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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媽媽急得又抹了一把汗:太太這是怎麽啦?府裏有大太太、三太太,怎麽可能沒有二太太?過年時羅氏族人大開祠堂祭拜祖先,國公爺不是都做好安排了嗎?如今國公府裏整整齊齊三房人哪,每一房都有傳香火的子嗣了,三爺羅真就是過繼到了二房,成了二房老爺羅柏、二太太錢氏的兒子!


    這個錢二太太,當年她可是……三太太怎麽把她給忘了呢?


    也不怪金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國公府裏,成國公的親兄弟都在戰場上死絕了,就剩他一個!到羅鬆這代,羅大羅二相繼戰死,雖然曾有過二太太,但也死去二十幾年,早該遺忘了!羅端、羅方、羅真、羅容四兄弟倒是還活得好好的,可羅大、羅三都娶了親,羅四也準備議親了,偏偏羅二還沒老婆!就連三個姑娘當中,二姑娘羅姝也是這麽的……成國公府排行第二者,竟像被施了咒般,遇上的全是倒黴事!


    夏媽媽顯然也忘記了“二太太”其人,並沒有幫著金氏催促彭媽媽迴答,隻認真專注地繼續喂金氏吃藥。


    彭媽媽冒出石破天驚的一句:“太太啊,這個錢嬤嬤,她就是、就是當年……那個死在花園綠湖裏的錢二太太的陪房!”


    屋子裏時間似乎停止,空氣都不流動了,靜寂中,先是金鎖吸了口冷氣,輕聲道:“彭媽媽說什麽?我們經常去采荷花的後花園綠湖?是淹死過人的?”


    金瓶也捂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能置信的樣子:“天哪!我們竟不知道,夜裏還走去湖邊趁涼,太可怕了!”


    夏媽媽和金氏迴過神,表現顯得過激了些:幾乎是同時,金氏一口藥汁噴在夏媽媽身上,而夏媽媽手中的藥碗跌落地上應聲而碎,黑色藥汁一半潑灑地上,一半濺滿夏媽媽的裙腳!


    金氏還被嗆到了,咳得驚天動地,金瓶金鎖兩個大丫頭一麵圍上前去給金氏順氣兒,一麵大聲喊來人,屋裏立馬湧進七八個仆婦丫頭,端的端熱水,遞的遞巾帕,灑掃的灑掃,加上彭媽媽拽住不知所措的夏媽媽喋喋不休連聲問怎麽辦怎麽辦?整個屋子亂成一團糟。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金氏才不咳得那麽厲害了,一張臉卻是漲紫發暗,頭暈目眩眼睛半睜半閉跌靠在大迎枕上,對著金鎖擺手:“下去!你們……叫她們一起,都先退下!夏媽媽、彭媽媽……留下來!”


    金鎖、金瓶對視一眼,雙雙退離床前,並把屋子裏所有婢仆都喊了出去。


    一個小丫頭清掃著地上的碎瓷片,卻怎麽也弄不好,別人都退出去完了,她還在那裏手忙腳亂地東掃一下西掃一下,金鎖急了,也不說話,沉著臉轉迴來將她一把拖走,兩人剛走到門邊,就聽見彭媽媽著急問道:


    “那個錢媽媽,不是賣到離京城幾百裏的外縣山溝溝去了嗎?她竟然沒死,還能說出話來……我記得她男人和兩個孩子分別賣去了……哎呀!她這一迴來是要做什麽?可如何是好啊?”


    “閉嘴!”夏媽媽低低地喝了一句。


    金鎖快步將小丫頭帶出門,返身將房門掩上,不自禁地暗鬆了口氣。


    小丫頭站在金鎖身後,眨巴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帶著稚氣的臉上平靜無辜,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兒。


    屋子裏,金氏逐漸讓自己平複下來,朝向彭媽媽弱聲問:“你可是看清楚了?真是那個錢媽媽?都這麽多年了,她還沒死?”


    彭媽媽急道:“太太啊,老奴雖然是老了點,可眼睛好使著呢!千真萬確,是她!剛才在院子裏瞧見老奴,她自己走來與老奴打招唿,語氣態度、說話口音都與從前一般無二,若說有什麽變化,除了老相些了,就是那把嗓子變得沙啞粗礪,想是吃過啞藥的緣故……”


    “她、她還主動走來跟你打招唿?”金氏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啊,她還記得我夫家姓彭!像二十多年前那樣喚我‘彭家弟妹’,問我男人可還在偏院管著馬廄!”


    金氏看向夏媽媽,皺起眉:“當初不是讓你們灌下雙倍啞藥麽?會不會是把她給漏灌了?”


    夏媽媽連忙搖頭:“不可能!她是最要緊的一個,老奴和金嬤嬤親自給她灌的藥,漏誰都不會漏了她!”


    “那她為何還能說得出話?”


    “這個,老奴也不知道啊!”


    彭媽媽道:“太太,那錢嬤嬤像是忘了以前的事,提都沒提被灌啞藥……她隻說二太太沒了之後,她就迴了錢府。年節裏三爺不是帶著三奶奶去平縣拜了錢家外祖麽?這錢嬤嬤一聽說二老爺、二太太又有子嗣繼承香火,就跟著三爺、三奶奶迴來了!”


    “又是羅真和馮錦繡!這兩個死賤人,實在可惡!”金氏狠狠咬牙,臉色陰沉:“那錢婆子怎麽可能會忘記灌啞藥之事?隻怕她此次迴來是有目的的!我與羅真、馮錦繡原本就是不死不休,一直以來隻為著國公府的體麵維持明麵關係,如今他們找迴來一個錢婆子,想幹什麽兩方都心知肚明!隻怕,連麵上這層都沒法留著了!你們,從此後可要小心,別讓馮錦繡和那錢婆子乘了空子!”


    夏媽媽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彭媽媽卻道:“可是那錢婆子,她今兒奉三奶奶之命給太太您送了些補品過來,說是三奶奶讓老太太拉著陪打牌,錢婆子要代替三奶奶進來給您磕頭請安呢!太太,您看?”


    金氏瞪著彭媽媽,神情像吞了一隻蒼蠅:“她這麽說你就信了?那馮錦繡什麽時候肯給我磕頭請安?錢婆子,她這是想……”


    金氏用力絞著手裏的帕子,壓抑住內心深處浮起的些許慌亂,問道:“她一個人來的?”


    “不是一個人,三奶奶身邊貼身丫環香枝姑娘跟著呢!以用那個常跟隨三奶奶左右的蔣姑娘,聽說是女侍衛,另外還有三四個仆婦丫頭!”


    “瞧瞧,這哪裏是來給我請安、送補品?這是想要我的命呢!”


    金氏冷笑:“就算弄了個錢婆子來,又能將我如何?我是成國公世子夫人,已經坐穩這個位子,我不動他們,他們也休想動得了我!彭媽媽你出去告訴那錢婆子,既是替三奶奶盡孝來的,就讓她在廊下台階前磕頭請安!”


    “這……”


    彭媽媽性子雖急躁些,但一些規矩禮數她還是懂的,不由得看向夏媽媽,與夏媽媽交換一下眼神:那錢嬤嬤怎麽說也是二太太的舊仆,通常這樣的身份,就算隻是個奴才,做晚輩的也是很敬重的,單看三奶奶又是派貼身丫環又是派女侍衛跟隨,這前唿後擁的架勢就知道,錢婆子不同往昔,自家太太讓她在階下磕頭,似乎不太合適!


    夏媽媽也有些遲疑:“太太你看,不如,就免了磕頭吧?”


    金氏哼了一聲:“她不是要代馮錦繡請安問疾嗎?難不成是我讓她來的?”


    夏媽媽道:“四天前三奶奶才來探望過太太,也有送了補品藥材,今天……老奴聽說,其實是二姑娘自己走去侯府,找三奶奶討要赤州米糧給太太熬粥的!”


    金氏聞言楞了一下,又氣又無奈:“這個姝兒,她怎麽……做事都不與我商量的!唉,罷了!給那錢婆子幾個賞錢,讓她走!別讓我看見她,否則,她會後悔!”


    夏媽媽給彭媽媽使了眼色,彭媽媽趕緊走了出去。


    金氏坐了半晌,也覺得有些累了,夏媽媽便把金鎖和金瓶叫進來,三人輕手輕腳服侍金氏躺平歇息。


    這般亂糟糟的心情,睡是不能夠睡得著的,金氏隻躺著閉目養神,腦子活像個車軲轆般轉動個不停,首先細細迴想當年那件事了,是如何善後的!


    相關之人,不論府裏府外的,都被處置了個七七八八,其中包括金氏身邊最親近的幾個大小丫環,因為她們知道得太多,也防她們太過年輕守不住嘴,都不動聲色地,以各種借口一一抹除了!還有當年推錢氏下湖的兩個仆婦,甚至是貪便宜接收那些殘啞奴仆發賣出去的人牙婆子……全都已灰飛煙滅,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羅真和錦繡想光憑一個錢婆子查翻舊事,那是做夢呢!


    眼下金氏身邊倒是還剩有幾位舊仆,曾參與、目睹整件事過程,她們全是心腹,這些年一直很得用,在國公府仗著世子夫人的勢,橫走直撞,既有臉麵油水也撈得足足的,她們不可能背主!


    不過事無絕對,也難說著!


    年歲不饒人,當年的健婦都已成了老嫗,經不起折騰了,金嬤嬤在赤州城被羅真嚇癱,眼斜嘴歪癱臥在床已逐漸被子女嫌棄,捱一天是一天活不長久了的,張嬤嬤聽說也病得挺重,一直沒好轉,尚有這個夏媽媽和彭媽媽因年輕幾歲,腿腳還算靈便……


    金氏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暗暗瞧看著站在床前小聲教導金鎖的夏媽媽,夏媽媽像平常一樣,低首斂眉麵色平淡,說話聲音不疾不緩,與彭媽媽的浮躁不同,夏媽媽的沉穩常常能令得金氏保持住內心平穩,但是夏媽媽軟肋太多了點,夏媽媽有兒有女有孫子,闔家美滿,金氏知道,不論身為母親還是祖母夏媽媽都很合格,她所作一切全是為了兒孫。這樣的人放在身邊,知道主子太多秘密,萬一對手拿了去,一番威脅,隻怕是不能為主子守口如瓶的!


    再想想彭媽媽,雖然有些毛躁不穩當,還喜歡貪便宜,但這個婆子確實是挺忠心的,用得很放心!


    真可惜,如果沒有錢婆子的出現,這兩人可以一直這麽用下去,能省不少心力精力,但現在,顯然是不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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