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問出,方珈未答,傾泠先皺了眉頭,“孔昭,去泡一壺茶來。”


    “好。”孔昭聞言立馬去泡茶了。


    見已換好了裝,傾泠一邊移步桌前,一邊道:“孔昭不知宮製,方令伊莫怪她失言。”


    “公主多慮了,奴婢豈會不知她言者無心。”方珈隨她走至桌邊,為她打開孔昭帶來的食盒,一陣香味撲鼻而來,不由贊道,“孔昭好手藝。”


    “方令伊也辛苦了一日,可餓了?要不一起用吧。”傾泠坐下道。


    “不敢,奴婢等另有飯食。”方珈將食盒中菜食一一擺在桌中。


    “你們這一日也跟著受累了,都去用餐吧。”


    “是,公主慢用。”


    方珈領著眾侍女退下。


    不一會兒,孔昭托著茶壺迴來了,見傾泠正用餐,倒了杯茶端過來,一邊好奇的問道:“公主,你今日成親,歡不歡喜?”


    傾泠迴想起這一日的喧鬧,搖搖頭,“太累人了。”


    “喔。”孔昭聽得也不奇怪,又道,“我今日一早就隨王府裏的陪嫁到了侯府,公主又沒到,沒啥事要做,也沒人管,所以就四處走了走,發現這侯府呀差不多都有咱們王府大了,隻不過府裏的人沒王府的多。可到了傍晚,這人卻一下子多了起來,來了好多的男人女人,都說是從宮裏來的,後來大半的都進了這園子裏。我就奇怪,這園子府裏的人不是說為了公主才建的麽,怎麽他們都來了。後來拉住一位姐姐問,她說他們全都是公主的人,以後侍候公主的。公主,你不都有我侍候了麽,為啥還要那麽多人?”孔昭盯著傾泠,眼中有些擔憂,那模樣似怕公主給別人搶去了。


    “明日讓方令伊給你說吧。”傾泠一句話打發了。


    “噢。”孔昭倒是乖巧的點點頭,靜不了一下,又說道,“晚間府裏賓客很多,我都一天沒見你了,所以就想去找你,走著走著,給迷路了,也不知道到了哪,誰知轉到了一處假山倒是見到駙馬了……啊,是二公子,就是代替駙馬將公主迎迴來的秋家二公子。”


    孔昭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臉興奮的看著傾泠,“公主,那二公子長得真好看。他好像被灌酒太多了,臉紅紅的,還時不時的咳著。他看到我就問我是誰,為何在此?我就告訴了他。他便告訴我隻要在這園子裏等著就能見到公主,還給我指路。於是我就迴園子裏來,可走了一段,二公子又叫住了我,讓我帶些熱的飯食給公主,又告訴我廚房的路怎麽走。我到了廚房一看,飯菜差不多都冷了,所以就自己另做了些。到這才知道,原來公主你真的餓了。”


    傾泠聽到這不由微有些訝異,這位二公子倒是十分細心的人。


    可能餓過頭了,傾泠略略吃些便吃不下了,主僕兩人閑話了會,方珈又領人搬進了沐桶、熱水,服侍她沐浴、洗漱。


    弄完後,又服侍她上chuáng就寢,最後才與孔昭等人退下歇息去。


    這一日的喜慶喧鬧,終沉寂於夜。


    六、清秋霧影似夢逢(上)


    不知是在什麽地方,隻知道自己在奔跑著,身後有什麽在追趕著,窮追不捨,於是隻得一直往前跑,一直跑,耳邊隻有嗖嗖的風聲,腳下看不清楚,時而有顛簸,非常的累,可不能停,心裏又急又慌,就那樣跑著、急著、慌著,仿佛是無止境般……忽地一腳踏空,似摔下了無底dong,人驀然一驚,然後便醒了。


    傾泠睜開眼睛,看著紋雲繡鳳的帳頂,輕輕喘息一聲,坐起身。房中有朦朧的光線,撩起帳簾下chuáng,屏風前留有一盞紗燈,隱約照見房中擺設,環顧一圈,卻是無比的陌生,幾疑還在夢中。待看到妝檯前的吉服、鳳冠,才恍然憶起自己已嫁入威遠侯府,已離開王府,離開集雪園。


    看看漏壺,不過寅時三刻,時辰還早。思及剛才的夢,心頭的慌、亂、急似乎還沒有全消,空空dàngdàng的,甚是難受。披上長衣,走至窗前啟一扇窗門,外邊依是一片沉暗,一股晨風chui入,頓覺沁涼一片,心頭順暢許多。


    chui了片刻,將窗門合上一半,走迴房中,看著陌生的chuáng塌,卻是了無睡意。走至琴案前,古琴靜臥,手指拔向琴弦,卻忽然頓住。這裏不是集雪園,這裏是威遠侯府,此刻若起琴音,怕不是要驚斷許多人的甜夢。於是打消了撫琴的念頭,再次環顧屋中一圈,卻發現連一卷書都未有。微嘆一口氣,轉身,瞅著了半開的窗門,心中一動,她移步至門前,輕輕開啟了房門。


    踏出房門,待眼睛適應了yin暗,借著天光,隱隱綽綽可視物。於是腳下便隨意而行,悄悄漫步在這無人的侯府。暗淡的天光裏,一切都如隔紗相望,模模糊糊卻添了一份朦朧神秘之美,一路走,一走看,靜幽幽的除自己的腳步聲外再無其他,仿佛整個天地都隻自己一人,雖有些寂寥空曠,卻更多的是自在。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道高高的圍牆一扇緊閉的門,那刻也不知是什麽使然,她走過去,拔開門閂,嘎吱一聲開了門,然後跨門而出。


    門外,依舊園林亭樓,想來還是在侯府。她順著腳下的石道一路走下去,時辰一點點過去,天光漸漸明亮了些,也不知何時起,周圍漸漸彌生白氣,先是淡淡的,後來逐漸變濃,最後三尺之外不可視物。


    原來是起霧了。


    她停步環顧,周圍白白蒙蒙的一片,人在其中,雲繚霧繞似的,倒有幾分神遊仙境之感,不由得微微一笑,腳下繼續前行。


    秋意遙這一夜睡得極不舒服。


    白日裏的婚禮看著風光無限,可當事人與cao辦人估計沒一個不覺得累的,更何況他天生體弱,那繁重的禮節,滿朝滿府的客人,還有那些似乎無休無止的喜樂喜宴喜酒,隻讓他倍感辛勞。可這樣喜慶的日子怎麽也打不得一點馬虎,他打著十二分的jing神qiáng撐著,終是熬過了這一日,替向來做事完美的哥哥算是做到了完美。


    夜裏,身寒肢冷,頭頸一陣陣作痛,肺腑間塞悶著,終是止不住又咳了起來。想來是一日cao勞耗了神氣,夜裏門口送客時又chui久了風,看來又有幾日不慡了。但這樣的日子又是深夜裏,實不想驚動他人,便忍著,想到了天明再去配藥。於是一夜便這樣痛著、咳著、睡著,到天蒙蒙亮時,咳得實在厲害,再也睡不著了,gān脆便起身。披衣出門,打算去藥圃裏采些清肺止咳的三齡糙迴來泡著喝。


    步出門外,才發現已起了蒙蒙白霧,人行其中,霧氣繚繞,隱隱約約的可見樓閣亭台的輪廓,倒是讓人有幾分神遊仙境的感覺。


    到了藥圃,在白霧中他尋著一片花開八瓣的淡藍花叢,彎腰采了一株,奏近鼻尖輕嗅,頓時一股涼香沁入心肺,神氣頓慡,不由微微一笑,將花瓣摘下吞入口中咀嚼,一股澀味在唇齒間瀰漫,但隨即一股清涼的藥汁順著咽喉流下,那塞悶的肺腑頓時似乎順暢了許多。重又彎下腰,打算多采些迴去,身後忽傳來輕淺的腳步聲,指間折下一株時,他暗想,誰起這麽早併到這後園來?


    腳步聲漸漸近了,輕盈的仿似是踏在雲端。


    他聽著,心頭忽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由得直起身來,然後腳步聲也就在那一刻止了。他轉身望去,迎麵一陣晨風chui來,他先是聞得一縷極淡的幽香,然後他看到了一束被風chui著往前飛的烏墨長發,及一角隨風飄舞著幾與白霧融為一體的衣袖,其餘的盡籠於蒙蒙白霧中。


    那一刻,他萬分好奇隱於霧中的人的真貌,而那人似乎知道了他的好奇一般,那輕盈的腳步再起,然後那人一點一點的從霧中顯現。


    似是一株玉樹瓊花在霧中悄悄綻現,裁冰為神,倚月為姿,風華更勝瑤台天女。


    周圍濃濃朝霧環繞,一切都顯得那般的不真實,令他有些恍惚,這是夢?是幻?這是人?是仙?


    當目光相遇,他心弦一顫。


    那雙眼睛,似漆夜天邊高懸的星子,清亮寒冷而孤遠。


    晨霧之中,傾泠一路走來,也不知走到哪,也不知走了多久,隻是當鼻尖聞到一股藥糙的清苦之味時,不由得便循著這味道行來。


    蒙蒙的霧中,她最先看到了是一道修逸的背影,欣長瘦削,仿弱不勝衣。


    當那人轉身,指間夾一枝藍花,側臉如玉雕優美,仿似畫中之人驀然迴首,她倏忽間覺得心口動了一動。那雙澄透的眼睛向她望來,似清秋秀麗的新月,帶著七分溫柔兩分迷茫一分好奇的看著她,那一刻,神魂靜如亙古之水,卻又能清晰感覺到心湖上一圈圈淺淺漣漪微微dàng開。


    她,靜靜的望著他,怔怔入神。


    他,靜靜的望著她,恍然如夢。


    時光悄悄流逝,待耳畔隱約人聲笑語之時,驀然醒轉,天已大亮。


    她轉身離去,身影瞬間隱於霧中,如來時般杳無蹤跡。


    他悠然迴神,驀地,他明了她是誰,剎時如墜冰潭,透心透骨的冷。


    ******


    辰時,威遠侯夫婦攜全府之人入德馨園與公主行禮。


    殿中,傾泠一身淡紫繡白梅的新裝,端坐於上,孔昭立於一旁,兩側方珈、穆悰及眾侍從相隨。


    侯府眾人至此刻才得見公主真容,不由得皆為那絕世的美貌與高雅清華的氣韻而傾倒,有的甚至暗想:其女若此,足可知安豫王妃當年之美。


    當威遠侯夫婦上前行禮之時,傾泠起身,半側身受一禮,然後迴一禮。


    此舉頓搏秋遠山與顧氏的好感,暗想公主果然如遙兒所說“非死守禮製而不通人qing之人”心裏對這位兒媳一下便喜歡上了。


    而方珈、穆悰看著則思忖這位公主雖看來有些過於清冷,讓人不敢接近,但還是很會為人處事的。


    他們都不知,傾泠不過見夫婦倆皆年紀比父王母親要大,又是長輩,讓她生受一禮心裏很不舒服,是以才如此。


    接著便是戚氏、呂氏行禮,然後是兩人收養在府的侄女戚以雅、呂以南行禮,最後才是府中較有地位的侍從行禮,如侍衛領隊、管家等。


    方珈與穆悰將早已備好的見麵禮一一賜下。威遠侯夫婦皆是一柄白中嵌紅有“玉中朱王”之稱的美玉如意,威氏、呂氏則是一套頭麵首飾,戚以雅、呂以南分別是一對金鐲一對玉環,其餘人等皆按等級賜銀。


    一旁的孔昭看著暗暗rou痛,我們公主怎麽有這麽多東西?怎麽全給了別人?!孔昭姑娘雖長在王府不缺衣食見慣金玉,但她似乎天xing有些過於“節儉”,對於金錢有一種非常熱忱的“收藏”心態,又受巧善、鈴語的薰陶甚諳“jing打細算”,此刻見著這麽多的金銀流入他人之懷,不由萬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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