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嘉靖就顯得輕鬆了,興致盎然地和徐謙寒暄幾句,心裏卻仍在想著徐謙方才所說的那番話。


    他本身對顯貴和官員就帶有天生的疑慮,絕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徐謙的一番話等於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讓嘉靖久久難以平靜。


    “你父親曾在錢塘縣做班頭,縣裏的事,朕隻在奏書中知道一些,可是具體是什麽情形卻從未親見,錢塘是上縣,想來很是熱鬧吧。


    ”


    徐謙乖乖地給嘉靖嘉靖進行科普,說了一些錢塘的風土人情,嘉靖的目光幽幽,道:“如此說來,那裏不知比安陸好多少倍。”


    徐謙心裏想,安陸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麽能和杭州府治之地相比?他笑了笑道:“陛下遲早會有機會去看看的。”


    嘉外的臉色卻是陰沉下來,朗聲道:“朕貴為天子,萬金之軀,豈會輕易做這巡幸之事?”


    徐謙吃了個閉門羹,方才一時疏忽大意,居然是沒有揣摩好嘉靖的心思,這廝和正德皇帝還真是兩個極端,若是正德皇帝,隻怕徐謙隨口一句,保證讓他寢食難安,非要跑去江南一趟,可是嘉靖更像是宅男,並沒有四處閑逛的興致。


    徐謙幹笑一聲,道:“自然,自然。”


    嘉靖的臉色也溫和起來,道:“不過朕雖然自己不能去,卻有自己的眼睛,也有自己的耳朵,別人不可信,可是朕卻還是信你的,從你方才的話,朕對你更是深信不疑,往後多撿一些新鮮事來告知朕吧,朕不怕煩,就怕被人蒙蔽。”


    嘉靖所說‘方才的話,自然是徐謙的豪強理論,可以說,徐謙也是大明朝的儲備幹部他的父親如今官刮錦衣百戶,說是權貴子弟也不為過可是徐謙拋棄了‘權貴,的立場,旗幟鮮明地站在嘉靖的一邊,道出了這顯貴官員經商的危害,這對嘉靖來說委實難得官官相衛的事他見得實在太多,早已麻木,而徐謙反其道而行讓嘉靖對他的印象提升了一大截。


    徐謙歎口氣道:“隻怕學生再難有幾次機會迴鄉了,學生並不是不想做這耳目,隻怕未來並沒有太多機會。”


    嘉靖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說等你中了會試,按我大明的規矩,地方官員不得在家鄉五百裏內為官是嗎?”


    徐謙笑了笑道:“會試在即,學生要加把勁了。”


    嘉靖不由嗬嗬一笑,道:“真要中不了,那也無妨不過能中自然是好,你父親在親軍,你若是能入翰林,則為朕之幸也。”


    他言裏言外都透著一股子信息,讓徐謙頓感前途光明,徐謙矜持地道:“學生定不負陛下重望。”


    眼看天色已經不早,黃錦有些急了,若是再遲些迴去宮門就要關了,兩宮太後若是知曉,非要擔心不可,便是大臣們知道肯定會借機牢騷。


    嘉靖卻是不急,一邊喝茶一邊和徐謙說話等到了傍晚時分,堂外的事終於解決了,瑣碎的事也總算告一段落,徐昌連忙趕來向嘉靖拜下行禮,道:“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


    嘉靖親自上前一步將徐昌扶起,道:“徐卿家勞苦功高,不必多禮。”


    徐昌誠惶誠恐,道:“卑下謝恩,有事要奏。”


    嘉靖笑吟吟地道:“所奏何事?”


    徐昌道:“今日捐納銀錢的商賈有兩百三十餘人,多則五百,少則三百,總計籌銀八萬四千餘。”


    聽到這個數目,嘉靖不由深吸一口氣,這還隻是第一天,第一天就是八萬多兩銀子,幾乎占了內庫歲入的一成,這斂財的速度實在是令人乍舌,便是國庫的收入速度也及不上一個小小的路政局,這話要是說出去,別人也未必肯信。


    徐昌又道:“不過以微臣的預計,這一個月內繳納銀錢的商賈會多一些,可是過了這個月,數目應當會逐漸遞減,有書吏做了粗淺的估計,今年路政局的歲入當在兩百餘萬上下。不過路政局畢竟是草創,許多措施還未真正實施,商賈們仍有不少人觀望,再加上局麵還沒有完全鋪開,若是做得好,將來一年的歲入怕是要過五百萬兩。”


    “五百萬?”嘉靖愕然,他原本隻是想來掙點小錢罷了,有個幾十萬兩,他就已經知足,就算隻有十萬兩也沒有低於他的預期,可是徐昌告訴他的數目是五百萬,這個數字幾乎已經遠遠超過國庫一年的銀錢收入了,嘉靖不但驚愕,同時也是狂喜。


    他若是知道就這五百萬兩還隻是保守的估計,說不定非要瘋了不可,今日發生的事遠遠顛覆了他的認知,等於是給他打開了一扇窗戶,讓他看到了更精彩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原來朝廷每年為了幾萬兩銀子連續舉行廷議爭論的事簡直就成了笑話。


    嘉靖忍不住道:“竟有這麽多…,這麽多銀子?都是從哪裏來的?朕還是小看這些商賈富戶了。”


    他欣賞地看了徐昌一眼,繼續道:“徐卿家做得很好,朕這路政局就托付給徐卿家了,如今路政局幹係重大,徐愛卿切要謹記小心謹慎,徐卿不負朕,朕亦絕不負卿。”


    嘉靖的一聲囑咐變得鄭重其事起來,當初這路政局隻是關係著他麵子的問題,可是現在已經不再是簡單的臉麵,而關係到了他的榮辱。


    說一千道說一萬道,皇帝是不是好皇帝,並不在於他有多勤政,而在於他能辦成多少事,賑災、用兵、修築河堤,這都是得要用到白huāhuā的銀子,有了銀子,大手一揮就可以做出無數善政,可要是沒有銀子,你便是熬白了頭發,再如何節省自己的用度,那也是瞎話。、


    因此曆來的明君,後世給予的評價大多都會說,某某期間,府庫豐盈,天下鹹安。


    嘉靖激動地道:“爾等功勞,朕定不公忘記,若是這路政局打理得好,朕願與爾等共享富貴。”


    這一句話或許隻是嘉靖的無心之言,許是他過於激動才冒失的說出來,不過卻能證明嘉靖此時的心情。


    他看天色不早,隨即笑道:“好咋,朕本想多留片刻,奈何天色將晚,朕要起駕迴宮了。”


    嘉靖出了路政局,心情愉悅地坐上了在外頭等候多時的步攆,最後深深地看了徐謙一眼,眼睛眯起來,靠在了後頭的軟墊上,似乎又陷入了某種思路。


    而徐謙父子目送嘉靖離開,父子二人一直將聖駕目送到極遠,徐昌才像是做夢一樣,道:“謙兒,想不到這個事真被你我父子辦成了,哈哈……我徐家揚眉吐氣的時候也該到了!”


    徐謙顯得榮辱不驚,當然,這隻是表麵上,心裏也滿是驚喜,他雖然預料到了路政局能賺錢,可還是低估了商賈對官吏的畏懼,也低估了商賈們對穩定的渴望,原以為這些一毛不拔的人一定不會輕易掏出錢來,至少也需要駐足觀望,或者多考慮一下取舍,誰知道這些家夥平素提心吊膽得狠了,這時候竟是這樣踴躍。


    徐謙道:“爹,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路政局才剛剛走出第一步,往後的困難還多著呢,路政局辦好了,爹遲早要一飛衝天,要是辦得不好,咱們徐家隻能永遠默默無聞,那些禦使吃了虧未必會肯罷休,隨時都可能來挑錯,總之以後務必小心一些。”


    徐昌頜首點頭,道:“為父倒是沒有驕傲,隻是高興一番罷了,你說的是,萬事開頭難,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自然該謹慎一些,現在路政局的事已經越來越多,人手緊缺,老夫打算去山東一趟,好招募一些人手。”


    徐謙忍不住問:“去山東?京師不是有大把的人嗎?”


    在這方麵,徐昌就足以做徐謙的老師了,徐昌嗬嗬一笑道:“縣裏那些做官的最大的弊端就是任用本地人為吏,因為本地人在該縣關係複雜,上頭安排下的事,這些本地的小吏往往陽奉陰違,欺蒙上官,這種事,為父見得多了,咱們既然要做事,這路政局裏頭就必須都是自己人,招募一批山東人來,這些人人在異鄉,對京師舉目無親,能依靠的也隻有為父,因此才會肯對為父的話言聽計從,也不怕這些人與別人暗中勾結而陷害我們,總而言之,這京師本地人萬萬招募不得。”


    徐謙不由咋舌,他突然想到,老爺子似乎也是他口中所謂的本地小吏,欺負上官對縣裏的事不熟悉,什麽缺德事都做過,這可是血淋淋的經驗,所謂最優秀的逃犯同時也可以是最傑出的〖警〗察,因為隻有這樣的人,才能熟知各種犯罪手段。”…………………………………………………………………………………,第三章送到,還有不到三個小時,新的一月要開始了,同學們,求保底月票,有木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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