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之知進了良家大宅,直奔內院。幾個小丫鬟因之前見他來與寶兒小少爺玩耍過幾迴,並不納罕,尚未見禮,已被他喊住:“寶兒在哪裏?寶兒呢?”


    “奶娘和娉兒姐姐正哄小少爺午睡。”


    “快帶我去!”


    正趴在柳蔭下吐舌喘氣的阿huáng阿黑陡地躥起,呲著滿口尖牙嗚聲撲來……


    第十九章君心無貳5


    “呀!”羅縝掩胸淺叫。


    “小姐,怎麽了?”


    “我胸口突然一痛。”羅縝摸到掛在頸上的繡囊,眉間懸了憂忡,“範穎在嗎?”


    “奴婢去喊她過來!”


    這個繡囊,是拿您的發與寶兒的胎髮共製的,與寶兒身上這串香珠是一母一子。寶兒若發生什麽變故,恩公娘子定然能第一個感應到……


    範穎當時,是如此說的罷?


    “少夫人,您找我?”


    “我方才心口沒由來的一痛,可是與這繡囊的感應有關?”


    範穎頷首,“應該是如此。”


    “這樣說來,寶兒有危險了是不是?那串香珠當真會保寶兒無事?”


    範穎經歷過無邊歲月,更曾感同深受,人間親qing之中,母對子是一種深到骨rou融入血液的牽掛。“寶兒身上的香珠,是我藉由恩公娘子對寶兒的疼愛打上的結界。隻要恩公娘子對寶兒的疼愛不變,除恩公娘子外,不管是人是神,旁人都取不下來,當然亦傷害不了寶兒!”


    “……可是……”她不是不相信範穎,隻是,她無法在得知寶兒可能有事的qing形下安坐在此,“我還是要去看看寶兒。不,紈素,紈素呢?紈素身形快,先去……”


    “恩公娘子,範穎現在就可以讓您親眼得見寶兒qing形。”範穎舉指如蘭尚未拈下,窗外忽來一聲驚雷,儀態萬方的大美人丕然色變,“恩公娘子,寶兒肯定無事,範穎先走了!”


    因身形過快,與自外匆匆奔來的紈素險些撞個正著。兩人都無暇向彼此致歉,各行其便。“小姐!小姐!您看這封信,好奇怪!”


    “縝兒,有人綁之心,打之心,快來救之心,之心痛痛……”這是什麽?“這從哪裏來的?”


    “是一個小孩剛剛送到鋪裏的。因僅是折著,沒封沒粘,奴婢就打開看了,沒想到,是……”


    “yu救汝夫,城隍廟口,獨自一人,違則滅口……城隍廟?廟會附近?”


    “小姐,這是姑爺的筆跡嗎?”


    羅縝察那紙箋,那一筆一畫間的方方正正,的確是相公平日行筆的筆觸,就連用語,亦是相公素日的語氣……


    “小姐,不管是真是假,奴婢陪您走一趟!”


    “……對方要我一人去,否則滅口,你迴家看顧好寶兒就好。”


    紈素大急,“那是萬萬不行,您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可能讓您一個人去。”


    羅縝握緊紙箋,眸子緊盯其上,突然,染了焦灼之色的秀顏瞬間一鬆,掀唇笑道:“放心,紈素,你不必去,我也不必去。你去外室,把躲在你家姑爺那幅聽濤圖下麵的範大美人給請出來!”


    夏時多雷,範大美人出行必帶相公耗時最長的聽濤圖。以她所言,是“此圖恩公用心用時彌久,其上所留恩公正潔之氣頗濃,以它蔽身,足以安魂”。


    第十九章君心無貳6


    盛夏時,天時本長,下過一場突來bào雨過後,陽光復出,近酉時猶烈不可擋。


    城隍廟前,杭念雁瞪著從車上下來的女子,眉目間有怒有氣亦有……懼。“你以九王弟的名義騙本王來此,意yu何為?光天化日,你不得對本王無禮!”


    膽小鬼!範穎冷掀紅唇,“先jian後殺赤身luo體棄屍荒野,如何?”


    “你……你你無恥!你一個女子,說話如此……如此放dàng,你好生的無恥!”


    幾百年也未變的迂腐,真是乏味呢。“不然你自己脫了衣服乖乖候著,我或許會溫柔點?”


    “你,你,你……”


    距此丈外,良家二老下了馬車,惑然問:“依依,不是來逛廟會嗎,怎到這邊來了?你或許不知道,三王廟方是廟會的央心……”


    姚依依任是怎樣也想不明白:明明看見羅縝一人上了馬車,沿路也無停留,怎她帶齊了人“捉jian”時,就換成了另外一人?


    “拜見老爺、夫人。”範穎裊裊上前施禮。


    “你是……”王芸記得這個大美人,“你是‘之心’繡妨的繡師範穎?”


    “正是範穎。”範穎美眸瞟向那位麵帶不寧的姚美人,“原來,這位就是鎮日想著要取少夫人代之的姚小姐,生得極是平常嘛,麵相更是薄賤,怎就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和造化?”


    “你……你是誰?”顧不得理會對方言中的刻薄,姚依依衝口問。


    “哦,不光長得平淡,連耳朵也不好使了?你沒聽良夫人方才喚我範穎?嘖嘖嘖,像你這等貨色,怎就把自己放得那等高?”


    “怎會是你?我明明看到是……”


    “是良少夫人?”範穎痛心疾首蹙眉哀嘆,“長得貌醜,耳朵失聰,連眼神也不好,姚依依,你活得不覺乏味嗎?”


    姚依依對自己的容貌向來最有自信,但時下被遠勝於己的一人貶損至此,竟連一句話也反駁不上。


    “範姑娘,你……認識依依?”王芸聽範穎言間不善,意yu調和。


    “稟良夫人,如這等下賤之人,尚不配認識範穎。”


    “……”這話說得煞是gān硬,王芸被堵個正著,一時語結。


    姚依依竭力維持儀態,“你這女子,我與你並無恩怨,甚至並不相識,你言間如此刻薄,意yu何為?”


    “因為你也隻配聽這些刻薄話。更刻薄的還在後麵。”範穎目光鄙夷,“貌醜耳聾目疾心賤,姚依依,我若是你,便不必活在世上,早早死了來世投個好胎為妙。”


    “你這個……無聊女子,你……”


    “思縝管事?”杭念雁遠望著了這邊qing形,踱了過來,“你怎會在此?我九王弟和九弟媳可來了?”


    姚依依尚忙著見禮,範穎已一邊欣賞著自己的纖纖十指,一邊閑道:“她怎會不在此?她膽大包天,敢挪用九王爺的印鑑,約你到此一晤,她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不如你問她,她約你來,可是有意自薦枕席,為六王爺暖chuáng溫被?”


    杭念雁吼道:“你這女人說話可否斯文些?”


    “文雅的啊?”範穎塗了丹蔻的指尖觸在自己如雪頰膚上,顰眉稍作思忖道,“yu效仿文君夜奔,湊一段千古佳話?可這女子俗不可耐,連卓文君的腳趾都不如,王爺你也連那個曾有別娶異心的下賤男人的三成都不夠哦。”


    “你——”杭念雁目眥yu裂,麵紅耳赤。


    “你……”姚依依蛾眉蹙起,“這位姑娘,我一再聲明與你毫無瓜葛,你如此出言無狀,豈不欺人太甚?”


    範穎尚未啟唇,有人先自發難:“思縝管事,你當真冒充九王弟騙本王來此?”同被一個刻薄女人糟踏,但杭念雁並無與姚依依同仇敵愾的自覺,“你可知欺騙皇族,冒用皇族印鑑,該當何罪?”


    良家二老隱約察覺不對,齊問:“依依,發生了何事?……縝兒?”


    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第十九章君心無貳7


    姍姍遲來一步的羅縝,款款自車轎內現身,扶公婆退到一旁的樹蔭之下,暫坐在路人歇腳所用的木樁之上,“二老在此看一場好戲罷,相信會終身難忘。”


    王芸顰眉,“縝兒,你……”


    羅縝淡哂,“爹,娘,若您二老方才下車,目睹與另一個男子站在一起的,不是範穎,而是兒媳,二老會如何?”


    “這……”


    “尤其那個人還是曾勞煩二老說教了兒媳一番的六王爺?六王爺被人約見來此,瞅見了非約他之人的我,必然糾問不休,在二老眼裏,會不會是一幅兒媳與男子私會的畫麵呢?”


    “這……縝兒,這到底是……你是說依依她有意布局?她……”


    “二老慢慢看細細罷,好戲還未上演呢。”羅縝掀足,一步一步行至正被杭念雁bi問得節節後退的姚依依近前,“姚小姐,還滿意這個安排嗎?”


    “是你?你安排的這一切?是你借著與玉韶公主jiāo好的便利,用了九王爺的印鑑,約六王爺來此?是你唆使你的僱工對我口出不遜?是你……”


    若姚依依未讓私yu侵蝕了本xing,羅縝倒有幾分欣賞她這份臨危不亂猶能倒打一耙的qiáng悍,隻是……“哎,沒有用了,姚小姐,你輸定了。”


    姚依依淚生眶內,“羅縝,我處處忍你,處處讓你,你為何bi我至斯?為了良伯父家宅安寧,為之心哥哥不要傷心,我明知你在杭夏國時與我的恩人晉王爺過往甚密,結伴出遊,琴簫合鳴,甚至,已口頭訂下嫁晉王爺為側妃的婚約,亦不曾向伯父、伯母、之心哥哥說上一語。我明明親眼見你在九王爺府與人眉目傳qing,比畫作詩,我仍替你百般隱瞞。還不夠嗎?我隻不過是對之心哥哥心生愛慕,你便動用你的權勢欺我ru我到這般地步,你是欺我一個孤女無依嗎?”


    良家二老似受觸動,雙雙才yu站起,卻被兒媳瞥來的淡淡一睇給頓住。


    羅縝淺笑,“忍我讓我?你是以什麽身份說這些話來著?你隻不過是一個外人,良家與你有何關係?我是良家的長媳,對你,有權驅,有權趕,但你每迴登門,我可曾驅過趕過?我的公公、婆婆雖然疼你,但我這個良家少夫人若真要趕你,沒人攔得住,你信不信?”


    揮了揮袖,隨行的娉兒當即自車裏搬下一個靠背矮凳,攙主子坐下。羅縝不想居低望人,目注他方,悠悠道來:“到今時,我不介意將那段過往從頭說起。我成婚之前,晉王爺慕我才貌屬真,屢以側妃之位誘我屬真,但若我當真允了晉王婚約,自然不會有國君指婚,不會有滅門之禍,我怎會遠嫁相公?這些,那位對你‘寵愛頗深’的恩人沒有告訴過你嗎?再有,你所謂且九王府我與人眉目傳qing,與誰眉目傳qing?六王爺?還是哪位達官貴人,你說得出姓名,我便能叫了人對質。我相信,九王妃的麵子,大家都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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