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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材一點點的合上, 直到將他的臉全數遮蓋。


    “是我的過錯……”林瑾之聲音沙啞至極, 韓錚除了得陛下信任歡喜以外,還是他的摯友。


    他爹想殺的人,一個是他的喜愛之人,而另一個則是他的摯友。


    林瑾之心裏充滿了愧疚, 同時也徹底對林侯爺失了最後的親情。


    林瑾之走得堅決, 迴到林家的時候, 將林侯爺手裏的勢力全都拿迴來,並且讓林侯爺去鄉下的山莊靜養。


    在老劉寫在林侯爺手心上之後, 林侯爺震驚極了, 一時之間完全無法接受林瑾之這麽對待他。


    “瑾之,父親都是為你好,你不能……!”


    “夠了!”林瑾之拿出了小冊子, “那你說說,你到底是如何預料到這些的?”


    老劉一直在林侯爺旁邊,把林瑾之說的話寫在林侯爺手心。


    林侯爺的身體僵硬, 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是想讓你一輩子安康!陛下會害你性命的!”


    林瑾之抿著唇:“陛下不會害我性命, 他有無數次可以奪走我性命的辦法, 甚至當初葉太醫刺向我的時候, 他在葉太醫手中護下了我, 甚至說我的命是他的, 誰也不許動。”


    林侯爺臉色一僵:“可他強迫於你!甚至還做了那種事!”


    “我也強迫過他, 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之前互不相欠。”


    沒想到林瑾之竟對楚宴做過那種事,林侯爺不由睜大了眼,嘴唇蒼白極了。


    他兒子竟然……


    這事兒放在楚宴身上,對林瑾之這麽做的時候,林侯爺就百般厭惡憎恨。而換成了林瑾之這麽對楚宴的時候,林侯爺就完全轉變了一個態度,想給林瑾之找借口,覺得他隻是為了報複,應該的。


    “這種事情,終不是正途……”林侯爺的氣勢已經弱了下去。


    林瑾之忽然覺得很累,用一種極其漠然的眼神看著他:“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分明我幼時父親總是教我忠烈愛國!”


    林侯爺一聽林瑾之並不信任他,語氣裏帶上焦急:“瑾之,可能你不信,我身上發生了許多古怪的事情,一覺醒來竟然迴到了你小時候……我還夢到林家衰敗,你幫太子奪位不得陛下喜歡。”


    他說了許多話,全是林瑾之聽不懂的:“你是說,你夢到?”


    林侯爺以為林瑾之信了他,急急忙忙的說道:“是!是我夢到的!”


    “就因為這樣,你便做了這種事,派出死士刺殺陛下?”林瑾之捏白了手,“陛下早知道是林家派出的死士!還有前些年,你派人刺殺陛下,他也同樣知曉!”


    “……”


    “刺殺帝王,這樣的罪夠抄家滅族,你哪裏是要幫林家,分明是想害林家於不義!我爹不會因為一個夢境而這樣,你到底……到底是誰!?”


    林侯爺的心髒咚咚的跳了起來,他唿吸變得困難,一時之間竟然魘住了。


    他到底是誰?


    他不是林靜平,還能是誰?


    見他一個字也答不出來,林瑾之捏緊了手:“老劉!”


    “……屬下在。”


    “送侯爺去鄉下的山莊靜養!這個地方不適合他!你也跟他一起待在鄉下,不必再迴來了。”


    他不再叫侯爺爹了,而是直唿侯爺了。


    老劉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駭人的事,看著林侯爺的時候,心裏都發怵。再加上林瑾之說的不讓他再迴來了,裏麵完全藏著殺氣,老劉的腿都在發抖。


    “怎麽了?”


    老劉直接給林瑾之跪下,哭得淚流滿麵:“公子,老奴、老奴能不能不陪侯爺去鄉下?”


    林瑾之的語氣極冷:“若不是你傳遞消息,死士怎會去刺殺陛下?”


    老劉哆嗦了起來:“老奴隻是叫了死士過去,侯爺和死士密談的時候,老奴並未在裏麵聽著呀!要是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老奴一定會告訴公子的!”


    林瑾之不想聽他辯解,隻覺這老奴可惡極了。


    “不想去鄉下,我便讓你跟侯爺一樣。”


    跟侯爺一樣?耳聾眼瞎,這輩子隻能靠他人知道外麵的消息……


    老劉打了個寒顫,頓時就不敢說話了。


    林瑾之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獨留下林侯爺和老劉兩人。


    林侯爺仿佛老了十歲,默不作聲的跟著老劉去了鄉下的山莊。


    他平生自負,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林瑾之說得對,他到底是哪裏來的孤魂野鬼,那些記憶又算什麽?


    某些事情完全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樣了,他卻非得按著上一世的來走。


    被束縛住的人,分明是他。


    後來,老劉陪著林侯爺去了鄉下,因為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他越發的囂張起來,甚至虐待起了林侯爺。


    林侯爺耳聾眼瞎,生活根本不能自理,隻能靠老劉,他還這般欺辱他。


    他氣得渾身發抖,日日咒罵老劉,而這隻換得老劉更加的虐待。


    “都是你!若不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我怎會被公子軟禁到這種地方來了?窮鄉僻壤!分明我兒子都考中舉人了!”


    為了讓他知道,老劉還專門寫在林侯爺手心裏,就是想氣死他。


    “你兒子考中舉人,是誰的功勞?”林侯爺氣得吐血,當初就不該幫這白眼狼。


    林侯爺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信任的人推入絕望到底是怎樣的滋味。


    當初老劉在他麵前卑躬屈膝,說他兒子才華橫溢,希望侯爺給個機會的時候,林侯爺念在老劉照顧他的份兒上,便答應了這件事兒。


    林侯爺悔不當初,一直拍著自己的胸口。


    氣啊!這老奴竟欺負到他頭上了?


    他枉對他當初的信任!


    老劉的行為越發明顯,覺得是林侯爺連累了他,分明該享清福的年紀,還被軟禁在這裏。他對林侯爺的舉動便越發過分了。


    直到一日,林侯爺再也忍不住,失手殺掉了老劉。


    官府破門而入,告他一個殺人之罪。


    林侯爺想起自己這一生,老淚橫縱,早已經淚流滿麵。


    他知道錯了,也終於體會到了楚宴受了什麽傷害。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將會是痛不欲生。


    然而這些,全都是後話了。


    —


    等額頭的溫度褪下來的時候,楚宴重新睜開了眼。


    林瑾之已經守在他床邊多時,看見楚宴醒來的時候,驚喜萬分的迎了上去:“陛下!你終於醒了!”


    可楚宴斂迴了自己的眼神,一點兒也不想看見林瑾之。


    林瑾之何等聰明,臉色也變得蒼白。


    “朕累了。”


    他終於承受不住……


    終於要拋下所有的一切。


    [林瑾之悔恨值:100。]


    [三天後,脫離此世界。]


    [唿……結束了嗎?]


    [嗯,還剩三天時間,任務已經完成,主人想做什麽都可以。]


    [……你突然允許我皮了,我覺得很詫異啊?]


    [任務完成,現在已經不屬於任務時間了,隨你。]


    楚宴眼神一亮,不過演技還是到位:[我要走得美美的~死也要死出美感!]


    “陛下還發著燒,請陛下……早些休息。”


    楚宴並不想多說,狠狠的咳嗽了起來。


    林瑾之一直陪在他的身邊,這幾日,楚宴一直都在發燒。


    太醫對於這樣的情況,也無能為力。


    明明什麽都做了,偏生楚宴額頭的燒降不下去,還日日咳血。


    太醫甚至跟他說……再這樣下去,楚宴的時日無多了。


    林瑾之害怕極了,可事情總朝著他最不願意看到的那樣發展。


    直到有一日,楚宴虛弱到極點,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真的……要如太醫所說那般了嗎?楚宴要離開他?


    林瑾之心裏痛到了極致。


    楚宴一旦醒來,便要難受的咳血。倒還不如讓他這樣一直沉睡,至少不會那麽痛苦。


    “我的荷包呢?來人,快幫我找荷包!”


    林瑾之啞聲的將床邊的荷包放在楚宴的手中:“荷包在這裏呢,就在你的枕邊!誰也不會動!”


    楚宴看到荷包,抓緊在心頭上:“朕不要你。”


    不要他,又為何抓著那個荷包不放?


    陛下,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林瑾之勉力勾起一個笑容:“當初葉太醫刺殺的時候,陛下不是說我的命是你的?”


    楚宴蠕動著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隻是身體難受極了,他狠狠的咳嗽了起來,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你走吧。”


    “……那陛下便好好休息,臣告退。”


    楚宴最終沉睡了過去。


    林瑾之守了許久,才緩緩的起身。


    外麵春光無限,四月中旬已經徹底暖和起來了。外麵百花爭豔,他想起早些年這個時候,他還和韓錚一起喝酒來著。


    如今韓錚已經死了,是為了保護陛下而死。


    林瑾之滿是痛苦,抬頭望到嬌豔到極致的垂絲海棠。


    落階一寸輕紅雪,絲絲葉葉,慵懶而開。


    他記得韓錚和陛下有一處地方很像,不愛那些嬌嫩的花,喜歡的從來都是諸如梨花、垂絲海棠一類樹上而開的花。


    和他一起看過的春光,到底散場。


    再也迴不到以前了。


    因為下雨的緣故,外麵一地梨花散落,鋪滿在青石板的小道上。


    楚宴打著傘,一襲青衫,仿佛要同這裏的景色融為一體。而韓錚看著他,快要無法從這美景裏拔/出/來了。


    “大將軍可知今日朕要去做什麽?”


    “臣不知。”


    楚宴輕笑了起來,總是帶著幾分涼薄的:“朕,要去給高華上香,今日是他的頭七。”


    高華下葬七日,楚宴一次也沒有去看過他。


    今天楚宴卻執意獨身一人前往,順道帶了正好過來探望他的韓錚。


    一聽到高華這兩個字,韓錚的眼底閃過苦痛。


    這是他和楚宴永遠無法跨越的屏障,在他和楚宴相處的時候,楚宴時不時會發呆。陛下大約覺得自己隱忍得很好,可韓錚還是感受到了那淡淡的殺意。


    陛下——是想要殺他。


    韓錚早就明白了這一切,近來的溫存,不過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安靜。


    可這是他造下的孽,韓錚已經放棄抵抗:“臣願意陪陛下同往。”


    楚宴臉上的笑容一收,直直的看向了韓錚。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說出來的話倒是鏗鏘有力。


    楚宴的眼底閃過痛苦,就連唿吸都沾染上了疼。


    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助韓錚的力量,奪迴他失去的一切。可楚宴做不到,隻要一想起韓錚重傷了高華,他就無法做到去算計這些。


    若不是韓錚,高華就不會死於淩王餘孽之下。


    等楚宴漫步走到那個地方,他衣衫的下擺也因為侵染了雨水而濕了一些,春雨如酒,斜風細雨的飄散在身上,楚宴的心卻沉到了穀底。


    不知過去多久,他們終於走到了那個小屋。


    有楚宴在,高華的葬禮就不會太差。


    四處吊起了白帆,隨風微動,走到裏麵,在棺材中間掛了一個大大的‘奠’字。


    “高華,朕來看你了。”


    “朕說賜你一世榮華富貴,是朕爽約了。”


    “你死的時候可還在惦念著朕?今日是你的頭七,迴魂夜之際,別再掛念朕。”


    楚宴每說一句,他眼底的霧靄便更濃一層。


    可他的語氣仍舊硬氣,極為無情。


    若不是韓錚此刻就站在楚宴身邊,他或許還真的以為楚宴對高華沒有感情。


    可楚宴越是這樣,他的心髒就越是抽痛。


    他錯了,錯得離譜。


    為何會用高華威脅楚宴?為何會拿高華來折磨楚宴?


    楚宴在高華棺材前撒了一杯酒,然後又重新斟滿了一杯遞給韓錚:“大將軍,你也吊唁下他吧。”


    楚宴說出這話的時候,完全是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讓兇手去吊唁真的合適嗎?


    韓錚接過了楚宴手中的酒,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平生為保家衛國、戰場上殺人無數,卻是第一次因為重傷了誰而這般良心不安。


    即使不是他殺的,高華之死也與他脫不了幹係。


    韓錚灑下了一杯酒,身為大將軍卻為一個奴才而彎下了腰:“安息。”


    待韓錚再次抬頭的時候,他已經被重重圍住,楚宴正拿著長劍指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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