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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扯!全是胡扯!”金氏極力控製著不讓人覺察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伸手指住兩名仆婦,冷笑道:“你們現在走出去,在府裏轉一圈,有誰認識你們?誰會相信你們的話?”


    錦繡道:“她們在外省吃了苦,相貌變化很大,這府裏自然是沒人認得她們了,也沒人會輕易相信她們說的話。事隔多年,物是人非,無憑無證的,確實很難追究到什麽!不過,作為當年這件事的主角,你金氏是認識這些人的啊,所以,多年重逢,不敘舊,也該照個麵,對不對?二十多年前被你賣往外省的幾十個人,如今迴來了六七個,綠梅和青雪,還有幾個是男人,不方便進內院。另有一位媽媽,當年在二太太身邊十分得用,或許你很願意見一見!”


    金氏一直咬牙盯著錦繡,見她目光轉到自己身上,驀然挺直了腰杆,抬起下巴,一副傲然無所畏懼的樣子。


    錦繡示意香枝出去引錢嬤嬤進來,繼續道:“據說你對這位媽媽很照顧,沒打她板子,但是灌她喝了啞藥!還讓她親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兒女被打得半死不活、鮮血淋漓地拖出去,然後他們一家四口也被拆散發賣,天各一方!你對她說:上輩子她太得意招你的恨,這輩子定要她骨肉分離,一生貧窮落魄、活得牲畜不如!你的目的達到了,這二十幾年,錢嬤嬤確實如你所願,日子很不好過!但老天有眼,她被錢家舅父遇見,把她帶迴錢家,年節裏我與夫君去錢外祖家拜親,錢嬤嬤跟著我們迴京,請名醫調養身體。就在前陣子,錢嬤嬤病好後還來過國公府,見過幾位故人,隻是遺憾,沒能見著金三太太!”


    錦繡說完,香枝攙著錢嬤嬤已走到近邊。


    錢嬤嬤自住進保定侯府,就一直吃用錦繡專為她調製的藥丸,治嗓子之餘也全麵調理身體,飲食方麵也是如同主子一樣的精致豐盛,現在的錢嬤嬤比之剛在錢府遇到那時,可說是判若兩人,說話基本流利順暢,花白的頭發轉黑,肌膚細膩豐潤,看上去年輕了十歲!她本就生的慈眉善目,氣度端莊溫和,穿上錦衣華服,簪戴一套稍微貴重體麵的翡翠首飾,完全就是個富家太太模樣。


    金氏看到這樣的錢嬤嬤,表情如同見了鬼一般,瞪著眼,難以置信地指住她:“你、你站住!不要近前!怎麽可能?你怎麽還是這副樣子?”


    這根本就是前世那個成了富豪太太的錢媽媽!


    金氏永遠不能忘記那一刻的羞辱:在深秋寒冷的寺廟裏,自己一身單薄衣衫,臉色凍得青紫,卑微而瑟縮地躬身在台階下,台階上則是這位曾經在成國公府為奴做婢的錢媽媽,她穿著厚實的貂裘,通身珠光寶氣,肌膚豐潤麵容慈柔,拈出幾張大額銀票遞給住持,高高在上,鄙夷而輕蔑地看著自己,漫聲說:好好養著吧,佛祖慈悲,引導她一心向善,下輩子,記得做個幹淨純良的人!


    當時的金氏恨不得咬碎銀牙:一個奴婢,她敢在自己麵前這樣作勢!


    這輩子自己迴來了,毫不留情絕不手軟地報複了!可是為什麽?這個錢媽媽,她竟然還能翻身?!


    上次彭媽媽說過的,自己掉以輕心,也不信這個邪,沒想到這是真的!這個奴婢,她真的迴來了!


    錢嬤嬤看著金氏臉色慘白如紙沒有半點血色,目光恐懼、身子抖如篩糠,暗暗點頭,在心裏更加認可了少夫人的說法——沒有必要直接取她性命,讓她活著何妨?活著承受懲罰和折磨,比死,更難受!


    鄭六姑娘見金氏神情異樣,忙上前照看,羅姝攔住了錢嬤嬤:“你是何人?沒聽見太太說話嗎?叫你站住,不要近前!”


    錢嬤嬤微笑道:“原來二姑娘耳朵不好使啊,方才我們少夫人說過的,我是錢嬤嬤!是已經去世的二房太太的陪房、總管娘子!當年,三房太太很喜歡我的繡藝,沒少托我做繡活兒,可每次完工送過去,半路卻總是被你生母金姨娘截了去,我才知道,原來金姨娘貪我的繡藝!可她不明說總搶別人的,這習慣實在不好!”


    羅姝聽得紅了臉,高聲怒斥:“再敢胡說?快閉嘴!”


    “我沒有胡說,不信,你可以當麵去問她!”錢嬤嬤抬著下巴,目光直直與金氏對上,笑意收斂,臉上凝聚無限恨意,口氣卻很平淡:


    “你沒有想到吧?我還能說話?還能囫圇兒地站在這裏!不妨告訴你:我女兒當年是被你打死了,但我的丈夫和兒子,他們好好的,都迴來了,我們一家團聚了!當年你賣的那些人,陸陸續續都有了消息,這是死去的二太太和三太太托夢給我們少爺,我們少爺便派了人將他們接迴來!金氏,你該相信了——邪不壓正,惡者永遠不能容於天地!你不是說有什麽前世今生麽?為何卻忘記了因果報應?前世你三十歲不到就進了寺廟,孤苦伶仃受盡搓磨,滋味如何?那也怨不得人,原是你自作自受!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卻不知珍惜,貪心就罷了,還要作惡!我隨我們太太,一心向佛,相信因果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不多說了,隻送你一句:金氏,你一定會收到報應的!此時後悔,你也來不及了!”


    “住嘴!你給我住嘴!”


    金氏抖著手指住錢嬤嬤,剛剛鄭六姑娘替她撫胸口順氣,她往大迎枕上靠了靠,不慎弄散發髻,鬢角一縷碎發落下來,臉上不知是撲的粉太少還是被擦磨掉了,麵色蒼白無華,眼角顯露魚尾紋,幹澀的嘴唇上一排牙印,憔悴而狼狽,偏她還要瞪著眼、神情狠厲地看著錢嬤嬤,活脫脫一副惡毒瘋女人形象:


    “你、你個下賤東西!憑什麽在我跟前說這樣的話?”


    錢嬤嬤和錦繡交換了個眼神,說道:“剛才我在門外可聽得清楚,你對我們少夫人說‘來個痛快’的,少夫人這才喚了我們進來,你這會又問憑什麽?這不是自說自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麽?”


    錦繡接過話頭:“既然三太太不樂意了,想是身子不適需要休息,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改天又再來玩,先告辭吧!”


    金氏聽錦繡說要帶人走,猛地從鄭六姑娘懷裏坐直起來,嘶聲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有這麽容易的事嗎?給我站住!來人,快看看大爺二爺四爺到了沒?將這一幹人等,統統給我抓住,一個都別想逃!”


    “怎麽?真當國公府是你的天下?金氏,你該醒醒了!鄭六小姐,羅二姑娘,不用送了,告辭!”


    錦繡冷笑著說完,施施然轉身離開,錢嬤嬤等人跟在她身後,走得平穩而坦然,誰敢碰她們一下?


    金氏用力抓住鄭六姑娘:“不是說派人去傳話了嗎?他們為什麽還沒到?那些人、那些人……寧可當場打死,不能讓她們走出國公府!”


    鄭六姑娘為難道:“太太,人是派過去了,派了兩次呢,可也不知為何,就是沒人過來!”


    此時一名婢女走了進來,稟報說:“去到前院了,今兒大朝呢,因國公爺要上朝,二爺相隨,大爺衙門有要緊事,四爺……四爺早早也出去了,不在府裏!”


    羅姝問道:“那他們的手下們呢?張管家王管家呢?都是死人麽?”


    那婢女垂下頭:“這些人平日一尋就著,今天不知為何,一個影子都不見!”


    羅姝氣得一巴掌甩過去,把那婢女打得跌倒地上,金氏卻是急怒攻心,頭往後一仰竟暈了過去。


    錦繡從水亭子出來,看看日頭已近午時,雖然不太願意在國公府用膳,但這時候不打招唿就離開好像有點說不過去,羅真今天不迴家吃午飯,那就往延安堂去唄,人家如果留飯就勉為其難吃點得了。


    剛順著兩邊植滿花木的遊廊走得二十多步遠,就見靈芝和一個婆子迎麵走來,近前行了禮,笑著說道:


    “老太太那邊傳午膳了,可巧今兒姑太太也帶著表姑奶奶、表姑娘過府來,老太太說三太太那兒到底是地方窄小些,且三太太正在養病,怕吃食口味太過清淡,不適合三奶奶,就讓奴婢過來,請三奶奶到延安堂,與姑太太、表姑奶奶一起用膳!”


    錦繡從善如流,跟著靈芝往延安去。


    羅秋在那兒等著呢,那個無利不起早的姑太太,就不知道找上自己又是為什麽亂七八糟的破事。


    錦繡打定主意,管她什麽事,沾上羅秋絕非好事,當年她與羅真之間的恩怨,她說放下就放下,羅真可不這麽想,自己也討厭羅秋,更不喜歡林家姐妹!總之,不理會她們就是了!


    一行人來到延安堂,果然,宴席已擺好了,專等著錦繡到來再一起入席,羅秋帶著林玨、林瑤正環繞在羅老太太身邊說說笑笑,祖孫幾個神態高興,鄭氏、馬氏也陪在一旁,鄭氏神情平淡,馬氏則跟著樂嗬。


    看見錦繡過來,羅秋即拉著大女兒林玨上前來,熱情地和錦繡打招唿,錦繡見也沒多少人注意,便也懶得遵循古代規矩,省了向羅秋行禮,和林玨客氣地問答兩句,竟是被羅秋推著她們坐到了一塊兒。


    林玨據說是肖父,五官清秀柔美,不像羅秋那樣眉眼帶點英氣,或者算是橫蠻之氣,“英氣”放在羅秋身上來說,覺得是白瞎了這詞兒。林玨性情也不像羅秋,倒是比羅秋溫柔知禮得多,隻不過,錦繡也不喜歡,白蓮花柔情似水對付男人還可以,跟女人來這套就不靈了。且什麽事總想依賴別人,除了她自己的老娘,怕是連她丈夫都會煩會怕。


    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倒是安靜地吃完了,接下來坐著閑話,飲茶,羅秋特地將林瑤帶在身邊坐到老太太那兒去,林玨則借口想到窗邊去透透氣,拉錦繡到側廳靠窗的坐席上去歪著喝茶說話,也不讓婢仆近前,錦繡還以為林玨有什麽秘密要跟自己分享,誰知聽她輕言軟語、瑣瑣碎碎彎彎繞繞說了一大堆,錦繡才算弄明白:原來林玨這麽旁敲側擊的,隻為了向錦繡打聽做月餅的方子,說是端午節錦繡既然會包出那樣好餡料的粽子,那麽八月十五肯定也能做出不同於眾的月餅!


    而林玨端午節用錦繡那批粽子換得的婆婆讚賞,嚐到甜頭,這迴八月十五就想再接再勵,繼續保持巧媳婦的好形象!


    錦繡很想對林玨說我想拜你為師了,如果你真的會讀心術能看穿一個人內心世界的話!


    錦繡確實有過打算:八月十五弄一批皮薄餡靚的月餅出來吃吃,順便送禮。被林玨這麽一阻擊,她改變主意了——八月十五就算做月餅,也嚴格控製數量指標,絕不外流!哪怕成國公府都不能聞到味兒!


    端午節的粽子教訓還不夠麽?憑什麽要為不相幹的人貢獻出好東西?


    錦繡直接迴答林玨:“端午節那些粽子,我說過原是南邊廚娘所做,她已經迴故鄉去了,我是半點不會的!至於八月十五供月亮的月餅,我們鄉下人家能做出什麽好吃的來?無非就是蒸幾個糖包供一供月亮罷了!”


    林玨顯得很失望,見實在問不出什麽來,便失去了耐心,起身離開錦繡,坐迴她母親和妹妹身邊去了。


    錦繡不以為意,心想這就沒事了,正好合適,略坐一坐,就跟羅老太太告辭迴家去嘍!


    不料林玨走開一會,羅秋卻端著一碟葡萄過來,坐到錦繡對麵,笑吟吟說道:“來來,真兒媳婦吃這個,才從後花園摘下洗淨了拿來的,又甜又新鮮!”


    錦繡道聲謝謝,拿著茶盞做抿茶狀,靜等羅秋下文。


    她隻是按常人思維,估摸著羅秋這拗勁兒,為了林玨可能要跟她論說一番,非逼得已經表明不會做月餅的她拿出什麽方子來,如果不從的話,興許要發生激烈口角爭執甚至有可能上演全武行,反正又不是沒有過,她根本不驚奇。


    誰知錦繡卻是錯估了羅秋,這一次羅秋給錦繡扔出的炸彈,威力比什麽全武行都要厲害,錦繡硬是呆了小半天之後,才記得發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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