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為示誠意,第二日稷辰公主即趕往南蘇府,親口向南蘇家主提親。


    那當下,南蘇開還真是哭笑不得。陪同前來的扶寧原本不知公主此行目的,此時聽了,也是瞠目結舌。


    “公主的美意,南蘇開感激不盡,然則南蘇開與襄兒惟願作一世知己,絕不想被世俗禮節毀卻了這份美好qing感,恕南蘇開不能從命。”


    遭遇婉拒,稷辰落得無趣,幾分悻悻地作別。


    待客廳內,南蘇開先是一氣大笑,再招手把南誠叫到跟前,耳語幾句,而後又是搖首低笑不止:稷辰公主,多謝配合。無儔,這一迴我看你還能忍耐得住?


    “請問阿襄姑娘,您幾時出嫁?”今日一早,扶寧一腳踹開了扶襄房門,掐腰問。


    鏡前梳發的扶襄眄她一眼,“又發生了什麽事?”


    “街上都傳遍了,越國公主的侍女即將成為南蘇家主小妾,南蘇家主為示鄭重,將以四抬紅轎接你進門。還有一說:公主上門為你求親,被南蘇開拒絕,一個質女之婢覬覦南蘇家主小妾之位,真乃白日做夢!”


    她淡哂,“你姑妄聽之。”


    “那,左丘家主公然聲明將納你為妾的事,也姑妄聽之罷?”


    啪!


    二十、未妨惆悵是輕狂(下)


    木梳失手墜落在地磚上,響聲並不刺耳,卻恁是驚人。


    扶寧嘆息,彎腰為她拾起塞迴手中,“阿襄,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不許說!”


    “不說,便能當不曾發生?阿襄什麽時候也學會了自欺欺人?”


    “阿寧……”她垂下瞼去,貝齒緊咬唇瓣。“我決計不會忘了自己是扶門人。”


    “我又何時擔心你會忘了自己是扶門人來著?”扶寧輕攬住她,滿目痛惜。“正是你不能忘,才註定了你會受苦啊,阿襄。”


    “不會,我不會讓自己沉淪下去,此事……”


    “你不會,別人會。我方才說左丘無儔要納你為妾,並不是為了套你話編出來好玩的。”


    “……什麽?”扶襄一震。


    “我告訴過你月初進左丘府為長慶長公主賀壽那日,我與左丘府的葉知秋下了半日的棋麽?如今我與那廝已成了熟人,今早在街間與他遇見,他向我說起左丘府將迎你進府之事。他是左丘無儔的文膽謀士,好歹也是一介書生,這話應當不是信口開河罷。”


    “……不,這,這……”怎麽會?怎麽會?


    扶寧感覺臂中嬌軀輕顫,胸臆更是酸苦,幽幽道:“若阿襄僅僅是一個有兩三分傲骨的普通侍女,大不了以死相抗。但你是扶門人,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縱算你想放棄,扶門也不會讓你放棄,越國更不會容你放棄。”


    扶襄麵色雪白,閉目不言。


    “昨日,師父來信了。”扶寧道。“信中將我們的期限由兩年改為一年,一年之後我們離開雲國之日,或許也將是越、雲開戰之期。”


    “一年麽?”她美眸緩緩睜開,其內迷離無措之色漸退。


    “一年之後,我們與雲國將成敵人。”


    “一年之後……”她低低複述這幾字,雙瞳內,漸充層層冷意。“那就一年罷。”


    “阿襄?”


    她嫣然一笑,“我沒事了。”


    “不管葉知秋所言是真是假,都沒事了?”


    “對。”


    扶寧雙眸在她臉上一寸一寸巡視,仍不能放心,“若是真的,你會嫁左丘無儔?”


    “有何不可?”


    “我當年委身葉王之時,對他並未曾動qing,仍免不了之後的被傷。師父說,女子為細作,最難過qing關。否則,又何必以那樣的方法來試煉你?我怕你……”


    “末了,你不還是離開了葉王,帶迴了qing報,完成了使命?你既然能委身葉王,我又何須矯qing?再者,你適才也說了,但凡左丘無儔要納,我便不可以不嫁不是麽?”


    扶寧窒聲。


    ~


    邊園。


    “你沒有聽錯?無儔要納的不是越國公主?而是越國公主的侍女?”聽過了下人稟述來的消息,優雅的邊夫人因太過驚詫,失手打翻了茶盞,暈染了最愛的雪緞披帛。


    “是的,夫人,奴才親耳聽到總執事說得是‘扶襄姑娘’,這扶襄姑娘,可不就是越國公主的侍女?”下人答道。


    “……這到底是怎麽一迴子事?”邊夫人黛眉稍蹙,百思不解。


    “夫人,您何必在此費盡思量?想知真假,直接去找那越國公主問個究竟嘛。”侍婢綠兒為主子謀劃道。


    二一、山間閑趣原是夢(上)


    “我糊塗了呢,請問妹子你與你家那位侍女到底唱得是哪一出?一會兒是主子,一會兒是奴才,到底哪個才是無儔的心頭愛?”


    為求甚解,邊夫人不惜迂尊降貴,駕臨越國會館,見了麵沒有半句的寒暄,當頭直問。


    “還有你家那侍女,一會兒是南蘇,一會兒是左丘,到底哪家的家主才是她的恩主?”


    稷辰此時也甚是茫然,被問得啞口無言不說,還甚是困窘羞慚。


    “妹子是個心善的主兒,難不成是被奴才算計了?真若如此,你直言告訴姐姐,姐姐定然會為你出了這口氣。”


    稷辰連連搖頭,“不,不是……不能這樣說的,襄姐姐對我很好……”


    “看,你身為一國的公主,縱然此刻處境稍有不濟,又豈能讓奴才騎到頭上來?”見這異國質女楚楚楚可憐,邊夫人俠女xingqing發作。“你快將你家侍女喚上來,姐姐今兒個就算越俎代庖,替你調教奴才了。”


    “姐姐莫急,待我問清襄姐姐原委不遲……”


    恰在這時,扶寧奉茶上來,邊夫人將她掃了一眼,問道:“是她麽?”


    “這是寧姐姐。”


    “左丘家主將納之人叫扶襄,不是她,是你另一個侍女了?”邊夫人顰眉,隱約記起驪園燕然堂內,被南蘇家主所纏的侍女麵容清秀,並不及眼前侍女艷麗。這無儔到底在做什麽?“主子來客,身為侍女竟然不在旁伺候,妹子呀,你對奴才委實是太縱容了。”


    “稟邊夫人。”扶寧垂首道。“扶襄並非不想在旁伺候,而是被人喚了出門,不在會館。”


    “哦?”邊夫人高挑蛾眉。“一個奴婢不聽從主子的吩咐,被誰喚了出去?”


    “左丘家主。”


    邊夫人麵色微僵。


    扶寧嘆了口氣,頗委屈地道:“適才左丘家主派人接扶襄過去,迫得甚緊,扶襄想稟報一聲也不成,請公主和邊夫人見諒了。”


    qing形到了這般田地,邊夫人此行目的業已達到:無儔要娶得是奴婢,不是公主。


    那廂,扶襄的確是坐上了左丘府派來的車轎。車軲輾轉,並非左丘府方向。


    她並未向來人打聽去處,既然坐上了這駕車,隨它行駛罷。


    “扶襄姑娘,到了。”約摸半個時辰後,車轎停下,駕車人在外唿喚。


    她推簾,四周峰巒疊翠,空氣清新遠淡,離繁華市都頗有了些距離。


    “扶襄姑娘,您進了門徑直向裏麵走就好,我家家主已經等了多時。”駕車人向她行了個禮,駕車去了。


    他所說的門,是眼前一座山間小院兩道虛掩的原色木門。


    沿著足下的蜿蜒盤伸的青石路,扶襄走了進去。兩畔有溪有竹,有花有果,閑趣斐然,清幽闃寂。忽來一聲仿佛鳥鳴之聲,霎那間百鳥齊唱,驟添歡快。


    “《山居閑趣》,乃我風昌名士甄藏所作的名曲。”轉過頭,路旁竹舍內,左丘無儔一身寬鬆青衣,長發散披,狀極懶散,十指正若有若無撫著眼前琴上。那百鳥齊唱,竟是被他琴聲所引發。


    “我有良田與好屋,令我有食亦有住。我有閑花與雅庭,養我心來怡我qing。”突然間,他開喉高唱。


    她丕然怔住。


    二一、山居閑趣原是夢(下)


    誰能想到,馳騁疆場的左丘無儔,會撫這樣的曲,唱這樣的歌?


    他伸手相邀,“不想和本王共撫此曲麽?”


    愛琴之人,難免技癢,她沒有推辭,屈膝坐於左丘家主身側的蒲團上,十指加入這曲山居閑趣。


    “山居有閑事,遍種桃與李。chun來穠色我目悅,夏來食果我腹喜。”他歌聲再起,就在她耳邊淺淺低唱。“忽有一日佳人來,為我育下我家子。我妻織衣我耕種,我子咿呀正學語……”


    琴曲驟然停歇。


    “怎麽不彈了?”他問。


    “山居閑趣本如夢。”她道。


    “是呢,是像一個夢,甄藏當年以曠世之才隱居鄉野,王上曾派人四處追地不得其蹤,惟有這琴曲廣傳天下,不得不說是我雲國的損失。而你竟能將他的琴曲撫得如此傳神jing妙,若越國侍女個個像你,這越國當真不能小覷了。”


    “良家子皆各有所長,奴婢恰巧擅琴而已。”


    “為何會冒充你家公主?”


    她一震,倏地揚瞼,陷入他如海雙眸的攫視。。


    他向前欺了欺身,“在你家公主真正現身時,為何要她以麵巾遮麵?”


    竟然就在那時他便看明白了的?她咬了咬唇,道:“覲見長慶公主時,我家公主一時膽怯,命奴婢代之。之後,現身於大庭廣眾,公主一再退卻,不得已以麵紗遮麵,以增些膽色。”


    “你並未刻意欺騙本王?”


    “奴婢為何要刻意欺騙閣下?”


    他雙眸微眯,寬薄的唇角勾起淺笑,“說得對呢,你實在沒有必要刻意欺騙本王,除非……”


    除非?她屏息以待。


    “你有一雙很特別的眼睛。”他逕自調轉了辭鋒,抬指撫開她眼前的髮絲。“本王不會錯認了這雙眼睛。”


    她螓首垂下,纖指漫挑琴弦。


    他凝視她珠玉般晶瑩剔透的側顏,道:“這座山居是本王的清淨地,除了方才接你的左堅,沒有人曉得這個來處。”


    琴聲低低,如有似無。


    “那日在無由園,本王……慢怠了你。你若心中有怨,盡管敞開罵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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