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jiāo說紛紜時,羅縝亦從昏睡中醒來。


    醒來時,麵對四處黑暗、眼前孤燈的qing形羅縝並不感驚詫,隻是,燈下那張老臉,當真把她嚇了一跳,“隨行嬤嬤?”


    隨行嬤嬤扯著鬆弛縱橫的麵皮擠出森冷一笑,“良少夫人,沒想到罷?”


    是啊,沒有想到。這個人,宮內摸爬滾打幾十年,見多了這世上的殘忍與黑暗,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成了jing的奴才。羅縝須承認,是自己低估了這位皇宮裏培育出來的老奴,方有今日之劫。


    如是忖著,羅縝試了試手腳,還好,並未遭縛。


    “老奴不會綁你的,老奴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淩ru。”隨行嬤嬤推近油燈,使自己能不錯過這女子臉上的毫微變化,“你曉得嗎?你那天的盛氣淩人,委實使老奴不高興。老奴事前想了不知多少辦法,就為怎麽樣能迴報良少夫人。突然間,就想到宮裏很多主子是如何瘋掉的。良少夫人那樣的聰明,可猜出來了?”


    羅縝搖首,“請指教。”


    隨行嬤嬤落座,狀似聊興頗濃,“宮裏的主子犯了大錯,最壞的懲罰不是賜死,而是幽禁在密不透風的密室內。長年的不見天日,長年的無人問津,長年的一人獨處密室,最後,皆是瘋亂而死。良少夫人的將來,便要永遠在這間地窖裏度過……您認為如何?”


    羅縝挑眉,放目向四圍一瞄,頷首,“的確是夠壞的懲罰。”


    僅是這樣?不過,隨行嬤嬤也不著急,她敢說,不出十日,這婦人此時的從容必將無存,屆時再來欣賞不遲。“良少夫人放心待著,到用膳時間,那門上的擋板會自外打開,有人為您送來。隻是,這吃喝拉撒要在一室之內,未免委屈錦衣玉食的良少夫人了。良少夫人也不必擔心良公子,老奴會侍候好公主,也會好好侍奉良公子,會看著他們夫妻恩愛,白首到老。將來得了麟兒愛女,老奴還會前來向良少夫人報喜。前提是,良少夫人能撐到那個時候。”


    老奴才!羅縝qiáng抑心頭飆怒,“羅縝謝嬤嬤不殺之恩。”


    “一月後,希望良少夫人還能如此gān淨漂亮,老奴告辭了。”隨行嬤嬤行了個宮禮,頗有幾分宮人儀態地退步而去,在一足邁上通往那唯一出口的石階時,幽暗中迴過首來,“忘了告訴良少夫人,在旁邊的桌子上,有木製的刀,竹削的簽,您在以後受不住寂寞煎熬要尋短見時,這些東西會有小小的幫助,但也隻能是小小的幫助。宮裏的主子們用了它們,死不得活不得,好生的遭罪呢。還有,這牆上全貼了棉布,是怕您想不開了以頭撞牆,花容月貌撞得血rou模糊,不是可惜嗎?”


    “嬤嬤想得真是周到。”


    “好說,侍候宮裏的主子多了,難免就長了心眼。良少夫人,老奴這迴是真的告辭了。”


    因門的開闔透進的一線光亮稍縱即逝,羅縝高舉油燈,將所處境地一寸寸摸清。當真是徒有四壁呢,無窗無牖,密絲合fèng。四壁之上,亦果然貼了軟棉作護。室內cháo濕幽黴,一桌一榻,桌上當真放著竹籤木刀,榻上鋪設倒不寒酸。看來,隨行嬤嬤很想她活得長久些,連帶受的折磨也長久些。


    隻是,這人怎就如此誤打正著,找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地方囚她?風都不透,更莫說什麽花糙蟲shou。相公哦,你可找得到你家娘子?


    第二十七章受困別君4


    “姐。”範程忽然躍出,閃身擋在深思緩行的範穎之前。


    範穎劈手打在他腦門,“臭小子,想嚇死我!”


    向來不會乖乖認欺的範程難得沒有任何反駁,“姐,你想不想救恩人娘子?”


    “廢話!”


    “其實除了去惡道長,還有人足可堪破那個肥頭國師所設的障界。”


    “誰?”範穎蹙眉,“你適才在房內怎不說?”


    “爹。”


    “嗯?”範穎眼眸一亮,“對哦,我怎麽會忘了爹。可是……”細蹙黛眉,“爹他四海為家,我們想找並不容易罷?如今我重傷未愈,也無法以靈珠相喚……”


    “我以身上靈珠召喚,爹定然能很快趕到。”


    “你?你的修為能駕馭得了?”這個弟弟,自幼貪睡懶惰,最不願食露吸月的修道清苦。幼時靠著爹和娘煉成的丹延續生命,之後若非娘橫了心bi他,到現在,還是一隻無用的笨狐狸呢。


    “你不要小瞧本少爺好不好?大不了用過之後,我對月吸養一月。”


    範穎倒是怔了,多疑本xing顯露,“縱算了為了救你一命的恩公,你也少有如此大方的時候,你對恩公娘子該不會……”麵浮促狹,妙目斜睨,別有一番深意,“人家可是神仙眷侶,你莫動其它心思哦,何況你還有一個紈素丫頭。”


    “……你想哪裏去了!”範程瞪一眼這個刁獪姐姐,“我先前有一句話也許沒有說錯。”


    “什麽話?”


    “良少夫人……前世,或許當真是隻狐狸。”


    呃?


    “什麽意思?”


    “……沒什麽。”範程記起父親有關母親魂魄的嚴囑,明白自己不該向姐姐透露太多,“時下最緊要的,是先將爹請來,救了恩人娘子再說。”


    範穎直覺這臭小子有事瞞她,但時下委實不是深究的時候,“爹要請,去惡道長也要請,兩不耽誤。”


    “這……”算了,也許是判斷有誤。若自己的猜測屬實,以爹的高深修為,怎會在見了恩人娘子後毫無所覺?……而且,真若事實如他所想,又能如何?


    範穎瞥著臭小子眉間褶皺,“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去喚爹?”


    “我突然想到,也許不告訴爹,是上策。”


    範穎美眸倏眯,“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怎一時疏忽,忘了這姐姐有多難纏?“……你多想了!”


    多想?鬼才信!“與爹有關?與恩公有關?與恩公娘子有關?”


    範穎每發一問,一對慧黠美眸便盯向前一分,試圖從這敢在自己麵前耍弄玄虛的臭小子臉上,察出一些異樣。


    範程一把推開這張在別人看來國色天香在他看來隻有狡詭多詐的臉,嗤道:“你怎如此多事?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到底要不要救恩人娘子?”


    臭小子,yu蓋彌彰。“你這樣急,便是當真有事。”範穎顰起柳眉,沉吟道,“我想不透,恩公娘子會與爹有什麽關聯?”


    “她是……”


    “她是什麽?”此語,發自突然而至的第三人。


    “她是——”範程愕然轉首,“爹?”


    第二十七章受困別君5


    那道擋板的開闔幅度,掌握得恰到好處,出不了一絲風息。如此謹小慎微,如此無懈可擊,使羅縝懷疑,那個對手,當真隻是隨行嬤嬤?


    清醒過來,接受了隨行嬤嬤的那通訓誡後,第一日,羅縝並未迫著自己尋思開脫之計。睡過一日一夜,嚐過幾口盛在木碗裏的冷涼飯菜,羅縝便整日披被坐於榻上,靜然無聲。


    她的無聲無息,使門外的看守者不免有幾分著慌,以為室內人休克或是窒亡了。按捺了大半天,忍不住打開擋板向內瞭望。但土榻所在的方位,正未在擋板視線所及之處,自是難知端倪。上麵人早有吩咐,室內人詭計多端,切忌與其涉談。是以探看後,遂拉闔了擋板暫作不理。


    但,時間又過一夜。翌晨,裏內依然聽不到一絲動靜,送去的早膳亦無人承接,看守者便不免有幾分心惶。畢竟,他們受命於人,被囚之人是何樣身份一概不曉,拿捏不準若出了差錯,誰知有無罪過。經了一番商議,分出了一人前去報信。


    良宅內,隨行嬤嬤終於如願亦步亦趨地跟行著小公主。一路隻見諸人神qing不寧,她聲色不動中,自是暗喜在心:恁多厲害人物,盡在自己掌捏之下,豈不慡快?


    但,當宅外的暗差,送達了囚處來報囚者可能已窒死的消息時,她心內的喜悅當即一頓:對那婦人的懲處才剛剛開始,怎可能就此沒了樂趣?


    “公主,老奴有些事需向您告假,老奴讓幾個丫頭好好侍候您……”


    珍珠小臉上淚水漣漣,“姐姐為什麽不見了?張嬤嬤你知不知道姐姐去了哪裏?”


    “這老奴哪裏知道。公主您也保重玉體,莫為了不相gān的人太傷心。您出了差錯,國後可是要拿奴才們發落的……”


    “珍珠不管,珍珠要姐姐!之心不在,姐姐也不在,珍珠要姐姐!你快去找姐姐!”


    “公主,老奴能去哪裏找?您別為一個不相gān的人難為最疼您的張嬤嬤啊……”


    “珍珠要姐姐,珍珠要姐姐的甜甜湯圓,珍珠不管!不管!你把姐姐給珍珠找來,你快去找!”縱是單純癡智,依然是位身尊位高的公主,且公主的兄嫂隻怕小妹身邊的奴才欺負主子純善,平日教得最多的,是如何使喚恐嚇奴才,“你不去替珍珠找姐姐,珍珠去告訴九哥哥你欺負珍珠!”


    張嬤嬤被公主bi得急了,“公主,您別犯傻了,那個女人對您存心不良!她不在了,良公子才能成為您的駙馬,您找她迴來做什麽?”


    這話,飄散氣中,隨風而走。


    正領著紈素在娘子失蹤處尋找蛛絲馬跡的之心陡地一僵,“紈素,風伯伯說,娘子的失蹤興許與珍珠的嬤嬤有關。”


    紈素烏眸倏睜,“姑爺您當真聽見了?當真是那個老賤奴做的?”


    之心緊握雙拳,“風伯伯聽見了她的話,又說她的眼裏有對娘子的殺氣!”


    “奴婢這就去剝了那個老賤奴的皮!”


    “不行啦!”之心張臂攔住氣勢咄咄的紈素,“你不能剝她的皮!”


    “姑爺,小姐都不見了,您還善良慈悲……”


    “你要讓她領著找到娘子,再剝她的皮喔!”


    “……”


    “姐夫,我打聽到了!”羅綺與丫頭紉兒匆匆從街頭折返迴來,“街角那個豆腐李說在那日恍惚看見一個像姐姐的人被拉進了一輛烏篷馬車,向東街馳了去!我們再去沿路打聽……”


    “紈素你去剝皮,之心和綺兒去打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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