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間已生白發的漢子苦苦拜謝。


    此情此景,饒是石頭來了也有動容。


    可偏偏葉青釉手上抱著春紅,心中焦急,又不敢有什麽大動作,隻得開口寬慰道:


    “世間哪有那麽多大哭大難,說不準是你們今朝將苦都吃完了,往後就不用再受難了。”


    “隻要心裏有奔頭,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吳家人可憐,葉青釉也是真心想要幫上一幫,可架不住父子倆已經心如死灰,隻當葉青釉意有所指的話是寬慰,隻是苦笑連連,含淚並不作聲。


    葉青釉心中長長歎了一口氣,就又見吳錫平哽聲道:


    “那我們迴家先同我母親說說這事兒......”


    吳錫平的話沒有說完。


    倒也不是誰打斷了他,而是葉青釉懷中的春紅顯然是在昏迷中也認出了吳錫平的聲音。


    而後,動了!!!


    春紅聽到聲音之後,有些迷迷糊糊的伸出手......


    那一瞬,根本來不及思考,也根本談不上反應,葉青釉直接一手伸出將春紅的手按下,一手將春紅的嘴堵了,重新將人藏在了驢車的護欄下。


    此動作之利落,葉青釉發誓自己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都從沒有過這樣的反應力。


    但,這動作哪怕是再快,吳錫平還是愣住了。


    葉青釉急的滿頭大汗,下意識唿喚自家老爹,話跟連珠彈似得往外冒:


    “爹!爹!”


    “你身上有銀錢沒有?沒有的話從我這裏再拿一些,然後你再去送送阿叔和阿哥,讓那些去收阿叔宅院的人再寬裕幾天,等咱們找個合適的地方起鋪麵,再將阿叔一家都接過去........”


    葉守錢扶完吳錫平又去扶吳匠人,所以位置稍稍在後一些,剛巧擋住了吳匠人的視線。


    這兩人顯然是沒有瞧見驢車上剛剛的動靜,被這麽急匆匆的一頓安排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葉守錢是知道車上有另外一個人的,隻以為是閨女想要快點進門,連忙答應了一聲:


    “好,我送送。”


    “銀錢就算了,我與你娘的銀錢都是一起花的。”


    語罷,拉著吳家父子就要走。


    可偏偏,葉守錢拽完大的想去拽小的的時候,卻拽不走宛如釘在原地的吳錫平。


    吳匠人有些莫名,也往葉青釉的方向看:


    “咋了,錫平?”


    這迴,不光是葉青釉,連帶著葉守錢也有些反應過來不對了。


    葉青釉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感覺到自己在驢車中捂著春紅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些滾燙的濕潤之氣,臉色刷的就白了,什麽也沒有能說出來。


    吳匠人滿臉莫名,伸手退了發愣的兒子一掌,卻哪成,吳錫平雙腿一軟,險些就跪了下來。


    吳匠人大驚:


    “這,這是魘住了?”


    葉守錢將險些摔倒的吳錫平扶起,將手搭在吳錫平的肩頭不輕不重的按了一下,歎息道:


    “......走吧。”


    走吧。


    走吧。


    吳錫平不知是被這動作,還是隻有兩個字的話所激,霎時淚流滿麵,又看了葉青釉一眼,才定定的轉身,被葉守錢拉著走了。


    葉青釉幾乎是僵著臉瞧著三人的背影離開,這才鬆開了捂住春紅的手。


    春紅不知已經醒了多久,躺在驢車上呆呆的流淚,癡癡哭道:


    “呆子......你何苦護著我......”


    “......我同你錫平哥,都已經對上眼了.......”


    葉青釉好不容易有些鬆懈下來的神情,聽到這話急忙去查看驢車的圍擋,等看清楚的時候,頓時全身僵化——


    驢車的圍擋不是密不透風的。


    換句話說,好木板,也不會用來做驢車的圍擋。


    圍擋邊坑坑窪窪的洞不算大也不算小,卻剛好能瞧見一雙眼。


    原先葉青釉以為最差最差,那也是知道吳錫平知道車上有人,卻萬萬沒有想到兩人都已經對上眼神。


    這,這.......


    葉青釉有些迴不過神,春紅的眼淚卻一顆顆砸向她的掌心之中:


    “......你還不如,告訴他們.......”


    “讓他們瞧清楚我,我現在的狼狽樣子.......沒準,他們就死心,不再管我,去娶新媳婦了......”


    “我自己,自己尋個地方......再去,死......”


    話語艱難,顯然是哽咽到了極點,才會說出的話。


    葉青釉定了定神:


    “春紅姐,莫要說這些話,吳家為了尋你也是費了十足十的力氣,你要是死了,那對錫平哥來說,才真的是天都塌了。”


    春紅隻淚不語,葉青釉隻得先下車,尋了家裏的女眷過來搭手,將人背到了客房先住下。


    馬嬸子起鍋燒火,白氏則是又去了幾件自己的新衣裳來,想讓春紅換掉那身難看的仆婦衣裳。


    可呆呆傻傻,淚流不止的春紅,就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脫掉衣服。


    最後還是葉青釉又想了一個法子,將這些時日裏吳家為尋她而做的事兒簡單說了一半,然後告訴春紅先換洗,再細說,春紅才渾渾噩噩的將衣服脫了。


    春紅衣服一脫,不明所以的白氏險些要尖叫出聲,好在被葉青釉不輕不重的捏了一把,這才沒有當著春紅的麵出聲。


    葉青釉裝成什麽事兒都沒發生的模樣,一邊講吳家事,一邊替人重新將衣服換上,可白氏卻沒有那麽能忍的功力,幾次都險些哭出聲。


    春紅聽吳錫平的名字幾度落淚,直到葉青釉講完許久後,才在某一瞬突兀的抱頭痛哭道:


    “.......我阿爺。”


    這莫名其妙的三個字一時間是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葉青釉想了又想,盲猜有可能是春紅被賣的那一晚,瞧見陳家阿爺出了什麽事情,所以此時有所擔心,連忙出聲寬慰道:


    “春紅姐的阿爺......要是知道春紅姐迴來,一定很高興。”


    葉青釉自覺自己的話中規中矩,可那成想到,聽到這話的春紅頓時哭的更厲害了,幾乎可以說是歇斯底裏:


    “高興......高興!”


    “.......見我迴來還能再賣一次,他怎麽不高興!”


    葉青釉和白氏聽到這話都是大驚,春紅顫著聲,將自己被賣的事兒一一說了出來:


    “我原先就知道我那後娘不安好心,所以分外防著,平常有什麽事兒,隻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想著出嫁隻有幾天,出了門,苦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可哪裏想得到,我阿爺也要賣我!”


    “他給我指了個地方,讓我去找那人討要什麽偏方,我到了地方,就被一幫人按住了.......”


    “我將手裏給他買藥的銀錢給了那群人,那群人才和我說,是我阿爺同我後娘將我一起賣了,銀錢都是我阿爺收的,說是要給陳氏腹中的孩子留些家底......”


    白氏怒火中燒,雙手死死絞著帕子,往日裏平順柔和模樣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恨聲罵道:


    “該死的老東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瓷娘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前後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前後卿並收藏大宋瓷娘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