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無儔長身而起,拍他肩頭:“不需要在我麵前做那副為qing所困的模樣,隻要不誤大事,其它隨你心意。”


    話雖是這麽說,要捕捉到那等狡猾勢利的女子,談何容易?前路多舛,揮不去左丘二少心頭的愁雲慘霧。


    “出去,對於一個bi瞳兒離開密苑的幫兇,我沒打算同qing。”這不留餘地的冷冷斥聲,宛若冰湖灌頂。


    “大哥……仍是忘不掉扶姑娘麽?”


    左丘無儔眯眸:“你認為呢?”


    “其實……她……”


    “你知道她在何處?”他倏然bi近。


    “大哥先莫急,如果,她如今……”


    “聽你的語氣,她的下落你已經獲悉了不是一日兩日,而你對欺瞞為兄仿佛煞是得心應手。”一隻手掐在堂弟頸上,左丘無儔的笑意凍結在眸底,“你隻須告訴我,她如今身在何處。”


    這個時候,與風昌城戰勢正熾,局勢瞬息萬變,一發而動全身……


    “說!”頸上的手丕地向內箍扣,落在麵上的視線錐若寒釘,“在我對一味相信你的自己感到愚蠢而發怒之前,最好告訴我。”


    大哥,當真惱了……左丘無倚點頭:“好。”


    一時口快,yu掩難及,宛若有著人力不可拂逆力量一般,將事qing推演到這一步,不見一條退路……左丘二少迴天乏術,叫苦不迭。


    扶襄九六、冰火兩重並qing仇(上)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現下扶襄將這話體會得最為透徹具體。


    因為被倒流的chun寒擊潰,她已在扶粵的嘮叨中過了五六日,鼻塞,發熱,頭昏腦脹,全身乏力,庭院內金燦燦開放的迎chun花也無心欣賞,坐時神誌沉沉,睡時夢魘重重,真箇是坐臥不寧,難以將息。


    今兒一早醒來,被扶粵bi著喝了幾口鹹粥,喝下苦口的良藥,悶頭又睡。第二次醒來時,已是一室的暮色。


    她自扶額頭,熱度稍稍退卻,四肢也恢復了點力氣,隻是嗓內gān澀得厲害,遂道:“阿粵,給我茶。”


    一杯茶遞到嘴邊。


    溫度恰好,她就勢喝下整杯,道:“給我一塊點心。”多日不知飢餓感的胃腹首現空虛,可喜可賀吶。


    一塊點心隨即送來。


    她張口咬下半塊,是入口即化的軟糕,遂將剩下半塊也含進口中,受用至極,不自禁道:“阿粵何時變得這麽細緻了?點心挑得這般貼心?”


    “承蒙誇獎。”


    “……”


    “還需要什麽麽?”


    “……”


    “王後不說話,在下可是不知道如何侍奉的呢。”


    生老病死,果真有著不容置疑的不可抗xing,單是一個“病”,便讓她感官鏽鈍,警覺全無,從方才到此刻,竟不曾發覺任何異樣……


    她推開錦被,披上罩袍,趿履踏落平地,扶住架子chuáng的chuáng頭撐穩踵,迴轉身,麵對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將阿粵他們怎麽樣了?”這梅窠居內有她親手設置的九宮陣法,還有阿粵與十幾個阿岩調教出的高手作陣,如今這個人一身清慡地坐在這裏,那麽,阿粵呢?


    左丘無儔兩手支在桌上,兩隻墨瞳內寂若河底沉沙:“隻是睡著了而已,除了疆場上的不得不為,本家主並不喜歡殺生,這一點你應該了解。”


    她挪移了兩足,置身於窗前的一張藤編圈椅上,令這個平日用來觀望窗外風景的所在承載了自己病後初愈的疲軟與不期而至的驚慄,問:“與風昌城的對決正處於緊要關頭,作為軍中主帥,卻現身於異國,不覺得太冒險麽?”


    “本家主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不過好像每次都為了同一個人。”


    她掌心緊抵椅柄:“還真是費心了。”


    “你也覺得本家主費心了麽?”他話聲平直,“那麽,你如此dong悉天下局勢,是因為對本家主的關心,還是出自一國王後的職責呢?”


    ……


    終於來到了正題了。


    “兩者都有罷。”關注天下局勢,自然撇不開左丘無儔這個天下局勢的左右者,不是麽?


    “原王還真是大度,容許自己的王後將關心付予另外的男人。”


    “扶襄也覺得很有福氣,嫁了一個包容體貼的丈夫……”


    嘩啦!咣啷!哢嚓!啪啪!


    一氣的連聲巨響過後,擺放在圓桌上的骨瓷茶具、點心盤碟,以及放了幾根迎chun花枝的寶定大瓶都做了左丘家的臂下亡魂。


    “你——”充斥著野shou般噬芒的紫眸距她僅有寸許,寒白的齒fèng間擠出的每字都如冰錐釘人肺腑,“你如果如此恨我,為什麽不直接用刀刺進我心口?為什麽要……”嫁給別人?


    她兩丸瑩瞳在眼睫的覆蓋下靜靜沉浮,淡問:“我如果持劍刺你的心口,你當真會任我刺麽?”


    他眉間陡起立紋。


    她輕聲細語:“你不會的,你沒有耐心陪一個小女子玩那般矯qing的遊戲。”


    他冷笑:“你認為自己很了解我罷?如此,不如告訴我,接下來我將要做什麽?”


    “你如今尚未統一雲國,還沒有到了與原國開戰的時機,莫因小失大。”


    他不屑:“你認為原國會因你與我開戰?”


    “如果一國王後有失,事關國家體麵……”


    “王後?”突然,他低下頭來,一口咬在她耳上,語字如冰,氣息如火,“如果你想做王後,多少個我都可以讓你去做!為何要做別人的王後?為何?”


    “因為……”痛意抵達,她眉尖微揪,“我恨左丘家。”


    扣在她兩肩的十根長指驀緊。


    “我恨左丘家,恨對我實施烙刑的長慶公主,但……我愛你。”


    他一震,心中的冰層瞬時碎裂。


    “因為愛你,不能對你所維護所愛的家人出手,不能對施我酷刑的人以血還血,qing與仇兩相抵消,無儔,我不欠你的。”


    扶襄九六、冰火兩重並qing仇(下)


    我不欠你。


    他看著她。


    病後的秀臉在夜的籠罩尤顯雪白,漆色瞳心懸浮的,是兩汪清晰無偽的痛楚……


    他烈焰樣的氣息漸漸冷沉。


    從他們相識的那時起,衍生於他們之間的,從來就不僅僅是男女間的qing愫。國家的隔閡,身份的殊異,地位的懸殊,名分的計較……那些個稜角分明的現實,前赴後繼,紛至遝來,令得他們的愛qing起步艱難,行走踉蹌,一路跌撞。


    逃離與追逐,放手與捕捉,在他終可以撇開加諸自身的枷鎖,確認無論是心中還是身邊,那惟一的空缺非她不可並已經開始構築他們的未來之際,那場烙刑將一切化為泡影。


    她恨左丘家。


    而他是左丘家的家主。


    她慘受烙刑之痛ru。


    而他不能為她手刃仇人。


    愛中生出恨,qing中產出仇,他和她,還是走到這一步。


    “你去過上河園的是罷?在我……”


    “在你納霍陽為妾之前。”也是在她成為原國王後之前。


    這是增加在他們間的又一現實:使君有婦,羅敷有夫。


    窗外風拂枝葉,迎chun花若有若無的淡淡香味浸漫進來,又似被室內窒得艱澀的氣氛所阻隔,剎那消失無跡。


    他把頭埋在她肩頭:“想聽我解釋麽?”


    她輕搖螓首:“如今的我,已經沒了那樣的資格。”


    “你愛他嗎?”


    “誰……”原王?“你既然已經查到了我住在這處,便該知道原王是誰了罷?我與冉輕塵,是彼此欣賞的朋友。”


    “不愛他?”他執求一個毫無轉圜的答案。


    “我無法迴答你。”盡管是名義上的夫妻,她也要盡人妻最低限度的忠誠,維護作為丈夫的那個人的背後尊嚴。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迴答我?”他唇貼著她頰膚挪移,這久違的柔滑觸感,使得平靜下來的怒火被另一樣急迫的渴望所替代,長闊的身軀蔓延出灼熱,“告訴我,你不愛他,告訴我,瞳兒……”


    她不作迴應,也沒有掙紮,素手兀自梳理著他垂在背上野xing長發:“謝謝你來這一趟。你讓我相信自己是真正曾經被無儔愛著的,這……已經足夠了,足夠我放棄對長慶公主的尋仇,足夠我感謝上蒼安排我與你相逢。”


    “我不聽這樣的話!”珍重話別?他要的不是這個?


    她發出縱容一個任xing娃兒的無奈輕笑:“無儔你可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你時,你在我眼裏的模樣麽?”


    “……什麽?”


    “頂天立地,不可一世。”


    “這是什麽話?”


    “那裏,隻是望著你的背影,心便怦怦跳個不停,滿心地嚮往憧憬。我那時在想,惟有這樣的人,才當得起‘男人’二字。”


    他橫眉:“你對本家主一見鍾qing?”


    “也許哦。”她食指指腹抹過他打旋的眉梢,“我愛上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體恤下屬,愛兵如子,不枉付任何一條生命的無儔,是個值得敬重與愛戴的英雄。”


    瞬時間沉默下去。


    許久。


    “好狡猾。”他鎖扣的十指一根根鬆開,bi迫的身體一點點身後撤移,“瞳兒,你好狡猾。”


    那樣沁著冷香的動聽話語,那樣細膩溫柔的崇拜目光,是她從不曾給予過他的,受寵若驚之下,他如何還能聽憑yu望侵犯這個嬌弱的身軀?


    “但是,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能將你留在這裏。”


    “除了這裏,我無處可去。”


    剛剛偃息的怒火又有抬頭之勢,他低吼:“不可能!”


    “我在此,可以受一國王後的尊榮,可以憑自己的心意行走起居,可以與親近的家人圍爐夜話,這是我活到今日最自由最暢快的時光。除了此處,還有哪裏能給我這樣的生活?”


    他眉心戾氣立現:“就在方才,你還說了一堆話來恭維我,如今又以這般安適的語氣談論另一個男人給你的生活?gān脆我現在去殺了這個男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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