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這東西很奇妙,尤其是張太後的權利更是奇妙無比,嘉靖在的時候,她的權柄幾乎全部喪盡,可是一旦嘉靖危在旦夕,此時此刻,她的地位瞬時又比王太後要崇高的多。


    這裏頭不但有資曆的問題,畢竟正德在的時候,她已是太後,用一句粗俗一點話來說,老娘做太後的時候,你還是山疙瘩裏的王妃呢。另一方麵,還有正統的問題。


    王太後固然是太後,可是所有臣民的心目之中,張太後才是正宗的正統,她是弘治皇帝的皇後,是正德皇帝的母親;而王太後至多也就是嘉靖皇帝的母親,卻不過是興獻王的王妃而已。


    張太後顯然已經動了心,可是她沒有吭聲,畢竟見識的多,這個時候,是決不能輕易表態的。


    這裏頭牽涉的東西實在太多,牽涉的範圍也太廣,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現在跳出來表任何態,都可能陷入被動。


    而張太後顯然已經感覺不對勁了,因為她突然發覺,絕大多數的大臣,居然都支持楊廷和的提議,有人提到益王的時候,近八成的人都在點頭。


    若不是此前就早已商議過,是絕不可能的,而在座的人裏頭,哪一個走出紫禁城,都是跺跺腳京師的地皮就要顫一顫的人物,人家是早有預謀,很不簡單,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和整個文官集團對抗。


    尊貴是一迴事,可是權利又是一迴事,顯然張太後也知道自己足夠尊貴,可是要左右局勢,未必能行得通。


    畢竟這些文官要權有權,要門生故吏有門生故吏,還掌握了輿論,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還占在道德的製高點,你一個女人,憑什麽對抗。


    啪……


    這時候,徐謙豁然而起。


    他知道,若是此時退後一步,就一切都完了,張太後和王太後都是女人,一旦被這些人蠱惑,後果很難想象,眼下也絕不是客氣的時候,他起身之後,一腳踹出去,直接踢翻了幾椅旁的幾案。


    徐謙的動作,頓時讓所有人都愕然了一下。


    這個家夥,居然敢在慈寧宮裏掀桌子,反了他。


    徐謙臉上殺氣騰騰,大喝道:“什麽兄終弟及,什麽中山王為太子,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天子還未大行,又遺有血脈在世,中山王才是正宗,益王是什麽東西,他也配做天子?中山王殿下即是太子,現在就是儲君,誰想要擁立益王,誰就是圖謀不軌。這是祖法,誰敢悖逆?”


    嘉靖的祖宗們俱都躺槍,後世不肖啊,高興了,就把所謂的祖法踢到一邊,不高興了,又高舉祖法的旗幟,合著這祖法成了夜壺,都是你們隨意玩的。


    隻是朝廷的事,本就是如此,這就好像孔老夫子他老人家一樣,要用的時候,他老人家就搬出來,覺得沒用的時候,誰都不提,對自己有利時,立即便成了擋箭牌,相比孔夫子這個夜壺,顯然朱家的列祖列宗很不夠看。


    徐謙這般,無非就是表態,他環顧四周,厲聲道:“誰想兄終弟及,有本事,就從徐某人的屍體上走過去,益王若是敢登基,徐某人就敢誅了這國賊。”


    這種毫無迴旋餘地的態度,其實並非是針對楊廷和,也非是張進用,而是兩宮太後。


    張太後見狀,更加審慎,原本還指望支持大臣們的意見,可是現在,卻是暫時打消掉了主意,一方麵,她不願意和徐謙翻臉,張家和徐謙如漆似膠,利益早就綁在一起,任何人做皇帝,對她來說都無所謂,可是為此而鬧得和徐謙反目,卻並不是什麽好事。


    至於王太後,則是精神大受鼓舞,一開始,她滿腹擔心,此時徐謙肯站出來,態度如此堅決,一下子從慌亂中解脫出來,人有了依靠,自然底氣也就足了,她冷冷一笑:“不錯,天子有血脈,何故要請別人主持大局,固是幼主克繼大統,可大明朝有的是忠臣良將,難道還怕沒有人輔佐嗎?你們啊,總是說曆朝曆代,前車之鑒固然要規避,可是也不是沒有好的先例。”


    王太後表態了。


    讓楊廷和等人臉拉了下來,張進用這時候更是鬱悶,國仇家恨啊,他現在對徐謙是恨之入骨,剛剛徐謙讓他丟了大臉,而現在呢,更是在慈寧宮裏如此,他忍不住道:“徐謙,你誤國。”他不敢找王太後的麻煩,矛頭直指徐謙。


    張進用捋起袖子,振臂一唿,道:“國事豈可兒戲,社稷不是你姓徐的家事,姓徐的,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一站起來,許多大臣紛紛站起來,大家都紅了眼睛。


    這個時候,若是再客氣,那就是作死了,態度都表明了,假若最後還是朱載基登基,等人家站穩了腳跟,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今日在這殿裏請藩王入京的大臣,今日勸兩宮太後兄終弟及的大臣,都在誅之列。


    因此,所有人的態度都隻有一個,拚了,不是要表明立場嗎?那就表明立場。


    大家磨刀霍霍,直將現在比做了土木堡之變後的朝廷。也將徐謙當做了逆賊,一個個摩拳擦掌,隨時都要拚命。


    兩宮太後一看,臉色驟變,幾個太監見狀不妙,紛紛上前要阻止。


    “姓徐的,你這奸賊,豈敢耽誤國事。”


    “我等與奸賊不共戴天、勢不兩立。”


    “家國大事,輪得到戶部尚書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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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子麟連忙站起來,可惜他這老骨頭不太中用,大明朝的大臣可是習慣了用拳頭解決問題的,所謂不能言語上消滅你,就在肉體上消滅你,惹得急了,什麽事都敢做。


    倒是那張孚敬,卻是從未見過這個局麵,他在朝做官的時候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呆在南京,南京的官員其實是很和善的,最多也就是耍嘴皮子論戰一下,畢竟南京那些人,就算吵起來,利益的牽涉也不深,和北京城這些人比起來,戰鬥力實在低了太多的檔次。


    其實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涉及到切身利益,誰願意動手動腳。


    張孚敬是嚇住了,所以他穩穩坐在那裏,居然大氣不敢出,這是一趟渾水啊,他猛地想到徐謙所說的十萬士紳,數千地方官員,數百京官的理論,隻有苦笑連連的份。


    徐謙冷冷一笑,突然大喝:“左右侍衛何在?”


    一聲令下,殿下人影憧憧,外頭有人大聲迴應:“卑下新軍中隊官楊讓靜候大人吩咐。”


    這一下子,所有人臉色變成了豬肝。其實大家早就該料到,這些入宮衛戍的新軍和皇家校尉,還有勇士營的軍馬,都和徐謙穿的是一條褲子。


    徐謙冷酷的道:“保護好兩宮太後和太子殿下,誰敢造次,格殺勿論。”


    他故意將太子殿下四字咬的很重,可是這番話,顯然不隻是向外頭的新軍和校尉所言,最重要的是,告訴這些大臣,放老實一點,你們敢魚死網破,我就敢殺人!


    張進用頓時像泄氣的皮球,秀才遇上兵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倒是楊廷和,早料到徐謙會如此,卻隻是抿嘴,並不做聲。


    徐謙說罷,拜倒在地,朝兩宮太後道:“現在情勢緊急,還請兩宮娘娘主持大局。”


    他這麽做,其實就是象征意義,若說他來調動新軍和校尉,將來遲早會被人攻訐,可是現在,請兩個太後主持,表麵上就是兩宮太後來穩住局勢了。


    張太後覺得這樣不妥,可是終究沒有說什麽,她和徐謙,畢竟有太多的瓜葛,有些話,不能說重。


    王太後喜出望外,心下篤定了不少,徐謙不但態度嚴厲的表態,還告訴了她,外頭都是‘自己’人,這無疑給了王太後極大的信心,王太後毫不猶豫的道:“很好,你有心了,傳懿旨,眼下是非常時期,宮中禁衛,要加強警戒,任何人有不軌之圖,立即拿辦。”


    徐謙忙道:“微臣遵旨。”


    王太後道:“徐謙,這件事,就交給你了,穩住大局,才最要緊。”


    徐謙道:“微臣赴湯蹈火,萬不敢辭。”


    王太後滿意點頭,看向張太後,笑吟吟的道:“張娘娘怎麽說?”


    態度很客氣,可是無疑是逼張太後表態,張太後沉吟片刻,道:“一切王娘娘定奪,便是依著哀家看,徐謙主持大局,那自是極好的,眼下是多事之秋,切記小心啊。”


    王太後道:“不如你我共同頒出懿旨?”


    張太後道:“好極。”


    張太後的態度逆轉,此時已經不留餘地的站在了徐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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