才是妖孽!為了一己之私,殘害他人。滿樓死了,他們卻過得逍遙自在!根本罪不可恕!”


    千尋再次因為缺氧,眼前陣陣發黑,她極力掰著葉笙歌的手腕,想要說話,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此時李隨豫說道:“葉前輩,請你放開阿尋,晚輩知道風滿樓前輩的屍骨在何處。”


    “你想騙我?”葉笙歌冷笑,手中並不放鬆,將人提到了半空。“滿樓的屍首我找了整整二十年都沒找到,你卻說知道。”


    李隨豫忙道:“風前輩喪命之處不在鬼穀棧道,傳言有誤。晚輩十日前進山,無意間在一處樹洞發現了一具骸骨,高九尺,腿骨骨折,身上多處損傷。這具骸骨是阿尋親自驗過的,不管是什麽樣的特征,她都記得。請前輩先放開阿尋!”


    葉笙歌聽了,狐疑地看了看幾乎要閉過氣去的千尋,手中鬆開一些,卻仍將人提著,問道:“他腿骨被人打斷了?”


    等了片刻,卻沒聽到答複。葉笙歌將人放下,千尋的身子立刻軟了下去,在樹枝上根本站不穩。葉笙歌皺了皺眉,身形一動,索性跳下了樹枝向地麵落去。忽然風聲輕動,三支銀針從樹林間射出,襲向葉笙歌的後心。葉笙歌立刻淩空變向,側身避過銀針,卻有一人掌風從頭頂襲來,他再次閃身,臂彎處的穴位被人用石子彈中,酸麻感頓時遍布整條手臂。李隨豫掠至他身後,奪過千尋攬在懷中,右手擊出擋住了葉笙歌襲來的一爪,兩人紛紛下落,轉瞬間已經過了數十招。


    葉笙歌袖口輕抖,再次有三眼紅娘飛出,襲向千尋和李隨豫。李隨豫因攬著千尋,心中顧忌,連忙推開。然而三眼紅娘比他更快,已經沾上了兩人的衣襟。忽然身後傳來一股大力,有人從背後將他拉開,一個人影向著成群的三眼紅娘衝去,破開蟲群後立刻襲向葉笙歌。


    李隨豫抱著千尋退開一些,蹲下身將她靠在樹幹上,抬頭看向與葉笙歌打作一團的人影。這兩人身手不相上下,招式收發極快,四周時不時散出些濃煙,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蟲群竟一一落在了地上,堆出了一片暗紅色的蟲屍。


    那人似乎有意牽製葉笙歌,兩人越打越遠。李隨豫忙去查看千尋,見她歪著頭,脖子上隱隱約約有些深色的淤痕。他立刻一手抵在千尋的後心,緩緩輸入一股真氣,又顧忌她經脈受過傷,是以真氣極其溫和。另一隻手拍了拍千尋的臉,他不斷地喚道:“阿尋,醒醒,阿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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